《落日升空飞行》夙更生

15、介质

　　在练习室熬了十多个小时，封笛满脑子都是楚一一直叨叨的“要sweet，甜懂吗，带点感情兄弟们，咱们唱的可是美好时光啊”。
　　美好时光？不，这时光可一点都不美好。
　　等他们练完这段后，已经凌晨一点半了。她让楚一和余生先走，自己又打了一会儿鼓平复心情。
　　这次楚一选了个童话，是真的快要了她的狗命。
　　心情好了，头脑也清醒了不少。饶是如此，封笛在看到她酒店房间门口坐着个人的时候，一瞬间还是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周周？”等看清楚来人后，她更疑惑了。
　　熬夜通宵对乐手来说是很常见的，她不意外灼卫同样练习了很久，意外的是在这个时间点对方的鼓手在她房间门口等她。
　　周周的神情有点恍惚，看了封笛两眼才开口说道：“啊，封笛老师，你回来了。”
　　对方这副有点糟糕的模样惹得封笛皱起眉，她把对方拉起来：“进来说吧。”
　　封笛让周周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温水：“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嗯……”周周握着水杯，心事重重的样子，半响，她抬头看向封笛，脸上是一种莫名的迷茫，“我就是，很不能理解。”
　　她苦笑着叹气：“本来不想打扰老师你的，但是真的有点苦恼。”
　　封笛边喝水边听周周说话，凌晨当垃圾桶还是第一次，此时她觉得之前自己提神的举动很明智。
　　眼前周周的状态真的不怎么好，她确实有点担心。
　　“我家里人很不理解我，为什么推了省音乐协会的邀请，跑来玩乐队。”周周侧过脸，灯光在脸侧留下阴影，“而且还是朋克，在他们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她看着封笛，后者认真倾听的神情让她的心情稍稍平复。她恍惚地笑着：“我就是觉得朋克很酷啊，我就是想演肆意的歌，开心不是罪过吧。”
　　“可是，”周周逐渐锁起眉头，“我就不理解了，音乐难道不是最纯粹的事吗？这几天我经历着的，和我之前所构想的完全不一样。明明优秀却逐渐偏离正道的主唱，让我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的选择。”
　　这话让封笛意识到，看来是沈卓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也皱起眉，在她印象里，对方虽然有点不着调，但是不像是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的人。
　　不过她不准备追问，不管沈卓做了什么都与她无关。他们队里的事也只是他们的事，与旁的人都没什么干系。
　　周周确实也不是来求助的。她不傻，她知道封笛一向对灼卫没什么兴趣，但正因为对方的没兴趣，她才想过来提醒一下对方。
　　“封笛老师，你最好注意一点沈卓。”
　　“嗯？”封笛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周周斟酌着用词：“你知道的，他一直都很关注你。当时我能加入灼卫，沈卓和丈梓说过原因，是因为我和你曾是一段时期的校友，和你有过接触，也许我能代替你或者怎样。节目上，裴沼老师曾经点到的我的那段鼓，也是因为排练时，沈卓要求我这样打的。”
　　封笛睁大了眼睛，很是震惊。她第一次知道这些事，这什么？玩音乐还流行搞替身乐手的？
　　周周眼眶微红，继续说着：“我刚加入灼卫的时候，只顾着开心了。时间一长，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很多时候沈卓的要求是很难以理解的，他总会刻意地要求我尽可能地加很多花，即使是特别简单的歌曲。沈卓说过的那些话，还是丈梓这几天才告诉我的。”
　　这阵子乐队每个人压力都很大，除了经常不见踪影的主唱以外，大家偶尔会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吐吐苦水。
　　在她和丈梓出去吃饭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在一众优秀的鼓手里，为什么灼卫选择了刚出校门没什么经验的她。丈梓的回答，其实在她意料之中。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沈卓不是聊音乐就是和丈梓聊眠海，聊他们的动态，以及封笛最近又如何如何了。封笛本人可能不知道，沈卓除了喜欢在她面前出现刷存在感外，还关注了她的微博和直播。
　　“我们的主唱最近花在乐队上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练一会儿就去找茶走走的小柳，两个人也不知道去哪。”提到小柳，周周的表情是明显的厌恶和排斥，看的封笛疑惑不解，这里头又有小柳什么事？
　　她脸上的疑惑太明显，周周反而很惊讶：“你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封笛诚实发问，这么一会儿，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知道什么事了。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因为知道哪件事而感到惊讶，或者说，更感到惊讶。
　　“你是真的不知道，”周周重新审视着封笛，对方很漂亮，同时也被保护的很好，意识到这一点，她无奈地笑道，“封笛老师，我真的很嫉妒你。”
　　“所以，说说我应该知道什么事？”封笛不在意周周嫉不嫉妒她，此时她很想知道对方惊讶的点是什么。
　　周周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小柳在圈子里的名声特别差，看着清秀帅气的男孩子，其实是个相当恶劣的玩咖。家里有钱有势，吃喝嫖赌样样玩得转。他还很喜欢脚踏多只船，粉丝、乐手，来者不拒。期间闹出过大大小小的事，都被他家里摆平了。
　　这些事一开始知道的人很少。等他加入茶走走后，名气越来越大，行事毫无收敛，陈年往事加新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茶走走的主唱经常和他吵不是没有缘由的。”
　　封笛赶紧喝口温水压压惊，她平时真的不太关心各路八卦和乐手们的私生活，没想到今天能听到这样的事情。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当初楚一会说那句话了。
　　原来她和余生才是真正的傻白甜啊。
　　“总之，现在小柳和沈卓走得很近。沈卓又格外在意你，所以我担心他们两个会不会聊一些对你不利的事。”周周抿起唇，有些忐忑，“我没别的意思，封笛老师当我是在胡言乱语也好，你是我很尊敬的前辈，我希望你开心平安。”
　　“谢谢。”对方的好意封笛领下了，她会注意的。
　　此时周周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看着封笛，想着，沈卓让她怀疑音乐，但是封笛以及眠海的存在，又让她坚信着音乐的力量。这很矛盾，或许矛盾才是生活的常态。
　　夜色深沉，封笛站起来：“走吧，我送你回房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不管有多沉重的明天要面对，新的一天就是新的一天。你无法抗拒，无法延迟它，最好的办法就是准备好，全力以赴面对它。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封笛问周周。
　　周周叹了一声：“还是先认真比赛，结束以后我会离开灼卫。想四处走走散散心，看看不同的风景。”
　　她脸上漾着平静满足的笑容，近期的混乱让她疲于应对，想到未来的规划，她的心情自然地平静很多。大自然的美景会治愈一切，等她稍作休息后，还会是这个酷酷的鼓手周周。
　　封笛真诚地祝福她：“比赛加油，期待未来有机会一起去音乐节，开演唱会。”
　　周周点头，笑道：“会的。”
　　“嘿，”封笛晃晃手机，“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是很称职的垃圾桶。”
　　有人陪伴的感觉永远是让你安心的，不管是来自善意的陌生人还是亲密的朋友，都是如此。一路走来，封笛遇到了很多人，好的坏的，有趣的冷漠的，有一些是过客，有一些成为了朋友和家人。
　　她习惯于与人群保持距离，却不会吝啬自己的善意。
　　“嗯，真的谢谢你，封笛老师。”周周感觉自己内心缺失的那一点，自从来了萌乐以后逐渐扩大的缺口，似乎开始圆满了起来。
　　她真的很感谢对方，也真的很羡慕嫉妒对方。
　　送完周周，封笛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摁下电梯的上升键，看着逐渐增加的数字，一时有些迷茫，一时又觉得空落落的。
　　莫名其妙的，她突然想到自己吃了半盒的小饼干。
　　当时裴大神是不是说要分给楚一余生来着？
　　等等，这不重要。她真的吃了裴沼给的饼干？
　　裴大神真的给了她饼干？
　　可是为什么要给她饼干呢？
　　电梯门打开之前，封笛陷入了另一个怪圈，看来晚睡的害处太大了。电梯门打开后，里面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模样，手上拿着一个平板正在浏览什么。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她，视线落回平板上，很快又抬头看向她，眼神有点诡异，看得她浑身发毛。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电梯了。
　　“封笛老师？”方楉很惊讶。
　　封笛比他更惊讶：“你是？”
　　“我是裴沼老师的经纪人，方楉。”他摁住电梯按键，笑道，“封笛老师也要用电梯吧。”
　　“呃，谢谢。”裴沼这两个字对封笛来说杀伤力太强了，她僵硬地走进电梯，摁下自己住的楼层。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封笛本人，方楉惊喜之余，不忘佯装淡定和对方搭话。封笛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了几句。电梯很快就到了，她刚走出电梯，没忍住回头问方楉：“方先生这么晚过来，是？”
　　“啊，没什么大事。”方楉装作不经意地换了个手拿平板，神情镇定中带着一丝担忧，“裴沼老师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封笛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上的袋子，白色的纸袋子上好像有个医院的标志，里面是药吗？
　　意识到什么，她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态度自然地说道：“这样的话不耽误方先生了，再见。”
　　方楉微笑道：“再见封笛老师，早点休息。”
　　裴沼这人竟然不珍惜他这么贴心的经纪人，真是太没眼光了。
　　听到敲门声，裴沼瞥了眼猫眼后打开门，照面就是一波嫌弃：“怎么这么慢？不是说你正好在医院陪人做检查，让你顺手买点东西可真是要等到天荒地老。有这功夫我都走一个来回了，你来的还算及时，再晚点我自己就能睡着了。”
　　看看，真是多余帮这人。方楉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既然自己能睡着为什么让我买药？岂不是多此一举。”
　　“有钱，乐意花。”裴沼接过方楉手里的袋子，拿出安眠药和VC泡腾片，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吐槽方楉，“而且谁让你大半夜跟我发牢骚的，那我能不舍得自家经纪人跑个腿？”
　　方楉坐到沙发上，侧眼瞥到他之前给裴沼带的吃的，余量看着不太多了，他有点意外：“哟，最近胃口不错？”
　　按这大爷平时的食量计算，剩的应该更多。
　　裴沼喝着水，停下来回复他：“送人了。”
　　“眠海的封笛？”方楉的八卦之魂正在闪闪发亮。
　　“关你屁事。”说不上是对方这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引来了他的逆反心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裴沼不想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方楉挑起眉，说道：“哦，说到封笛老师，你猜我刚才在电梯里遇见谁了？”
　　裴沼轻啧：“封笛？”眠海练习到这么晚吗？
　　“嗯，”方楉故意补充细节，“封笛老师在灼卫那一层等电梯，电梯往上走，正好我们就遇见了，你说巧不巧。可惜时间不够，不然可以多聊一聊。”
　　裴沼嗤笑道：“你和她有什么可聊的，聊你自己有多无聊、对音乐几乎没什么理解吗？还是聊你自己分不清楚核和金属，不知道布鲁斯和R&B有什么区别？脸比镲片还大。”
　　哦呦，火气上来了？方楉内心的小恶魔得意地笑哇，他得加把劲儿，争取让安眠药都救不了对方的睡眠。
　　“也是，”他故作可惜，扼腕道，“这些我肯定是没办法和封笛老师聊的，不过她和灼卫应该很有话聊。也不知道封笛老师去找了谁，都不知道送送的。”
　　“灼卫？”裴沼勉强回忆了一下乐队所住的楼层分布，“灼卫是和不看月亮一层吧，你怎么能确定封笛不是去找不看月亮的？瞎八卦，无聊。”
　　方楉很无辜：“我确实不知道啊，不过你也不知道吧。”
　　“你跟我在这纠结这个干什么？”裴沼眯起眼，很不耐烦，开始撵人，“药送到了就赶紧该回哪儿回哪，碍眼。”
　　确实挺晚的了，方楉不再逗他，起身向外走并且语重心长念叨他：“其实要我说，难得放你长假，每天早睡早起不也挺好，省得总犯老毛病。”
　　裴沼懒得理他，方楉就是闲的非得挨他说才舒坦。这人走着走着又不动弹了，裴沼听到他开了门，似乎“咦”了一声。
　　“怎么？觉得酒店不错就让前台给你开一间离我最远的房间，别在这拉低这间房间的格调。”裴沼不怎么耐烦，准备给他一脚送他一程。
　　等他走到门边，就见方楉扭头对他诡异一笑，顺便侧过身故作吃惊：“封笛老师？好巧啊。”
　　裴沼脚步顿住，门口的封笛没想到门突然就打开了，也懵在了原地：“啊，那个，好巧。”
　　出了电梯后，封笛犹豫了半天，想起方楉拿的东西就有点在意。怎么说裴沼老师也给过自己小饼干来着，她关心一下对方也没什么问题吧？
　　有来有往的多合理，都是搞音乐的，要和谐友善互帮互助才对。
　　这样想着，封笛站在裴沼的房间外给自己加油打气。
　　然而在敲门之前，她又想到万一对方已经休息了，不是就打扰到人家了。还有，她又不知道对方的状况，万一很隐私呢，她这么一问岂不是尴尬到爆炸？
　　再说了，他俩也不熟哇，这么晚了敲人家门多不合适，万一引起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呢？
　　不行不行，得赶紧撤。
　　封笛刚要脚底抹油，门好巧不巧地就开了，她和方楉对视着，镇定的外表下是一颗破碎的心。
　　阿西吧，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啊！
　　裴沼走到门口，难得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刚才他说方楉的话对方听到没有。不过他能看出封笛比他还不自在，满脸写着救命和快逃。
　　他觉得有趣，抬眼看了眼佯装无辜的方楉，再看向封笛，突然说道：“眼下这样，我是不是需要解释一句，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封笛秒懂，脸迅速升温，疯狂摇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完全不用。”
　　方楉一脸问号，什么事情？不过祖宗这操作让他开眼了，段位真高啊，一句话就让小姑娘脸红了。
　　聪明如裴沼，很快就想到，估计是他这位好经纪人做了什么，封笛可能是看到他拿着药了，然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点担心他吧。
　　不然的话，他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让对方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先不提对方主观意愿上会不会敲门找他，聊音乐也不急于一时不是吗。
　　这么想着，裴沼心下微暖，声音难得柔和不少：“我没什么事，睡眠有点困难，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
　　这人直接回答了她还没问出口的问题，让封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愣愣傻傻地点点头。
　　一旁的方楉内心啧啧称奇，活久见，祖宗对人如此真实的和颜悦色，可真是一点都不真实。
　　更不真实的事情发生了，方楉就看裴沼拿出手机，说道：“加个好友吧，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发消息。”
　　封笛木然地解锁手机，扫描对方展示的二维码。这一晚上受到的刺激属实有点多了，连和裴沼成为微信好友都不会让她心情有所波动……
　　才有鬼啊！
　　啊——！这可是裴沼啊！裴沼！
　　封笛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从现在开始，她和裴大神就是微信好友了。对方好比那啥，她好比那啥，然后他们两个就这样成为了好友？！
　　谁说晚睡坏处大来着？不是她吧，一定不是。
　　通过对方的好友请求后，裴沼说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啊，是，好，”封笛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蹦出一句，“我带房卡了。”
　　方楉觉得这话怪怪的，但更让他震惊的是，裴沼被封笛这句话逗笑了，是真的笑了。
　　“有进步。”裴沼轻笑，“继续保持。”
　　封笛只想鲨了自己。救命，她怎么能这么蠢啊？！
　　方楉顿时就觉得自己无比闪亮了。没等他闪亮多久，浑身一凉，就见裴沼睨着他：“你也该走了，顺便送送封笛老师。”
　　“不用不用。”封笛汗颜，这么几步路还要送什么的太夸张了。
　　“我这个经纪人就是太爱操心，”裴沼叹气，显然很苦恼，“如果你不让他送你，他会浑身难受寝食难安的。”
　　方楉内心呵呵，表面则配合戏精某人，点头：“确实，走吧封笛老师。”
　　见两人进了电梯，裴沼关门回房间，吃了粒安眠药，很快就睡着了。
　　而另一间房间里，封笛眼若铜铃，睡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这一夜遇到的这些事，属实让她有些消化不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