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所》猫奶太太

1、初遇

　　序
　　男孩光着脚在冰凉的瓷砖上行走，他小心翼翼的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佝偻的身姿像一只小猫。
　　前面隐约渗漏出些许光线，男孩顺着墙壁摸过去，摸到了冰凉的铁门。
　　男孩紧张的不敢喘气，他摩挲着铁门，抓住栏杆一点点往上爬。
　　随着距离顶部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眼中逐渐燃起了希望与激动，翻过这扇门，就是另外一个新的世界。
　　月光投着树影照在男孩的脸上，男孩抓着门的顶端，充满希望的看着绵延不尽的小路。
　　“裴木，你这样是不对的哦。”
　　成熟的男声突然响起，门后停下皮鞋的“哒哒”声。男孩脸色剧变，像听到了魔鬼的声音，恐惧浮现在眼睛里，他不顾一切的抓住栏杆顶端往外爬去，脚的位置却被一把抓住。
　　那只手像镣铐一样将男孩慢慢拖下来，男孩拼尽全力的踢蹬下面的男人，却依旧抵挡不过男人的力量，随着自己缓慢的下降，一直屏息不发的男孩从喉咙中发出了尖叫。
　　“你要做个乖孩子，让我们省心点好吗?”男声无奈的说道，语调缓慢，宛如只是训斥调皮学生的老师，可他的手力气骤然加大，男孩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男孩恍惚中抬头，高耸的铁门仿佛植入天际，月光慢慢黯淡下去，小路无限延长着，他的头碰到了一个拐角处，世界立即陷入黑暗中。
　　1.
　　“让我们欢迎新同学！”班主任冲门口招手，一个纤瘦的男孩踏入班级。
　　坐在班级倒数第二排的男生应声抬头，窗外灿烂的阳光刺痛了他惺忪的睡眼，他揉了揉眼睛，看着这个他已有所耳闻的新生。他按下蓬松翘起的卷毛，好奇的盯着这个走到讲台中央的男生。
　　男生肤色苍白，一看就像很少待在室外。他眉眼清淡，举手投足透着斯文。
　　“大家好，我叫裴木。”新生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旁边一个同学戳了戳坐在后面男生的肩膀，男生扭头，只见这个同学一脸崇拜的说道：“荀希，你知不知道这个男生啊，听说学习挺厉害，开学考试拿了第一名。”
　　“这么厉害。”名叫荀希的男生惊讶了一下，在他们这所重点高中能拿第一名的人还是得有点天赋的。
　　班主任目光巡视全班，拍拍裴木，指指荀希，说道：“季宇身边有空位，你和他坐吧。”
　　裴木目光投向荀希，目光相接的瞬间荀希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在心头转瞬即逝。裴木的眼神看着干净温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不舒服。
　　裴木在荀希身边坐下，老师开始讲课。
　　荀希却无心学习，他手里心不在焉的转着笔，眼角偷瞄着裴木。
　　看上去裴木的确是人家家的好孩子，一直专心致志的听讲，也没有跟荀希说话。荀希几次想找裴木开口，都因为不好意思又吞回去了。
　　“哎……你好。”终于等到下课，荀希找准机会开了口，打了声招呼。
　　“你好，有什么事吗？”裴木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认真看着荀希，语气里却都是僵硬和冷漠。
　　“没有，就是跟你打声招呼。”荀希没想到对方这样生硬的反应，随口回了句。
　　于是一个上午，荀希几次想挑起话题与裴木聊聊，都被裴木一句话噎死。最终荀希暂时放弃了与裴木短时间内拉近距离的想法，并且经过他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裴木的确学习很好，是大神级别的任务，同学们有问题问他他也来者不拒，但奇怪的是，他从来不与任何人亲近，也很少说话。
　　时间一长，班上人也都习惯了。
　　可荀希总不死心，他甚至怀疑裴木有自闭症之类的，偶尔也会有人在他面前表示裴木太高傲之类的，这都让荀希对他的好奇更强烈。
　　裴木始终都是独来独往的，他难道不需要朋友吗?
　　这天下午放学，荀希正在篮球场打球，一个篮球脱手而出，径直飞向操场一侧。
　　“呃……”篮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一个路过的男生脸上。
　　荀希咽口唾沫，赶紧飞奔过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篮球滚落到荀希脚前，他俯身抱起篮球，刚想跟人说句对不起，那人回直起上半身，掩着脸的手滑开，荀希才看清这个人。
　　“裴木?”荀希看着那张被砸出红印了却依然神色平静的脸，脱口而出，又好笑又无奈。
　　“对对不起啊，我们在打球，砸到你了。”荀希随后赶紧道歉。
　　裴木摆摆手，说道：“没关系。”
　　一个讽刺尖酸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是刚刚跟荀希一起打球的班长。
　　“我说是谁啊，撞到裴大学霸了。”班长不屑的看着裴木。
　　荀希感受到了班长对裴木莫名其妙的敌意，不解的看着班长。
　　裴木也是一怔，他盯了班长一眼，没有生气，转身就走了。
　　“我就是讨厌他那个样子，天天傲得不行。”班长脸上多了几分愠怒，愤愤地说道。
　　荀希无奈地说道：“人家也不一定就是高傲啊，也许就是不爱说话呢。”
　　班长冷哼一声，瞥了裴木离去的方向一眼，搭着荀希肩膀往回回走。
　　2.
　　“妈妈，我回来了。”裴木推开大门，轻轻说道。
　　家里没有人回应，看来妈妈今天没回来。
　　裴木走进厨房，从冰箱拿出挂面和食材，熟练的下锅。
　　他回到卧室，装修精致的房间他还没习惯。裴木坐到画架前，一笔笔画起来。
　　绘画是他的爱好，像日记一般记录他的心情和想说的话，对于裴木来说，画纸是最了解他的朋友。
　　他提着画笔，不知道在想什么。无端的，烦躁的神情少见的在他面上一闪而过，他只画了一些潦草的人形就把图纸藏起来了。
　　3.
　　裴木这家伙，有话语绝缘症吧……
　　又一次试图靠近裴木惨遭失败的荀希托着下巴，纳闷的想。
　　“咚咚”响起，荀希扭头看向窗外，只见一个隔壁班的女孩子满脸粉红的看着荀希。
　　荀希头一疼，不会又是个不开眼的妹子看上了自己吧?
　　他这么想实在是有原因，作为学校正太型帅哥扛把子的他，他精致的五官和一笑就盛开的小酒窝实在是吸引了不少妹子前来花式表白。然而偏偏少年只钟情于篮球，至今仍对这方面一点不开窍，笨拙的拒绝也伤了不少妹子的心。
　　荀希心里纠结半天，还是打开了窗户。
　　妹子眼里的娇羞都要溢出来了，她将一瓶酸奶递给荀希，荀希深吸一口气，正犹豫接不接，耳畔只飘来妹子娇软的声音：“帮我给裴木，谢谢。”
　　荀希瞪大双眼，瞅瞅在擦黑板的裴木，阳光照在他的肌肤上，竟有些晶莹剔透，搭配他那身斯文的气质，就像一幅悠远的山水画，只是也许光线耀眼，给人一种笔墨慢慢消淡的感觉。
　　荀希了然，将酸奶放在裴木桌上，心道：“裴木还挺好看的，难怪有女生喜欢他。要是再开朗点就好了。”
　　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匆忙的奔回原座位，裴木回到座位，看到酸奶一愣。
　　“隔壁班一个女生送你的。”荀希解释道。他注意到裴木眼中有一丝讽刺掠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
　　“给你喝吧，你要吗？”裴木神色不变。
　　荀希听了也是一愣。“不喝，人家送给你的。”
　　裴木拿起那瓶酸奶，抢在老师来到前扔进了垃圾桶。
　　荀希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不用反应这么大吧？裴木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排斥让荀希对他愈发奇怪。裴木看上去和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成绩优异容貌俊朗，言谈斯文只是不爱说话，季宇却总觉得裴木有些不同，有时候他会觉得身边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班主任敲桌子的声音打断了荀希乱七八糟的想法，“同学们，我们这周三去研学旅行，请大家自行分组，提前带好用品……”
　　班主任的声音被同学们兴奋的讨论声淹没。荀希看看手机，□□上已经有好几组邀请的消息发来。
　　不知为何，荀希看了一眼裴木，裴木像个被真空隔离的局外人，完全看不出这条消息让他有什么情绪波动。
　　裴木跟谁一组呢？班级群里已经陆续有分组了，按照裴木这个人缘，想必没有人会跟他一组吧。
　　荀希不知为何，对裴木有些同情，再加上某些好奇，荀希踌躇片刻，拿肘尖碰碰裴木。
　　“嗯？”裴木不明所以的扭头看向荀希。
　　“裴木，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组啊？”荀希歪头看着裴木。
　　吃惊的表情凝结在了裴木脸上，荀希火速判定他从来没有被人邀请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裴木同意还是希望他拒绝，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十几秒，裴木脸上的表情解冻了。
　　“好啊。”裴木脸上像树懒一样，缓慢的挤出了一个活久见的笑容。
　　这下轮到荀希震惊了，他几乎没有怎么看到过裴木笑，这次他笑了，其实说明他也是高兴的吧。
　　所以裴木只是比较内向，但其实是希望与人交往的吧？荀希略一思考，就简单粗暴的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个想法在他心里一旦落地生根，他立刻觉得裴木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减退不少，心里也看裴木亲切不少。
　　荀希主动伸手去勾裴木，亲昵的拍拍裴木肩膀。“别老是那么安静嘛，有时候也要跟我们聊聊天，我们熟了就好了。”
　　裴木脸色怪异的看着凑过来的荀希，感觉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都在挠自己的下巴。
　　“呃……”裴木伸出手，按在荀希肩膀上，想将荀希推远点，手按下去却又觉得不礼貌，正在纠结。荀希看看裴木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再看看裴木那张低头仿佛想说些什么的脸，心里立即明白这是裴木开窍了，主动与自己交往。 荀希大喜过望，觉得自己终于成功让害羞的同桌敞开了心扉，他向裴木投去赞许的目光，大力将裴木一扳，裴木猝不及防压过来。
　　“你准备带什么零食？”荀希热情的问道，但很快感到了不对，因为裴木正满脸黑线的看着他。
　　“荀希，裴木，你们两个在干嘛呢？”眼见的班主任一下子捕捉到了这场面，怒不可遏的拍桌子。
　　同学们好奇和讶异的目光纷纷投来，几个八卦的女生切切笑着，荀希那帮好哥们纷纷露出“不是吧荀希这小子可以啊”的表情，班长和旁边几个人则满脸疑问。
　　荀希立刻放下手，尴尬的低头，裴木退回到原位，扭头没再说话。
　　4.
　　白色的窗帘在床头灯柔和光线的投射下，多了层朦胧，裴木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笔笔为画纸添上色彩。
　　房间的门被推开，来人的脚步声极轻微，专心投入画作的裴木并没有察觉。
　　直到他在某一处地方停下笔时，才因一个直觉，猛然回头，在转头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女人盯着他画作研究的眼神。
　　裴木罕见的露出慌张和掩饰的表情，他撕下画纸，想把它们藏起来，女人却并不介意他的行为，伸手自如的接过那张画，把它重新展开，细细端详。
　　裴木不安的站起来，说道:“妈妈，我……”他紧张的盯着女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女人唇边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容，裴木疑惑不已却又不敢开口。
　　女人抬头，温和的问道：“这是你心中的世界吗？”
　　裴木觉得那目光充满了无形的压力向他逼来，他第一次如此难受，自己隐藏的画如此坦然的展露在第二个人面前。
　　“嗯……是的。”他小声回答，不知道女人会有什么反应。
　　女人只是将画还给他，摸了摸他的头，以鼓励的语气说道：“画的很好。”
　　裴木惊讶的抬头看着女人，女人接着说道：“我上次不小心看到了你收在柜子里的画，画的都很好，有这个兴趣就要坚持才能画的更好哦。”
　　女人的语气与慈爱的目光就像一位妈妈在鼓励自己的孩子，让人觉得并不反常，裴木却表情古怪，他盯着女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女人满意的退出房间，关上房门。裴木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深黑色和红色交织的抽象画面，画作手法成熟，画面却怪异畸形，仿佛要流溢出画家深藏的情绪。
　　5.
　　远足，傍晚。
　　荀希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旁边的裴木。
　　“喝吗？”
　　今天他们年级来山地公园远足，走了漫长的旅程，又爬了一下午的山，许多人早已累得不行，三个两个挤在一起叫苦连天，刚来时的兴奋早已消退不见，大家只盼着早点结束回酒店休息。
　　荀希跟同学聊天时，偶尔也看看裴木。看不出裴木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走了一天却一声也没喊，安静得让人很难不忽略他的存在。
　　荀希却总是忍不住关注他，裴木越是离群索居，他越想要看到裴木不一样的一面。
　　裴木突然看到送到自己面前的矿泉水瓶，扭头看到荀希，也没有拒绝，接下水瓶喝了一小口。
　　“你总是这样一个人，不……孤单吗？”
　　裴木皱起眉头，看到荀希真诚的眼神，想了想，回道:“还好吧，习惯了，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也许你只是总是一个人，才会这么觉得，有时候为什么不尝试去交几个朋友，改变一下自己的社交模式，也许和朋友在一起后，你会发现有许多不一样。”荀希看着裴木的眼睛，像一只热情的小金毛在小心翼翼的靠近另一只小狗。
　　裴木有些无语，从来没有人给他关于人际方面的建议，大多数人也只是在他划开距离后不再打扰，可这个荀希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认为他需要一点关怀，他看上去单纯，天真，对人没有一点防备，一看就是在富有家庭长大的孩子，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荀希，荀希总像吸铁石一样没事就靠过来。
　　荀希看裴木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的话语打动了，决定乘胜追击：“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做朋友啊。”说完他眼巴巴的看着裴木，紧张他的反应。
　　裴木更是无语，心里却也有点触动。他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初中才被领养，沉默和压抑一直伴随着他，孤儿的身份也曾让他遇到一些“特殊对待”，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更别说有人单刀直入，想要和他成为朋友。
　　荀希看到裴木没反应，以为他拒绝了，不禁有些失望。
　　不料裴木却抬头一笑，语气自如：“好啊，我当然不介意了。”
　　荀希有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他心里觉得自己终于打破高冷同桌心中坚硬的壁垒了，接下来就是慢慢相处了。
　　班长从他们身边经过，冷冷的看了裴木一眼。裴木感觉到了，也送去一眼。他其实也能感到班长的敌意，却不知道为什么。
　　荀希拍拍裴木的肩膀，说道：“你还记得上次给你送酸奶的那个女生吗？”
　　裴木不解问道：“记得，怎么了?”
　　荀希一脸八卦：“陈锐一直暗恋那个女生，上次她给你送酸奶，陈锐还难过了很久。”
　　裴木看一眼班长离开的方向，无语又厌烦。原来是这样的原因，班长有时会故意过来挑衅一下他，擦肩而过时抛下一句难听的低声谩骂，就像一只苍蝇，时不时在你鼻尖旋转一下。
　　大概也就是看他总是形单影只，人总要捡落单的下手。裴木嘴角牵起讥讽的笑容。
　　荀希显然不知道裴木心里在想什么，他显然是个话痨，持续滔滔不绝的聊天说地，跟荀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裴木反而觉得轻松，自己不需要接下句话，只要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就好。
　　迈上新一级台阶时，荀希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裴木陪他一起停下，荀希问道：“裴木，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东西的叫声？”他拨开旁边的树叶，想要看清楚一些。
　　裴木仔细听，听到树林那边传来微弱的叫声，声音拖得长长的，透着无助和焦急。
　　“是鸟的叫声。”裴木差不多确定。
　　荀希将树枝分开，打算走过去。
　　裴木皱着眉头阻止他：“荀希，你要干嘛？”
　　“去看看，你不觉得这个叫声很可怜吗？”荀希反问。
　　裴木摊手，无奈道：“大家马上到山顶往另一边下去，我们已经在后面了，待会掉队了怎么办？”
　　荀希犹豫片刻，还是可怜兮兮的看着裴木：“就去看看吧，又不会很久。”
　　裴木有些不耐烦，但架不住荀希眼巴巴的样子，最终点点头，跟在荀希后面一起走入树林。
　　枯枝乱草被踩的沙沙作响，小鸟的叫声也越来越清楚。
　　裴木顺着方向看去，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油腻潦倒的男人蹲在地上，身边地上散布着鸟的尸体，都破碎的不成样子，他旁边树上的捕鸟网里，还挂着几只奄奄一息的鸟的尸体。
　　男人脸上挂着愚蠢而残忍的笑容，欣赏手下的小鸟挣扎，他拿铁钩一点点勾出小鸟的内脏，手中的小鸟痉挛的发出最后的颤抖。
　　“太恶心了，这是畜生吧！”荀希看到这一幕，眼里的愤怒像要随时喷发出来。
　　裴木却被男人脸上的表情吸引，那是多么丑陋的一张脸，此刻却浸泡在愉悦的海洋里，眼睛里每一处都闪烁着享受的光芒。他手中的小鸟越痛苦，他就越愉快。
　　这种人把虐待动物视为一种精神享受吗？裴木在恶心这男人的同时，竟有些好奇这样的感觉，不知为何，当他的视线下移至那些血肉模糊的场面时，他竟觉得心头掠过刺激和暴虐，一瞬间有些亢奋。
　　荀希已经冲出去了，他从包里抽出把水果刀，指着虐鸟的男人吼道：“你再动鸟一下试试？”
　　那男人猝不及防，也没料到突然冲出来个男生。他有些畏惧的盯着那把水果刀，却又不想放下手中的鸟。
　　裴木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110。公园前面就有派出所，赶来这里没多久。
　　男人扫到荀希身后的裴木，放下了手中的鸟，阴沉沉的盯着荀希，一步步向后退去。
　　二人正在僵持，山脚下传来警笛声，那男人面上一惊，也顾不上荀希，转身就跑。
　　荀希跑到捕鸟网前，赶紧救下还活着的那几只。
　　裴木盯着地上那些血肉，恍然间看到了荀希躺在血泊中，自己站在他旁边，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裴木心中一慌，赶紧打散自己的念头，同时恐惧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一幕，最让他害怕的是，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确感到了心中扭曲的快乐。
　　“裴木，来帮忙啊。”荀希解不开捕鸟网，喊着裴木。
　　裴木赶紧过去帮忙，眼睛尽量不看那边。荀希抱着手上的鸟，站起来四顾，天色已黑，月光顺着树梢投下来。
　　“班级应该已经回去了，走吧裴木，咱俩得摸黑回去了。”荀希愁眉苦脸的说道。
　　两人走回阶梯，夜色下阶梯已经看不清了，两人费力的走着，荀希还抱着几只鸟，到了山顶就累得不行了。
　　慢悠悠的走到山半腰，迎面撞上乱晃的手电筒。
　　“荀希？”班长的脸出现在灯光后面。
　　荀希大喜过望，班长说道：“在酒店清点人数的时候你们不见了，班主任让我和同学回来找你们。你们干嘛去了？”
　　荀希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几个人一起下山，裴木敏感的感受到，班长陈锐刚刚看了他一眼，眼神与之前的仇恨和酸溜溜不一样了，那一眼充满了幸灾乐祸和居高临下。
　　裴木浑身不舒服，愤怒在心底蔓延，他太熟悉那种眼神。小学时，几个男生将他从楼上推下去，那个带头的站在楼上从高处望着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父母不要的孤儿，哈哈。笑声在他上方回荡，他忍着眼泪，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冲上去。
　　“你们凭什么欺负我？”裴木揪住那个带头的衣领，却被一巴掌呼到旁边阶梯上。
　　“为什么欺负你？你没爸妈，我们欺负你也没关系，没有人会保护你的，你是孤儿，不欺负你欺负谁啊。”那些老师同学眼里的好孩子说的轻描淡写，明明还是孩子的年纪，却展现出了比成人更直白的恶意。
　　裴木躺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手臂紧紧护着脑袋。
　　是啊，当一个人比自己弱小，可以被欺负也没有任何后果，人们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道德呢？
　　裴木眼角的泪水一滴滴滑落，伴随着鼻血滴落在地面，仇恨和孤僻像粒种子，从那一刻开始发芽。
　　班长看着几个人，有意走在队伍后面。
　　裴木注意到班长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也放慢了脚步。
　　“哎，裴木，听说你是孤儿？”班长不知不觉中，身体贴近裴木，压低声音发问，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裴木浑身一怔。他看向班长，班长那充斥着怜悯和优越感的眼神一瞬间和他记忆里的一些眼睛重合了。
　　“别误会，我我上次帮老师处理档案时看到的。”班长看着裴木的表情，嘴角憋的笑意差点爆发出来。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叹气的声音拖得很长。
　　“我能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孤僻了，唉~可怜。”班长摇摇头，丢下裴木走开了。裴木盯着班长的背影，憎恶和怒火在心底升起。他有预感，这件事很快会被班长当作和朋友聊天的谈资。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像植物的枝条钻破泥土四处蔓延。周围的景物都淡化了，班长的背影却无比突出清晰，有那么一刹那，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些死鸟的尸体。
　　“裴木？”荀希的呼喊把裴木拉回现实。
　　荀希站在前面，奇怪的回头看着裴木。
　　“发什么呆啊，快点回去吧。”
　　“好。”裴木点点头，神情恢复平静，向前走去。
　　6.
　　回到酒店的二人自然遭到了班主任一番训斥，好不容易挨完训的荀希闷闷不乐的躺在床上。
　　裴木坐在床边，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
　　荀希以为裴木是因为班主任训斥，便安慰道：“没事啦，别生气了。”
　　他坐起来，愤愤不平的说：“那些鸟真的好可怜，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真恶心。”
　　裴木心不在焉的“嗯嗯”几声，荀希还在喋喋不休，裴木皱眉，关上灯，翻身上床。
　　“睡觉吧，这么晚了，明天还要走一天呢。”裴木冷冷说道。荀希察觉到裴木心情似乎不好，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也许是因为白天太累了，荀希没一会儿便呼呼大睡，在床上翻了个身，竟然压在了裴木身上。
　　裴木反感的想要推开荀希，无奈自己已经被荀希逼在了床边，自己推荀希，荀希反而来劲般伸手抱住裴木，感到自己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和颈部荀希呼出的气息，裴木翻了个白眼，心想荀希在家里肯定是抱着玩偶睡觉的。
　　荀希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头蹭了蹭裴木，毛茸茸的头发在裴木脸上擦过，裴木忍无可忍，对着荀希一脚踹过去。
　　裴木被踹了个滚，从梦中惊醒，双手撑起上半身，眯开惺忪的睡眼，茫然的看着裴木。
　　裴木神情坦然，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什么也没做。
　　荀希揉了揉屁股，迷迷糊糊的又睡下了。
　　过了一会，裴木扭头看向睡得四仰八叉的荀希，不禁从心里佩服荀希的没心没肺。
　　他翻身下床，站起来，打开手机，现在是凌晨1:21。
　　裴木面上表情忽然被抹去，眼角眉梢都像挂着冰棱，白天清澈的双眼此刻看着竟有几分狰狞。
　　裴木推开房间的门，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一丝声音。他顺着一排房间走过去，摸向一个陌生的房间。
　　他轻轻叩响房门。
　　房间里响起穿鞋的声音，裴木立刻躲到走廊转弯处。
　　班长打开门，站出来，揉揉眼睛，疑惑的四处看。
　　忽然，他看到了不远处地上100元。
　　班长惊讶的走过去，俯身捡起那100元，突然看到一双脚出现在自己面前。巨大的疼痛从头上落下，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他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7
　　荀希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一堆警察在走廊尽头来回穿梭，陈锐的妈妈倒在地上，哭喊声无比凄厉。
　　学校领导脸色铁青，陈锐爸爸揪着班主任衣领破口大骂。警戒的绳子布满走廊，同学们远远看着，七嘴八舌的议论今早的一幕，脸上带着惊恐，有胆小的女生听了直接哭出来。
　　荀希今天早上是被警笛声喊醒的。早上有同学告诉他，班长死了，尸体在走廊尽头被发现的。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条消息，昨晚他们还一起回来的，今早班长就死了。
　　裴木走出房间，一脸刚睡醒的样子，站到荀希身边。
　　“裴木，陈锐死了。”荀希扭头告诉裴木这条消息，眼里都是惊恐。
　　裴木愕然的看着走廊尽头的景象，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回事？陈锐死了？”
　　走廊尽头，警方似乎要带走尸体。几个警察身影匆匆掠过，在那一瞬间，荀希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了陈锐的尸体。
　　陈锐躺在推车上，满脸是血，脸上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十字，从额头到下巴，贯穿两腮，皮肉翻绽，仅仅是那一眼，荀希便觉得一股恶心的感觉冲上喉咙，他弯下腰，吐了起来。
　　裴木拍着荀希的背，劝道：“别看了，走吧。”
　　荀希捂住嘴，脸色惨白，眼睛似乎有泪光闪烁。他用力的点点头，裴木扶着荀希走回房间。
　　8.
　　“裴木，你这样不乖哦。”男人的笑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轻烟般缭绕着，裴木头昏昏沉沉的疼，黑暗中好像有无数双手伸向他，他被高高托举起来，暴躁和害怕在心底来回交织。
　　他睁开眼睛，看着悬浮在自己上方，面对着自己的人。
　　那人被抹去了一切面部特征，脸上绽放着十字的花，一滴滴血从花心处渗透出来，顺着皮肉伸展的方向延展，像那朵花花瓣依旧在生长。
　　裴木眼神木然，血花瓣将他笼罩包裹。
　　那人似乎在喘息。黑夜里裴木感到了那人似乎在向他询问什么，于是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伸手抚摸那具光滑的身体，那笑容像在空旷的田野开出的蒲公英，带着某种和解的意味，柔软的像一吹就散。
　　“你这样，真漂亮。”裴木喃喃自语，看着那具尸体慢慢飘向上空，血凝成的花瓣覆盖了周围，他宛如置身于红色的海洋里，兴奋到死的情绪和暴怒仇恨仿佛化作了实体，裴木感觉自己快被这些情绪扯烂了，他想要尖叫，却在下坠。
　　“呼……”裴木猛然坐起，大汗淋漓，不住喘气。
　　这是他的房间，陈锐的事情一出，研学计划自然取消。
　　裴木靠在床上，意识到自己手在发抖。
　　自己是怎么了……裴木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张血色的脸和昨晚的事情。
　　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恐惧从心底爬上来，他抱住自己双膝，昨天晚上就像计划了很久似的，他躺在床上，愤怒迟迟在心头挥散不去，随之而来的是欲望和兴奋。他又一次想到了那遍地的鸟尸，血液里像被注入了兴奋剂，于是他站起来，走出门，去寻找自己的鸟。
　　“我……”刚刚的梦境像在暗示着什么，裴木额头上的冷汗滴落。自己在杀陈锐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看着他的尸体时自己心里只有巨大的享受，即便是被警察问询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慌张。他冷漠得像变成了另一个人，裴木又想起了杀鸟的人那张愚蠢的笑脸。
　　“我怎么会这样……”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女人打开灯，走进来，满脸关切：“裴木，你怎么了？”
　　裴木脸色惨白，面对突然进来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人在裴木床边坐下，凑近擦拭裴木额头上的汗珠。
　　“我刚刚一直听到你在喘气，过来看下。做噩梦了吗？”
　　裴木僵硬的点点头，女人叹口气，说道：“是因为你的同学事的影响吗？别害怕，你现在在家里，妈妈陪着你呢。”
　　看着女人慈爱的笑容，裴木心慢慢缓和下来。他点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人的笑容似乎愈发浓烈。“乖乖睡吧，好孩子。”
　　女人站起来，退出房间，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中。
　　裴木觉得头疼欲裂，他在恍惚和眩晕中再次倒下。
　　9.
　　今天的班级显得格外冷落，即便是下课，也很少有人出去。没有笑声，只有窃窃私语声。
　　荀希趴在桌子上，脚底的篮球一动不动。
　　裴木还是像往常一样看着书，对窗外别的班的人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新的班主任走上讲台，作了自我介绍。陈锐的桌子已经被清空，课还是要照常上，几堂课下来，同学们开始抱怨新班主任布置的繁重作业，关于陈锐的话题慢慢消淡了。
　　荀希无精打采的看着黑板上自己的名字，上堂课新的班长竞选，作为班上人缘最好的荀希被大家投票选出。荀希一点开心的感受都没有，那天陈锐的样子在他面前挥之不去。
　　“别想太多，警方会给陈锐一份正义的。”裴木突然在荀希耳边说道。
　　荀希闷闷不乐的看着裴木，裴木罕见的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把手放在荀希头顶，轻轻的抚摸。
　　荀希凑过去，将脸埋在裴木手臂间，眼泪沾湿了裴木的衣服。
　　10.
　　“妈妈。”裴木推开女人房间的门，空旷的房间里只摆着两张相对而坐的椅子。
　　女人是心理医生，这间房间是她特意留出来，作为治疗室的地方，裴木只看过不同的人从这个房间里进出，但从来没有看到过里面的样子。
　　此刻，女人坐在椅子上，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裴木坐下。
　　裴木不安的坐下，他不知道女人喊他来干什么。事实上，他平时都很少与她交流，女人面对他时总是温和而慈爱的，仿佛一个温柔的母亲，但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他心底总对女人有一丝戒备。
　　“裴木，妈妈看你昨晚那样，是做了什么噩梦吗？”女人开口问道，满脸关切。
　　裴木支支吾吾的回答:“嗯，是的。”
　　女人向前弓起身子，以手托腮，和善的眼神下透露着凌厉。
　　“你都梦到什么了，可以跟妈妈说说吗？”
　　裴木稍微偏过头，他感受到了女人语气中的强硬。
　　“我梦到了……那个死去的同学。”
　　“他在你梦里是什么样的？”女人继续问道。
　　“浑身是血的尸体。”
　　“在梦里，你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裴木沉默一下，回答道：“害怕。”
　　“是因为他的样子吗？”
　　“……”
　　梦里那种无穷无尽的恐惧像呼吸般渗入身体，但裴木知道那不是因为尸体看上去恐怖。
　　“是的。”
　　女人眼睛像敏锐的捕捉器，时时刻刻留心着裴木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当裴木给出回答的时候，女人视线下移，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裴木，你在说谎。”
　　裴木皱起眉头。他不知道女人怎么看出来的，看着女人笃定的神情，提问和反驳堵在嘴边。
　　“不要在我面前说谎，我看得出来。”女人气定神闲的说。
　　“你害怕什么？”
　　裴木觉得有些滑稽，但他面对着女人，突然也没了继续说谎的欲望，干脆说道：“我看到我变成了另一个人。”
　　女人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梦到自己变成谁了？”
　　“一个陌生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 ”
　　“……愤怒的，恐惧的。”
　　“你害怕变成他的样子吗？”
　　“是的。”
　　“你觉得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他像是另一个我。或者说，我觉得，”裴木揉揉额角，嘴角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歉意。
　　“他就是我。”
　　女人仔细聆听，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满意。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裴木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觉得他为什么是那样的呢？”
　　一些阴暗的感觉从记忆的缝隙里钻出来，裴木陷入了沉默。
　　女人也没有追问，只是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回去休息吧，孩子。”
　　裴木起身走出房间，出门的时候总觉得背后像被人注视着。他回头，女人在低头收拾东西。
　　裴木觉得女人有些奇怪，她并不关心他的其它，但似乎十分关心他的心理状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匆匆离开。
　　裴木关上房间门后，女人抬起头，从包里拿出一份表格，勾上了第一个目标。
　　“实验第一步成功了，真想看到实验成功的样子啊。”裴木看不到，女人像变了个人似的，眼里全是疯狂与恶毒的笑意。
　　11.
　　窗外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神采飞扬的说着什么，从那夸张的语气和周围人的反应中，裴木想都不用想，他们又在讨论他的“杰作”。
　　“啧……”裴木撇撇嘴角。一只手越过裴木肩膀，关上了窗户，将那些嘈杂的声音隔绝在窗外。
　　裴木转过头看荀希，荀希眼里似乎覆盖着一层阴影。
　　“怎么了?”
　　荀希不开心地说道：“这帮人天天在我们班门口说这件事，警方到现在也没抓到凶手，一想到陈锐死时的样子，我就觉得难受。”
　　“别老想这件事，警察办案也需要时间的。”裴木笑笑，对荀希对这件事的耿耿于怀感到有些不解。
　　荀希愁眉苦脸的说：“现在学校里什么版本的流言都有，大家都很害怕，我都不敢一个人回家了。”
　　裴木啼笑皆非的看着荀希，他想不到荀希一个男孩子，胆子原来这么小。不过这都是他造成的，裴木甚至隐隐有丝得意。
　　荀希趴在桌上，衣领下露出白皙的脖颈，裴木目光落在他的脖颈上，仿佛能想象到血液在里面涌动。
　　那天晚上的感觉像收回的瀑布，重新贯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那种暴虐的欲望让裴木慢慢燥热，荀希仿佛看到他的手摸过荀希的脖子，血液如喷薄的江河溅了他一身。
　　“裴木？你在看什么？”裴木回过神，面前是荀希凑近的脸，长长的睫毛下扑闪着疑惑。
　　“没什么。”裴木赶紧恢复高冷的表情，掩饰刚才的冲动。可是他内心里癫狂的感觉像在起舞。
　　裴木又偷偷看荀希一眼，荀希低着头，卷发随性的被风撩动，整张脸看着有些稚嫩却十分可爱。
　　裴木犹豫住了，荀希可以说是他直到今天为止，对他最好的同龄人。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傻乎乎的关心自己，他的天真善良像泛滥的洪水，裴木对此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很难再遇到荀希这样的人。
　　他没有想过和谁成为朋友，但面对荀希一次又一次的热情时，他也有过一点动心，自己这样的人是否也需要朋友。
　　裴木回过头，内心做着斗争，如果是别人，裴木不会有犹豫，但杀掉荀希的暴虐在心底冲撞，裴木却迟迟做不了决定。
　　裴木眼神恢复清冷，若无其事的打开手机，看看现在距离放学还有多久。
　　“抱歉了。”他在心里说了一句。
　　12.
　　放学铃声响起，裴木冲入拥挤的人群，从荀希后面拍拍荀希的肩膀。
　　荀希回头看到裴木，一脸惊讶。
　　“我们一起走吧。”裴木淡定的说。
　　荀希更是吃了一惊，裴木主动邀请他？简直是破天荒地第一次啊。
　　看出来荀希想问什么，裴木面不改色的说道：“你不是说害怕吗，今天我陪你走好了。”
　　荀希瞬间满眼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裴木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他自己都嫌这理由丢人。
　　“裴木，你平时看着冷冰冰的，原来是外冷内热啊。”荀希觉得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裴木冷冰冰的没理他，他也不在乎荀希感受了，只要等待时机就行。
　　荀希继续滔滔不绝，反正荀希是话篓子，裴木不理他他也可以照样聊上半天。
　　走出校门，转过街角，进入一条小路，周围十分安静。
　　裴木将手伸入口袋，握住小刀。
　　“裴木，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家长?平时家长会也不来。”荀希突然开口发问。
　　“他们平时工作很忙。”裴木不知道荀希问这个干嘛。
　　“和我爸一样。”荀希淡淡回道。
　　裴木眼睛瞄向荀希后颈，手逐渐捏紧刀柄。
　　手机铃声响起，荀希掏出手机，裴木按住拔刀的冲动，视线收回时不经意扫过荀希的手机屏幕。
　　他看到了屏幕上的照片。
　　裴木觉得喉咙像被某个人扼住，呼吸都变得缓慢凝重。寒气从脚底冲上，他像被钉住在原地动弹不得。
　　同时撕心裂肺的暴怒与恐惧像蛰伏在身体深处的种子，一瞬间从胸膛爆出。
　　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搂着年幼的荀希看着镜头笑意盈盈。那张脸无数次出现在裴木的童年中，裴木就是死也忘不了这个笑容。
　　“荀希……这个人是谁啊？”裴木脸色惨白，他僵硬的转动脖子，狠狠的盯着荀希。
　　荀希刚刚结束了简短的通话，抬头撞上裴木这样的神情不由的吓了一跳。他诧异的看着裴木，裴木看上去变得截然不同了，眼里的狠辣让他有些害怕，那张清秀的脸好像都扭曲了。
　　“怎么了，谁啊？”荀希咽口唾沫，不自觉后退半步。
　　“你手机屏幕上，那个男人。”
　　“那是我爸。怎么了？”荀希不解。
　　裴木睁大了眼睛。无数感觉涌上心头，裴木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他以为自己终于离开了恶魔，原来这么久，站在自己身边的是恶魔的儿子。
　　无数画面纷至沓来，滴水生锈的水龙头，空旷无人的走廊，灰暗的墙壁……还有笑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笑声依然在裴木耳边回响。
　　裴木看着站在对面的荀希，荀希依然是一脸无辜。
　　原来这么久，自己与地狱只有一线之隔。
　　裴木眼神阴冷，他握紧刀柄，恨不得立刻将荀希一点点凌迟。但他也在犹豫。
　　“你怎么了，裴木？”荀希不知道裴木的心理，他伸手按着裴木额头。
　　“你脸色好难看，还有这么多汗。你不会发烧了吧？”裴木满脸担忧。
　　荀希在心里确定了自己的计划，他松开刀柄，勉强一笑：“不知道，今天有点不舒服，可能是生病了吧。”
　　“你刚刚怎么了，为什么问屏幕，你……认识我爸吗？”
　　“认错了，你爸长得跟我一个叔叔很像，我还以为是他呢。”
　　“叔叔？”荀希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最终扭开了头。
　　“继续走吧。你家还有多远？”裴木恢复了冷静，迈开步伐。
　　“就在前面那个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