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鸳鸯》蔓越莓沙拉

1、第 1 章

　　倒鸳鸯
　　世间莺燕颠合，因缘际会，修短随化，圆缺阴晴，所种执念不过至情一句：
　　“我想...”
　　“依你。”
　　便执着至今。

　　节一 初见欢

　　世间他所见至刚至柔者，惟李沉纯一人而已。

　　想到这句时，李沉纯正软卧在榻，透光的眼珠笑着觑他，嘴角倒是勉力压着，才没显出轻佻来。

　　到了如今年岁，都从青郁被人看老，该是被如何盯着都习惯了，再来他偷瞄着李沉纯只塞给班主的一大包锭子都够买上他上万次，便是真觉着被一个小了不少的丫头盯着不习惯，也不该露出怯来，坏了人兴致。

　　可那眼神着实让他不自在，却又和以往不尽相同，是像从未被人如此瞧过不自在，他只得侧头轻撇眉藏好眼中的不耐。

　　其实女子之前也是有过的，只是比起男人就少多了。

　　比起女子他倒觉着男人好受些，便是简单不过的利欲熏心，顺意被压着弄几回就算了事，女子总是复杂太多，也叫他难堪太多。

　　女子的纤指连敲着烟嘴，金丝楠木的烟杆不及其质温腻，赤金镶白玉盖不过其都雅。

　　总算是不用光站着被人打量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熟稔装填进丝儿，就榻边专门的烛台温了烟壶再点上。他低眉顺眼，自是不意外错过了李沉纯弯了眼睛又笑出小半月白牙，眼底的犹豫并心底的思量去得比六月天的闷雷都快三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手，抽节得跟本人一样快，微粗的指节都裹着或薄或厚的茧，泛白的裂口纵横，难怪台上不怎么看得见这双手，男旦一漏出这样的手，情景便毁了大半。她虽一边觉着这样的手也好看，怎么露也毁不掉她眼里的情景，又一边心疼不忿。

　　他还长着蕴藉和光的年轻面容，却有了一双不合年纪的手。
　　心口郁气在男人捧着烟枪举到她面前时一溜烟散去，“平时父亲管束严厉，便是怕麻烦我也不碰这东西。也曾撞破玉芙耧的门将那混不吝的兄长从高枕玉臂上拉下来，见他夹着烟枪人事不知的样子就不耻。”

　　此言一出他心立时往下沉，灼热的火芯抖到手背，他颤手抓得更紧。

　　“可是这杆好，”因是你递的。

　　抛起下颌，瓷白的脖颈舒展，一拎下巴更是纤薄，比之少女细弱多了韧劲，可说成熟又还不够。李成纯前倾着身子，就男人的手抽了口，云雾从她口中吐出，归于山间四野。她抬眼还是那种眼神看着男人。

　　“如是，我今日好高兴。”李沉纯后靠撑着榻，笑不露齿，却露出左边的梨涡。

　　他不由得颔首将视线撇开，差点当人面将眉头夹了起来。

　　这人分明连名字都不是从自己口中听见，却装得熟稔又亲昵。逢场作戏自是常态，从班主头次提拎敲打他便认了这理，可亲眼见芍药年华的少女言语戏谑，又是一番五味杂陈，但总归不喜亦不敢表。

　　见人颔首瞧不清正脸，李沉纯一个前倾歪着头凑上去要瞧仔细，鼻尖都快触着如是透玉似的面颊，比登徒子还多十分唐突，到底面容端庄才叫人只当少女率真。

　　她轻叹，“你不高兴我怎能一头热高兴下去，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如是忙拢袖退身一躬：“小人不识抬举败了小姐的兴，请小姐责罚。”

　　见人要直挺挺跪下去，李沉纯急拉住如是的手往上拎：“慢！”

　　亦不知纤纤玉臂哪来那么大力气，被大力一贯，如是晃了几下身子，眼神起落间被攫取，飞速撇开，却又想着方才不愉快，怕一而再将人惹恼，终是将视线迎了上去。

　　李成纯轻拧的眉头才徐徐舒缓，指尖点着他鬓边垂发，忘了言语。

　　白玉雕的美人脸，春水积的澄潭眸，含朱衔贝，眉如雁展，一分一毫具是雕琢一般冷澈端丽。极妍矣，甚哀矣。

　　触着李沉纯幽深不明的眼神，如是亦有不明不白的振动，只觉对着一尊落泪观音，似哀似怜。

　　暗风扑袭，烛火断，白烟如线提。

　　如是挥袖抚衣。

　　李沉纯沉吟半晌，“若你是厌烦被盯着，便大方与我说。”

　　见人不应，李沉纯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眼中闪过一丝羞赧，又飞快藏好：“劳什子‘眼为情媒，心为欲种’也是从本子里学来的，你恼笔者是了，别恼我。”

　　如是几乎将头埋进袖子里：“小人不曾厌烦。”

　　熟料落在李沉纯耳朵里不厌就是喜欢，她连蹦带跳地下榻，向人步步紧逼。起初如是还吓得后退几步，发现退无可退后便试图往角落缩。

　　李沉纯扑哧一笑，自顾自摘了红玉髓嵌雕耳坠，视线从对方红透的耳廓挪开：”乖，手伸出来接着。“

　　瑟缩在角落的人呆愣了片刻，声都未出就被李沉纯封缄：”我要你收着。“

　　许别的个少艾还说戏言，李沉纯只有妄言，从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