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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再遇 ...

  •   梁雨言一行人带着梁宇到了家附近的一家教会医院,先让医生给梁宇做全身检查。
      医生在梁宇身上摸来摸去,又拿听诊器听了半响,转身对他们说:“孩子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内脏并没有问题。”
      “呼”,众人长出了一口气。梁宇是梁家最小的儿子,又是四姨太的宝贝,四姨太向来和六姨太不和,连带着并不喜欢梁雨言,梁宇和这个姐姐倒是亲近。要是真的出了点事情,四姨太非要活剥了他们不可。
      梁雨言一路上给梁宇买了不少东西,糖果、玩具……几乎是要什么买什么。
      终于回到梁府,经过花厅时,四姨太一眼就看到了儿子胳膊上的伤口,惊叫着跑过来:“怎么回事?谁弄的?”
      梁宇抱着手里的玩具,看了一眼梁雨言,答:“姐姐带我去看灯,走路的时候摔了。”
      梁雨言心头一宽,一旁刘妈和老李也随声附和,四姨太心疼地拿帕子在梁宇胳膊上一顿抹,边低声训斥道:“真是的,没事不好好在家呆着出去瞎逛什么?出去也就罢了,也不跟个靠谱的人!”
      六姨太恰巧不在花厅里,梁雨言心头有委屈——那又不是我撞的。可想想,却还是装作没听见她的嘟囔,上楼去了。
      一连几日过去,梁雨言没再出门,梁宇还是闹着要出去玩,她却不敢再做主张,只是拿“不去”两个字应付。她自己不过是在家里走走,或是躲在房间里看书。
      终于,她也待得有些发闷了,想起那天和孙宁出去有些不欢而散,便想叫她出去,省得孙宁一直为说错了话而耿耿于怀。
      打电话过去,听得几声“嘟嘟”,终于有人接了。
      梁雨言问:“阿宁,今天有空么?一起出去吧,我请你看电影,怎么样?”
      “是梁小姐吧”,回答的却不是孙宁,是一个略略有些苍老的声音:“我是齐妈。我们家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见朋友。”
      “哦”,梁雨言有些失望,“那算了,等她回来有空让她回个电话给我。”
      挂上了电话,梁雨言只觉得百无聊赖。
      外面刚刚下完了一场雨,从窗子里看出去,满园的花草愈加娇艳,经了一番水洗过后,红的绿的颜色更为饱满,像是要从枝叶上流泻下来一样。轻风一过,带起雨打落的花瓣和清新的草木气息,有一股轻甜的香。
      梁雨言披了件外衣,在花园里四处晃,花园虽大,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出来了。
      她穿过正房庭院,便要往里走。
      “小姐!小姐!”负责浇灌花园的曲三跑过来,“那里去不得的。”
      梁雨言这才恍然想起,再往那边走就是净园了。想要转身回去,想到从前净园里开得如火如荼的牡丹,终是有些怀想,低低问道:“真的不能去么?我只是想看一看,就一会。”
      “……”曲三沉默了片刻,有些不忍心拒绝自家小姐,此刻她的脸上有一些哀求的神色,一双眼企盼地望着他。
      他咽了下口水,为难地说:“小姐,净园从大太太……”,他有些犹豫着收回了下半句,“牡丹花早就没了,园子里都是荒草,您要是想看,在门口也能看见。”
      “也好。”梁雨言叹了口气,“那我就去门口看看吧。”
      净园离街道只有一墙之隔,且墙是极低的,大概只到人的脖子那么高。梁雨言刚走出家门,便看见净园的墙下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西装,正看着园子里面。
      这背影看着像是他,梁雨言犹豫了半响,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叫他,想了一想,最后叫:“杜先生。”
      那人没有回头。
      梁雨言又唤了一声“杜先生”,那人看看四周并没有别人,方回过头来。
      是他。
      他讶异地抬了抬眉毛:“梁小姐。”
      梁雨言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笑了笑:“从前就听说梁府的牡丹是城中一景,如果不来看看,岂不可惜。没想到好容易腾出时间来看,却又荒芜了,想来只有等以后。”
      他想起来什么似地问道:“对了,梁小姐,方才你叫我‘杜先生’?”
      梁雨言抬起眼睛,直直望着他:“我听人说,杜府的二公子也叫做衍泽。”
      她的语气平静,然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过来,却分明是责怪的意思。
      纪衍泽不防这样一个文静的小姐也有咄咄逼人的时候,有些惊愕,却笑道:“你消息倒灵通——我是杜陵北的儿子,不过我并没骗你,我的确是叫做纪衍泽。也是在杜府做文书。”
      这回轮到梁雨言有些发愣,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既是杜陵北的儿子,又怎么会姓纪?
      纪衍泽给她解释:“我跟我母亲的姓,她姓纪。你既然知道我是杜陵北的儿子,想必也听说了我母亲的身份”,他顿了顿,“她是没有名分的,我的身份也是尴尬,干脆就跟了母姓。”
      梁雨言心下了然,若说戏子和歌舞女,虽然也是风月场中的人,名声上到底和妓女是不同的。杜陵北堂堂大员,怎么肯收一个妓女入府?
      纪衍泽有些落寞地笑了笑:“我在杜府里做些文书的工作,有时跟在老爷身边,不过和普通的文书并没什么两样。”
      梁雨言侧头看过去,纪衍泽的唇角微微抿着,并不是十分难过的表情,像是习惯了。
      可她还是心下恻然,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纪衍泽抬起头来笑了笑:“没关系”,语气一转,“我来这里,一是想看看花,还想着或许能碰见你,没想到真的看见了。”
      梁雨言微微一窒,却没有低下头去,只看着远方,像是有些发愣的样子,越发显得一双眼如同秋水。
      纪衍泽心中一动,却肃了神色:“只顾着说闲话……倒把要紧的忘了。我听大哥说了你们在江阴路上遇见的事,你要小心。”
      他大哥?梁雨言想了片刻才想起杜茗轩的那档子事,早已被她抛到脑后去了,莫名其妙道:“我小心什么?明明是他错,再说,这事不是都过去了么?”
      纪衍泽摇头,语气里不掩焦虑:“我不是说这个。大哥……杜茗轩他素来爱在女人身上动心思,敢和他顶嘴的女人为数不多,你是第二个。越是强横的女人,他越是想要得到。那天他还问起你不少事情,亏得大管家和我相熟,知道我的心思,只说了不知道。我瞧着有些不好,你要小心些。”
      言毕,仿佛怕她不信似的,又说了一句:“我本不该说的,梨春社的头牌花旦,就是那个叫杨芸的,你知道么?她就是当初扔了大哥送去的花,反倒被他死缠上,一来二去到底到手了,本来也是冷若冰霜的一个人……”
      梁雨言面红耳赤,一张脸好似熟透的樱桃,红的像要滴出血来,心中却又一波一波地暖——他跑到这里来,原来是为了告诉她这个。
      于是她点头,郑重地说:“我会注意的,你放心。”
      你放心。这三个字不似闲聊的话语,却如同是郑重的承诺一般。
      一时间,两人之间空气凝滞了,连纪衍泽也有些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陡然间眼角却瞥到了园子里疯张的杂草,于是转开话题:“看来要想看梁府的牡丹,也只能等到来年了。”
      “来年?”梁雨言轻轻笑了,也看着那已经一人多高、长满了整个园子的杂草,有一点莫名的怅惘,“只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自从大太太死了,这个园子就再没有人照料,先前那些牡丹全都死了,以后一直都会这样下去了罢。”
      对于梁府里的种种过往,纪衍泽也略有耳闻,他于是问了一句:“多久了?”
      “你是问大太太什么时候死的么?”梁雨言长出了一口气,“我记得是去年的三月罢,才一年多,就成了这副样子。现下梁府里,怕是早就忘了这么个人吧?”
      她停了一下,倚在墙上,接着说:“其实大太太很好,我还记得小时候她总是抱着我哄,给我好多糖吃,对哥哥们也很好……不过是不屑于争宠罢了。那样好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
      纪衍泽点头:“这世上的事,谁能说的清呢——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今天跟你说的话你要记住。关于杜茗轩的话不要给旁人提起,父亲管教家人是很严的,若是说出去只怕会惹祸。”
      “对了”,他走出几步,回过头来微微笑道:“杜太太说要常请各府的人过来玩,若是有时间你也一块来吧,多熟悉熟悉也好。”
      这是邀请了。梁雨言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不远处传来汽车的行驶声音,这条街并不长,极是肃静,只有梁府一家。单是净园的墙就占了小半条街。
      想必回来的是自家人,梁雨言不欲让人看到他,于是催道:“你快走。”
      纪衍泽明白她的意思,略一颔首,快走了几步,顺着街走下去,在街另一边的尽头一拐,人影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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