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 12 章 ...

  •   严戎迟钝了半秒钟,转过头去,“什么?”

      “她说咱俩买了一个牌子的月饼,”高椽顿了顿又说:“我是学校发的。”

      “邻居大爷给的,说是他儿子寄来的,巧合吧。”严戎说。

      吴松点点头,挑了两块,蹦蹦跳跳地往门外走,边走边说:“我拿两块给那个小鬼头。”

      严戎笑,“你们之间的牙刷之仇解决了?”

      吴松回头做了个鬼脸,“顺便警告他以后不许用我的炫彩牙刷。”

      “我们妹妹人美心善。”严戎笑嘻嘻地对吴河说。

      吴河显然还在琢磨严戎刚刚那通不愉悦的电话,表情有些凝重,随手摆弄着桌上的烟盒,不断发出塑料纸和桌垫摩擦的碎响。

      严戎伸手拍了拍吴河的肩膀,笑道:“天天净考虑别人的事儿了。”

      “是啊,你说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俩个,”见高椽起身收拾碗筷,吴河赶紧踹了严戎一脚,“还坐着,屁股上生钉子了,看不见活?”

      严戎失笑,脱口而出:“真像我妈。”

      说话落地,严戎不想笑了,心里两根被忽视已久的刺儿突然跳出来开始打架,皮肤像瞬间沁了一层冰珠子出来一样,让人浑身发毛。

      吴河白了他一眼,“哼,我迟早把你嫁出这个家。”

      严戎嘴上随便应付:“好说好说……”

      一旁的高老师已经把狼藉的杯盘收拾成几摞,勤快得不得了,严戎站起来和高椽一起端去厨房。

      踏出房门,月光灿烂,在院子湿软的土壤上铺了一层银光,它自身也是圆圆满满的一轮,看起来很漂亮,却也有些孤独,毕竟星星都太小了,也离得它太远了。

      有诗云“每逢佳节倍思亲”,可能便是这圆满引发的哀思,然而严戎只是停下来看了半秒,悲剧就发生了……看来这亲着实思不得。

      203室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他手里捧着的大盘子在严戎驻足的那一刻以一个顺滑的飞天姿势泼上了严戎的裤子。

      “哐当!”这是盘子摔在地上的碎响。

      “哇——”这是小孩有力的嚎啕声。

      严戎猝不及防,一惊之下,他也手滑,给高老师也浇灌了点儿。

      “卧槽……”肇事者严戎一时间不敢抬头看高椽的脸。

      他不知道泼洁癖一身菜汤和捏一把猛男的屁股哪个更容易挨打。

      瓷盘子碎了满地,在月光下泛着晶莹和油光,像一把把尖儿朝上的小匕首,伴随着小孩震耳欲聋的啼哭声,严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果然看到高老师微微扭曲的面部肌肉,和顺着其领口淌下去的……

      正当严戎准备诚恳道歉的时候,一声细微但清晰的“啪”迅速带走了他眼前的光亮。

      停电了。

      好嘛,连环意外案件。

      “高、高老师,饶命啊。”严戎的声音夹在惊天动地地哭声中,显得更弱小如蚊吟。

      “我想捅死你。”高老师冷静地说。

      严戎没绷住笑出声。他不是故意的,但高椽这样的人,用这样磁性好听的声音说出这种话,实在戳爆了他本就偏僻的笑点。

      “高、高老师,你别动啊,地上有多碎片,你再忍忍啊。”严戎憋笑道。

      “嗯。”高椽满脸写着沉痛。

      这时一束雪亮的光柱罩在了严戎身上,俨然就像被抓住的逃犯,他差点把手举起来。

      他和高椽被困在碎片和黑暗中,一人手上还端着摞高的餐具,吴河举着手机从屋里出来,见状先把小孩弄回屋,面对一地狼藉和碎片显然他也有些头痛,嘴里嘟嘟囔囔。

      “怎么就停电了,前天刚交了电费,这点儿街道办都下班了,吵架都没地儿吵……”吴河说着给两人照亮前路,“你俩放下东西先去换衣服吧。”

      “吴哥,吴哥。”严戎小声叫吴河。

      “怎么了?”

      “你接一下高老师手里的让他先去换……不然我就没了。”严戎继续小声说。

      然而话音未落高老师已经向着厨房走去,备有颇有几分悲怆和摇晃,严戎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我们冰清玉洁的高老师可是连路边的八宝粥罐子都不肯点着纸巾摸一下,这回……严戎觉得那句“我想捅死你”不是气话。

      两人摸黑把餐具放进水槽,就听到急切的开闸声,黑暗中严戎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团东西决绝地扎进水喉下。

      “我、我去给你拿衣服。”严戎说完赶紧跑了。

      严戎匆匆拿了两套吴河的衣服,一进厨房,他倒吸一口冷气,赶紧背过身去。

      “有什么好害羞的。”高椽声音发哑。

      “咳,我给你把门堵上。”严戎说。

      “把门关上。”高椽直起身,水滴顺着他洁白结实的胸膛往下淌,水流不停,哗啦华丽地冲刷着他的双手,“我太恶心了。”

      “什么?”严戎把门关上,他一时间没理解高椽这句话。

      “没事。”

      高椽转身靠在流理台上把湿成一片的裤子脱下来,冲严戎伸了伸手,“裤子。”

      严戎半转身把裤子扔给高椽,余光瞥了一眼心脏不由得再度猛跳,黑暗中,只有微光衬得高椽的皮肤更加雪白,肌肉线条修长流畅,鲜活之余还有些许脆弱感。

      高椽沉默无言地穿衣裤,严戎突然叹了口气。

      “嗯?”高椽鼻哼一声算作询问。

      “我在肖想一个不可能的人。”严戎在心里说。

      “谁?”

      严戎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说出来你不会笑话我吧,高老师。”严戎干脆用嬉笑的语调说:“我最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但他太高贵,别人都让我掂量自己配不配。”

      严戎说话的时候,高椽低头看见了自己从破洞裤的破洞里露出来的半截腿,膝盖上的淤紫还没有完全褪去,像一团脏,他这种洁癖最见不得这个,“沙漠的裤子就没有不破的吗?”

      严戎一番抒情没换来回音,一回头就看见高椽弯着腰在试图用支棱出来的毛边给破洞打结子。

      “没那么冷吧。”严戎翻了翻自己这条,破的比高椽那条还厉害。

      咱就说吴河同志真是人老心不老,而高椽同志就不行了。

      严戎宽慰道:“没事高老师,偶尔穿一次不会得风湿的。”

      高椽一脸无语地看着严戎。

      “您穿着挺好看的,特别潮。”严戎又说,见高椽穿好衣服,他伸手揪了揪自己那已经半干发硬的裤子,“高老师,该我换了。”

      高椽双手环抱,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严戎无奈,只好走到水槽边上,高椽“中弹”的是上半身,而自己的重灾区则是下半身,刚刚吴河给他拿了两条毛巾,还问他要不要拿手机打个光,严戎还笑着调侃说怕高老师尴尬,现在轮到他尴尬了。

      高椽就靠在一旁的流理台上,开口慢条斯理地说:“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

      严戎皱眉,冲毛巾的手微微一滞。

      “那盒月饼是学校定制的,上面印着校名缩写。”高椽继续说。

      严戎解开裤腰,把裤子一团状踢下来,弯腰一边擦自己腿一边应和,“嗯,他儿子可能跟他关系也不太好,他一个人住。”

      “也有可能,他儿子根本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和他在一个城市。”高椽又补充了一句,“所以才用寄的。”

      严戎不喜欢这类话题,他本能地回避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嗯。”

      “那通电话,也是我自己的事。”严戎转头看向高椽,他的眼神很平静,也很倔强,像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黑陶。

      高椽没有因为他的态度恼火,淡淡地说:“我有心理咨询师证,如果你需要的话,包括你爱而不得的感情问题。”

      严戎愣了一下,“您还考这个。”

      “为了拯救我自己。”高椽又说。

      严戎嘴唇嗫嚅了几下,“什么……什么意思?”

      “这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高老师,你可真是个人才,一朝修成反弹术,打遍天下无敌手吧。”

      “穿裤子吧。”高椽抬手在严戎后腰上拍了一记,然后起身出去了。

      严戎觉得后腰那块一阵阵发烫,他把脸捂进湿漉漉的毛巾里。

      这美好又混乱的一天啊。

      中秋节第二天,严戎早上被一个电话打醒,他看到来电人脸瞬间皱成一团。

      “这两口子……”严戎拿着嗡嗡作响的手机钻进卫生间,一把把牙刷塞进嘴里——旨在能少说几句话以及压抑破口大骂。

      “我真的受不了了。”电话那头一个女声愤慨道。

      第十七次。第十七次以这句话为开场白。

      “我和他儿子真的处不下去了,你知道吗?他居然……喂?严戎、喂?你在听吗?”女声急躁起来

      “嗯。”严戎含着满口白沫模糊不清地说。

      那头听到他的回应显然松了口气,“还是亲儿子好,还是亲儿子好,那小畜生,他居然在昨天的家宴上给他妈打视频电话,他妈早都不是这家人了,这母子俩也是没皮没脸……严戎!你吭一声嘛!”

      “吭。”

      “你说他儿子啊,居然拿着手机让他妈挨个跟老李家的亲戚打招呼,我知道他妈是税务局的处长,而我只是个中学教师,但是他们也不能这么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严戎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开始冲水,水声中时不时能听到他妈那声调独特的、训话式的发言。他记得以前他妈不是这样的说话方式,那时候还是轻声细语的,含着水乡的六七分柔和三四分粘。

      之后很久他都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直到近几年,水乡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沙漠化。

      “严戎,你改天来看看我吧,妈妈年纪也大了,在这家也不开心,我始终像个外人一样,妈妈想——”

      严戎呸地把嘴里的漱口水吐干净,他妈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只被恐吓的鹌鹑。

      严戎冷笑一声,“你自己做小三也要嫁进去,现在怨谁呢?”

      他妈在那头嘟嘟囔囔,“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这是两情相悦,可不是我要他踹了他前妻找我的,他早受不了那个母老虎了……你爸那窝囊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啊……”

      听着声音又往抽抽嗒嗒的方向发展,严戎在心里叹了口气,声音却依旧保持冷淡,“我不去看你,你买包缺多少了又?”

      “说什么呢,妈妈又不是为了这个……”他妈嗔怪道。

      “你和你新老公儿子处不好,关你旧老公儿子什么事?”

      “……你这孩子。”又抽起来了。

      “我也挣不了多少钱,还还房贷呢,一会儿给你发多少红包就证明我余额剩多少。”严戎拎着手机离开卫生间,嗵的一声瘫在沙发上。

      不知道是昨天吃太多还是被这两口子闹的,严戎觉得胸口又沉又闷,有点透不过气来。

      “你也不小了,该去找个正经工作了。”他妈说。

      “不找。”

      “你爸那时候是脑子有病,他现在——”

      “别提,再提我余额就为零了。”严戎打断了他妈的话。

      他妈闭嘴了一秒,似乎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不自然得干咳了一声,“咳,严戎啊——”

      “你叫我什么?”严戎再次打断了他妈的话。

      他妈疑惑道:“严戎啊。”

      “你叫你新老公的儿子什么?”

      “李一轩啊。”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妈像叫学生一样叫自己全名,不管亲的还是后的。”

      电话那头一阵哑然。

      “你二十多年都这么叫我。”严戎揉了一把自己发僵的脸。

      “我……”

      “不聊了,我有事。”严戎握着手机,在按挂断键的时候不自觉地迟疑了几秒,但电话那头却再没有声音传过来,那头的女士也比他更早、更干脆地按下了挂断键。

      “冯月女士,你真没心。”严戎随手把手机扔到边桌上。

      他突然想起来今晚就是新噩梦的首场live,吴河那边的事还悬而未决,他连忙摸过手机准备给吴河同志做最后的思想教育。

      但是手机捏在手里,严戎莫名丧失了一切讲话的欲望,胸口沉得他恶心。

      吴河和噩梦,吴河和不动明王,吴河和摇滚,这些才是在舞台上双生的关系,他只是一个看客,做什么都像在指指点点。

      那高椽呢?为什么高椽不希望吴河去噩梦的live?

      一个大学教授,一个摇滚老炮,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严戎敲了敲自己在经历两通地狱电话后彻底不转的脑子,他点开微博,噩梦的官方微博没有动静,而老总的微博却很热闹,发了不少彩排的照片。

      严戎看了半天,还是那几口人,主唱老总,吉他季飞扬,贝斯春秋,鼓萧瑟……并没找到那个传说中以A+为名的新键盘。

      评论区里有不少人和他抱有同样的疑问,还有人神秘兮兮地在评论里爆料有关A+的信息,省略掉废话和烂话,意指这位A+可能跟老总有些不清不楚。

      严戎虽然已经得知虎子出走真相,但对这位新键盘也没什么好感,刷了一会儿爆料人的评论下面突然多了一句老总的回复:“谁说?”

      爆料人再回复:“老总护食了[狗头]”

      不明真相的群众瞬间炸了锅,要知道这个狗圈子以尖酸嘴损出名,很快就编起了段子,严戎看着可乐,还点赞了几条。

      正当严戎准备退出赛博狗圈回到现实世界,他的微博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私信——说来惭愧,他只有这一个微博账号,是他的读者会关注的账号,但他的读者早已习惯他的点赞都和摇滚有关。

      所以这是谁?id是自动生成的初始用户名,乍一看像个水军。

      “水军”说:“别点赞那些东西,对你的形象不好。”

      严戎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一个扑街作者有什么形象可言。

      “水军”又发来一条:“他也许弹得不错呢。”

      严戎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不是‘她’?”

      过了一会儿,“水军”回复:“今晚你就知道了。”

      感情好还是个知情人士。严戎点进“水军”的主页,一片空白,关注列表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有可能还是为了发私信刚关注上的。

      怪人。

      “你今晚会去听?”严戎问。

      “嗯。”怪人水军说。

      看来是乐队的粉,管得真宽,还管人点赞。严戎撇撇嘴,把手机扔到一边。

      严戎赶了几个小时的稿,中间连外卖都没顾上点,赶完立即洗漱收拾往茶楼跑,他在这之前给吴河打了一个电话,吴河没接,给妹妹打妹妹在上课,听说联系不上吴河立即就要逃马原大课,严戎赶紧给她按下,这妮子再逃平时分就比她脸还干净了。

      吴河果然不在茶楼,严戎再去学校和吴松碰头,妮子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满头橘发乱飞,一把抓住严戎的肩膀,给严戎肩周炎都快掐出来了。

      “慢点说慢点说,先上车。”严戎拉开出租门。

      “呼……昨晚、昨晚你们走了之后我给老东西一顿骂,”吴松喘了几口气,“好像给他骂逆反了。”

      “什么?”严戎以为自己恶疾突发幻听了。

      “他说他想唱最后一次。”

      严戎挠了挠脑门刚想说什么,前排的司机没好气地说:“走不走啊,拍偶像剧呢?”

      “走走,xx路三堂。”三堂是livehouse的名字。

      导航完地址司机嘟囔了一句,“这么偏啊。”

      “可不是。”谁让噩梦把红浆果得罪了,只能去郊区开唱了。

      “那……你怎么想啊?妹妹。”严戎转头问吴松。

      吴松把自己的橘发在下巴下面打了个结,状似上吊,她翻了个白眼,“还能怎么想,老年人买保健品的时候你拦得住吗?”

      严戎失笑。

      “他风光过,当然喜欢风光的感觉。”吴松说。

      “那是什么感觉?”

      “我哪知道,我又没风光过。”

      “我觉得你比你哥还有范儿。”严戎笑道。

      “免了,我不喜欢被人盯穿的感觉,不自在。”吴松微微撅着酱紫色的小嘴。

      等等,酱紫色?

      严戎这才注意到朋克妹妹画好了全套蹦迪妆,破洞牛仔衣,小吊带小皮裙,脚上一双厚底马丁靴。

      好嘛,合着只有他一个人全不知情。

      不过能再度见识吴河在舞台上的风采,严戎不由得也有些心跳加快。他认识吴河的时候已经是吴河告别舞台的第三年,只有模糊高抖的手机录像记录吴河这风雨飘摇的八年时光,那时的舞台更小,灯光更单一,台下pogo的也不像现在都是潮男靓女。

      吴河曾经风光过啊,北方核王和他的不动明王乐队,风光过的人谁不怀念那滋味呢。

      两人来到三堂livehouse的时候已经开场,吴松和圈里人很熟,很快就把他们带到二楼看台,音响震得地板都在颤抖,灯红酒绿,男男女女,尖锐的和弦声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慢性/毒/药、

      严戎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后排,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新键盘A+。

      在昏暗的舞台后方,他看见了。

      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