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异人傲世录》幻魔

6、第六章 细语

　　人啊，总是这样。
　　当说假话时，大家都以为是真话。
　　当说真话时，却没人相信。
　　太过真实的东西，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无论如何，这样见一面不算是坏事。
　　他坐在她对面，举起杯子怀念地叹了口气。果然是牛奶。
　　“抱起，我失礼了。“敏感意识到目光，斯维斯略略侧过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呵呵，隔了一阵不见，笨公爵又长帅了。“她举起奶罐，略侧过身子眯眼调侃他，和暗影一模一样的姿势。
　　“嗯……谢谢。“他心神不宁。
　　“按理说结盟稳定了，基本便没有多少要处理的公事，你应该娶妻养家享受生活才是，“暗影敲了敲头，显然知道他的现状，“难不成是斯比亚的美女看花了眼，还要把我捉回去做参谋？事先说明，本幕僚不专长这个，你得找科恩•凯达，他是《比斯大陆寻花问柳图》的作者。”
　　“我想……“斯维斯闭上眼，“如果你还活着，应该最怀念这段日子。”
　　“不会啊，如果死后还有机会选择空间跳跃，我会选择去维克斯堡，在你的情报局里睡觉的那段日子，”她狡黠地笑了笑，“有笨公爵这样的上司太幸福了，只要把事情做完，可以迟到，可以翘班，可以去厨房偷吃东西……哈哈，有比这更美妙的日子吗？”
　　“这话，我当夸奖收下了，”斯维斯笑得惨淡，“看得出，你想让我心情好一些，可……我怎么原谅得了自己？”
　　“因为这个吗？”她掀起披风，胸前赫然一片殷红，斯维斯心刺穿般痛了一下。
　　亲手留下的伤口，又一次出现在面前。
　　“对不起。”他的声音轻得清晰。
　　“除了不雅观，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一转身，让披风盖住了身子，“这么多女人给你写情书都不看一眼，这么算来，给捅一刀还挺值得骄傲的。”
　　“你啊……没救了。“他失笑。
　　“好嘛好嘛，别看这破洞了，”她举手投降，“那个还未成长的我呢，你应该多关注她才是。”
　　“我是这么做的，“斯维斯苦笑一声，“可是，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不会吧，笨公爵魅力难道还能给忽视了？”她沉思一阵，表情颇为尴尬，“难不成……是沉迷在游戏堆里，没注意到？“
　　斯维斯黑线一个。
　　确实啊，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还没到对异性感兴趣的时候，何况是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凭空多了个哥哥，这个时代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暗影可能连什么是哥哥都没搞清楚，像是和一个朝夕相处的朋友一样对待他，已经是粗线条中不可奢望的细腻了。
　　斯维斯有些郁闷，科恩告诫的第一要领，主动主动再主动，不能让放过半点机会，不然就给理所当然地无视，看来确实是真理啊。
　　“我还有些事必须知道，一直……一直……不想承认的事，“轻风吹过长发，吹过那精致如细瓷般的脸，“是我，害死了她吗？”
　　隐者站起来，一步步，向天坛走去，平平伸出右手，青色风鸟欢鸣一声，落在指尖，黑亮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
　　斯维斯凝视着她，许久，她在石栏前站定。
　　“你真想知道？”
　　斯维斯深吸一口气：“是。”
　　“那么说说看，她当时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从我手上逃走，”斯维斯抿了抿唇，“有幻魔枪在手，凯南也有战斗力，如果她乐意的话，完全可以杀出去。”
　　“如果是这样，她确实可能活下去。那么，大陆的形势会怎么样呢？没有信仰上的神明存在，两块大陆极端混乱，不再具备原本哪怕是虚伪的合作情况，神魔大战演变成世界混战，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局面？”
　　“我不要这样的帮助！”斯维斯握拳，“我还没有落魄到让一个女人这样为我拼命！“
　　“是这样啊。”她漫不经心地说，手指触碰青鸟的小脑袋，抚摸它青绿色细毛。
　　“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斯维斯紧追不放，“我要从头到尾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偶然……“
　　“必然，“她接过话，一扬手，青鸟鸣啭一声飞远了，“她注定要死在你手中，这样才能稳住原魔属一方，神属那里则托付给隐者协会与斯比亚合作。关于你的问题，应该换个方式来问——为什么，你会在那时出现？”
　　“我是原魔属情报局负责人，即使退位了，眼线仍然很多。”
　　“不对，”她说，“暗影•哈莱没有通告隐者协会，那支突袭队伍名义上，还是用来向观察骷髅协会的，连凯南也是出发前才得知，那次行动可以说绝密蹊跷，谁也无法猜测到。”
　　她侧过身，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
　　“或许……是隐者协会行动后，有人给我发出讯息，通知赶回去收拾残局？”
　　“不可能，即使她本人骑奇美拉给你报信，这一来一去也来不及，以魔属最快的信息传递方式，绝快不过一条飞龙……嗯，虽然它是瘸的。“
　　斯维斯沉默，仔细回想走过的每一步。
　　确实，这个消息……是他在赶回去的路上知道的，那么之前呢，拿什么做凭证，暗影出事了？
　　是一种感觉，一种焦躁不安、似是而非的直觉。
　　“暗影用心良苦算计了时机，让你离开魔属去攻打神殿，却不愿意让你和科恩互相残杀，便紧急离队直捣黄龙，然而机关算尽，仍不尽如人意，因为有些东西是无法算计的，比如说，羁绊。“
　　“难道说……”斯维斯抬头，唇被她的手指封住了。
　　“别忘了，我这个人格来自于你，只有你知道的，我才能知道。”她调皮地对他眨了一下眼睛，“这种事情，还是一个人静下来慢慢想比较好哦。”
　　庭院上方天空蓝得发白，四周的景物晃了晃，越来越模糊，流沙一般泄了下去，下方像个无限大的黑洞，大口吞噬所有视觉看得到的东西，渐渐地，树林不见了，庭院周边的走廊在消失。
　　几息之间，一切都消失了，身边的光线越来越亮，看得清清楚楚，又什么都看不见，头顶一片沧桑的白，下面则是跃动的黑，仔细看过去有明显弧度，分界线清晰如斯，将一切包拢在巨型蛋中。
　　这情景，仿佛回到了时空源头。
　　那么安静。
　　那么渺小。
　　两人近在咫尺地站着，如立在天边。
　　“看来，时间差不多了。”她负手信步，斯维斯跟着走近，脱下黑色礼服披在她身上，盖住那个血红的印记，她扬了扬眉，被那双手臂从后面紧紧箍住，“不要动……会让我感觉好一些。“他温柔地说，头依靠在她肩上。
　　“笨公爵，“暗影叹息一声，“我没有怨过你，‘她’也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就这样结束，再说些什么啊……”他的泪滴入在她的脖颈。
　　“好好享受吧，”她转过身，双手环住公爵的腰，安慰般抚摸着，“那个孩子那么活跃，和她在又提起怎么也难过不起来的，要好好享受这段回忆哦。”
　　“好，“斯维斯的脸贴着她的头发，轻轻闭上眼睛，“你也要努力……好好照顾自己，要努力活得幸福一些。”
　　“好，”她的指腹滑过他的脸，“笨公爵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呀。”
　　“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你能将一个梦做两次吗？”她笑。
　　“呵呵，也对。我想……我或许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甚至软弱无用，才无法接受她的死。自从那次分别后，再没有好好说过话，或许她察觉到了，不愿意在用这样的心情相见，才不在我面前出现吧。”
　　“那么这次，我起码得好好告别。“他流泪，努力地牵起嘴角，“永别了，暗影。”
　　“嗯，”她嘴角挂着微笑，依如当年般拥抱他，“再见了，笨公爵。”
　　一切又恢复宁静，斯维斯微微睁开眼睛，暖呼呼的被子盖在身上，台灯不知何时关掉了，桌上堆积摊开的作业，阳光从窗子射进来，照在他泪痕残留的脸上。
　　“阿、阿维，你在哭吗？”暗影推门而入，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做噩梦也不用给吓成这样吧？！”
　　“我……没事，”斯维斯坐起来，忽然抱住暗影，头无力地抵在她肩上，“对不起，一会儿就好。“
　　梦中谈话，耗尽他全部力量。
　　暗影•哈莱，你知道吗？
　　你干了一件大蠢事。
　　你看见吗？
　　我为你流泪。
　　暗影，你最喜欢看我笑的样子。
　　可是，你看见吗？我在哭。
　　他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双手下意识地抓紧眼前的人。
　　你这个任性又无可救药的混蛋！
　　是隐者协会会长也好，为了救菲谢特离开也好，搅得天下大乱也好，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啊，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
　　你懂不懂，即使全世界都为自己欢呼喝彩，独独一个特别的人永恒地背对，是何等悲凉？
　　暗影站在那儿，生怕惊扰到现在如此脆弱的人，让他环住自己的腰，踟蹰一阵抬起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抚，让他慢慢整理自己的心情。时间似乎无限漫长。
　　谢谢你，他从心里说。
　　这一次，我绝不允许你再从我身边离开。
　　一次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