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星月慢》月亮打树

37、第 37 章

　　梦中的姜念远以旁观者的身份像是看电影般忆起往昔，她在帐篷中醒来后愣神许久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得亏自己还能记得如此清晰，到底是没能达到师父从前耳提面命叮嘱的“至虚极，守静笃”那番境界。
　　在帐篷小憩之后众人恢复了活力，纷纷闹腾着在水依海子边晒太阳摆龙门阵，姜念远走出帐篷见到的就是梁光华、沈向卉、王承恩还有齐初四人激烈讨论得热火朝天，小梁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一看就是话题在他感兴趣范围内。
　　不忍直视几人的傻样，姜念远皱着眉偏转方向，又瞧见风冠也是眉飞色舞的模样，正和林得安摆谈得兴起。
　　众人很快注意到站在帐篷前的姜念远，顿时停止了天花乱坠的高谈阔论，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细想来仿佛叫什么都不太对，好在姜念远早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窘迫，轻挑眉稍笑得随和，
　　“之前怎么喊现在也那么叫，我可不想听别人婆婆奶奶的称呼我。”
　　“姜妹子，我们抓心挠肺地一直在讨论青岭和三星堆的联系，这也太玄妙了，您老人家快给科普一下吧。”
　　王承恩按耐不住心中好奇，说出眼下几人最关心的事情，众人顿时全都眼巴巴望着她等待答疑解惑。
　　“小初，你这个最大的消息集散中心说说吧，知不知道关于古蜀的事情？”
　　齐初没想到远姐还记得自己先前夸下的海口，仿佛被老师在课堂上点名回答问题，挠挠头一副懵懂的表情，“远姐这是在考我的历史知识储备吗？”
　　在玄学研究会里倒是从未听说过相关的只言片语，他对于古蜀的认知仅停留在最为著名的三星堆遗址，再然后就是李白《蜀道难》中的描写，读书的时候全文背诵实在让他记忆犹新。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他对于三星堆的了解也很片面，小半来自历史书中，其余都是在博物馆参观时候所见所闻的文字语音介绍，显而易见这是神秘古蜀国遗址的一部分。
　　三星堆遗址是长江上游古蜀文明中心，在八十年代末发掘的两个大型器物坑让其成为考古史上的奇迹。
　　出土的青铜物件造型奇特前所未见，什么纵目面具、人头像、神坛、怪兽、神树……与同时期的中原文明大相径庭。
　　断断续续讲完这些众所周知的部分，齐初颇为汗颜地吐了吐舌头，“远姐您这真是为难我这个半吊子了。”
　　姜念远只笑着并未答话，眼神飘向王承恩，有种挨个点名让人回答问题的架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老王，说说吧，我看你跃跃欲试想要发言呐。”
　　要说到古蜀国相关的事情，因为那本祖宅笔记里有提过古蜀字样，王承恩还真是有深入了解过的，他也不扭捏，坐在折叠椅上翘起二郎腿，以一贯神秘兮兮的口吻讲起故事来。
　　“小齐刚讲的那些都是书面上随意能找得到的，百度一搜都能出来好些，属于是尽人皆知了，让王哥来给你们讲讲古蜀的世系脉络。”

　　古蜀是从岷江上游兴起的土著部落，起源于蜀山氏，后历经了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开明五个氏族的统治，因为地处四川盆地交通闭塞，很少与中原互通，算得是先秦时期一个完全不同于中原文化的神秘古国。
　　蜀山氏顾名思义就是居住在蜀山的族氏，来源悠久古远，据传生活于岷山之中，又称岷山氏。
　　史料古籍有载，“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阳，高阳有圣德焉。”
　　这样看来虽然蜀地闭塞，但已然与中原正统王权有密切联系，昌意和蜀山氏的儿子高阳氏就是后来三皇五帝其一的颛顼帝，梳理下来古蜀一脉倒还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而后蚕丛氏称王，“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再之后便是柏灌氏，这位在史书中仅留名字并无记载；继其后是鱼凫氏，三星堆古城便是这一时期所营建。
　　有意思的是，传说中此三代蜀王各存数百载，皆神化不死。
　　古蜀代代相传延续至商朝晚期，鱼凫氏被杜宇氏取代，古蜀国也由此进入封建社会，杜宇是封建古蜀国的第一位君王，称望帝。
　　杜宇老年传位于死而复生的开明氏，之后化作杜鹃鸟日日啼血，“望帝春心托杜鹃”就是化用了此典故；开明氏称丛帝，建都郫邑，所以郫邑又称鹃城。
　　开明王朝共历十二世，终被秦惠王所灭，最后一任蜀芦王战败被杀，古蜀就此亡国。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虽然风冠满脸写着嫌弃，但姜念远还是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见王承恩话音落下，轻拍手心鼓掌道，
　　“讲得倒是基本没什么错处，只是史书记载往往避重就轻掩藏了不少，但老王也算是厉害的，看来之前的确有认真研究过古蜀历史。”
　　王承恩神色谦逊地摆摆手，正要说点什么，就听林得安轻笑一声说道，“在神巫族后裔面前谈古蜀，班门弄斧了啊王哥。”
　　这下轮到姜念远面露讶色，她捏着风冠的胳膊饶有兴趣探头看向林得安，“林老师连这都能猜出来？”
　　顿时流露出警惕神色的风冠转头，目光锐利扫向他，“你一个普通大学讲师，为什么会知道神巫族的事情？”
　　另外几人全都不能听懂他们在讲什么，属于是触及知识盲区了，纷纷面面相觑，齐初和梁光华异口同声好奇发问，“安哥，什么神巫族啊？”
　　林得安嘴角示意姜念远的方向，笑得颇有些隐晦朦胧，姜念远没理会求知若渴的几人，抬头看着日头倾斜，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手，
　　“行了，这些事情扯开来说，讲到日落都理不清，咱们先出去再慢慢说啊。”
　　瞧着时间的确不早了，呆在这荒郊野外谈天说地也不太合适，众人当即着手收拾背包准备出发。
　　第二日走出银厂沟大家依旧落脚在黄启的民宿，年轻人着实都是能闹腾的，坐在休息区吃晚饭，几个人硬是折腾出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场景来，直吵得姜念远皱眉想要捂住耳朵。
　　她无奈长叹口气，让风冠泡了茶端到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清了清嗓子打开话匣，没办法，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你们从小的神话故事应该听了不少，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夸父逐日、大禹治水……听说过绝地天通吗？”
　　众人见她开口，顿时安静起来像上专业课般竖起耳朵认真聆听，抛出问题后在座有人点头有人摇头，姜念远见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又点燃一支烟接着讲了下去。

　　绝地天通，绝就是断绝之意，断绝天地间的联系，神与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天地各得其所，人于其间建立固定的秩序纪纲。
　　这么说吧，在最初的上古洪荒时期，天上与地下是可以互相联系的，我们且先不谈这种联系是什么。
　　后来到了颛顼帝时期，他命人斩断天地通道，断绝人神往来，至此几乎毁掉天地之间的所有链接，天上地下再无交集牵连。
　　神话传说大都并非完全虚构，参考世界上其他地区，大禹治水可以与诺亚方舟相对应，说明史前的确曾发生过一场滔天洪灾。
　　而恰巧颛顼绝地天通也有与之相对应的西方神话，那就是通天巴别塔，传说当时人类想要建造能通往天堂的高塔，在这座高塔即将竣工之际被上帝察觉，计划因上帝的阻止而失败，人类自此四散东西。
　　两个故事虽然有差异，但共同之处在于，上古洪荒时期，天上地下的确是可以通过某种方式相互连通的，只是岁月深远旷古历久，又经过刻意的思想清洗，逐渐再无人知晓连通天地的方式。
　　后来以讹传讹，人们误以为天上地下的联系是某种实质的通道，便假设为一条可以通往天际的长梯，虚实难辨的传说背后必然掩盖着巨大的隐秘，事实往往更加出人意料匪夷所思。
　　有人想过天地互通或许只是人本身的某种能力吗？

　　中国神话故事中，在黄帝与蚩尤涿鹿之战的时候，蚩尤作大雾弥漫三天三夜，黄帝频战不克。
　　后来是黄帝在困境中得九天玄女授奇门遁甲术，又制作了八十面夔皮鼓，用雷兽之骨作鼓槌，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得以灭掉蚩尤。
　　奇门遁甲自古以来就被称为最高层次的预测学，民间俗语有言，“学会奇门遁，来人不用问”，由此可见奇门遁甲明显是某种可以窥探天机的能力。
　　那么转回来说天地互通，不难推测理解这互有相通的关键，就是某些人自身所拥的窥天知命的能力，而并非是实质性的天梯通道。
　　绝地天通，绝什么呢？将拥有这种预知天命能力的人赶尽杀绝。
　　毕竟通天地的能力太过玄妙，威胁到当时正在建立的封建社会雏形，也不利于统治的稳定，颛顼帝决定快刀斩乱麻，用某种方式使天上地下再不相通。
　　这项决定在当时必然掀起轩然大波，但他对此问题考虑的长远性与正确性毋庸置疑，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分为两派，一方拥护自愿决断，一方激烈反抗不惜遁逃躲藏。

　　从三星堆遗址出土的器物中不难看出古蜀国的神巫信仰色彩有多浓厚，在这里拥有窥探天机能力的一脉被称为神巫族。
　　到了古蜀的后期，以神巫为权的原始统治方式与中原相比差了太多，自然不利于政权稳固以及各方面的发展。
　　先前也提到过，蜀山氏与颛顼的亲缘关系，在绝地天通实施的时候，颛顼并未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赶尽杀绝，他终究留存了古蜀这片隐秘之地上神巫族的血脉。
　　之后数百年窗间过马光阴荏苒，古蜀与中原联系渐密，受到中原封建社会文化的冲击，族内因此日趋分为两派。
　　一派支持绝地天通，甘愿自毁血脉重塑政权，一派坚持巫权天命，想要延续神迹复地天通。
　　此后便是古蜀内部历时数十年的残酷斗争，结局以神权一脉落败遁逃告终，后神巫族王权一脉以鱼凫王为首，下令毁宗庙，焚神器，鼎盛辉煌的古蜀就此消声掩迹于岁月长河中。
　　三星堆遗址器物坑中那些被敲碎被焚烧的青铜器具，便是从前神巫族至高无上的辉煌象征，经此决断一夕深埋，再不见天日。
　　其实作为神巫族人，怎么会不知晓未来历史脉络的走向呢？但神权一脉明知天命却不能甘心，数千年来他们竭尽心力为蜀地祭神祈愿，承天堪运，最终却以自绝血脉为结局，终究无法接受心怀遗恨。
　　神权一脉就此离开故土开始漫漫逃亡之路，鱼凫王与剩下的族人毅然以身殉天推动滚滚宿命转轮，至此古蜀由望帝杜宇领导，再无神巫踪迹，正式进入与中原相接的封建社会。
　　在此之前神巫族中最德高望重的巫女断言，数千年后神巫遗脉会有无法堪透的对峙，祸福难料命数朦胧，遂是留下鱼凫王最年幼的女儿，背负神巫王权一脉责任，等待宿命的降临。
　　而青岭，最初就是古蜀所设，为庇佑神巫族遗脉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