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泪》二夭夭

29、贵妃

　　贾似玉听闻自己能出去，一时间泪水纵横，扑在贾铮怀里，哭诉自己的委屈：“父亲，你知道这冷宫有多可怕吗？这里有虫子，还有老鼠，女儿真的好怕！”

　　贾铮拍拍她的背，安慰她：“玉儿别怕，这些天让你受苦了。”

　　贾似玉哭了许久，贾铮望着昏过去的宁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果然，次日朝堂，贾铮一举揪出宁湘，那紫翠也认了罪，秋霞宫里也发现的剩余的侞毒，就算宁湘再说什么，也百口莫辩，贾铮权势滔天，谁也没提出异议，宁湘孤生一人，元枫也一声允了，接贾似玉回宫，重又封为贵妃。那宁湘，被元枫赐了毒酒。

　　一直以来，元枫这位帝王给人的映象是严正宽宏的，面对宁湘的事，他可以一口了结陪伴自己半生的恋人。再对于贾似玉，他可以什么都不说就直接将她打入冷宫，饶是自己的继后殡天，也只是假惺惺地伤心几天，这皇宫中，俨然一座牢笼，逼得人冷血。

　　临死的宁湘，等在冷宫里，面前一把金丝堑玄壶，一只醉衍盅，里头灌着香醇的烈酒，却是剧毒的。

　　堂堂皇贵妃，从前荣华富贵享不尽，如今万千孤独无人识，只有自己的死对头贾似玉和元清猗来看她。

　　贾似玉空手而来，今天她特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款款走到宁湘身前，面上红润，心里十分得意爽快。

　　“你来做什么？本宫已经是个将死之身，没什么好让你嘲笑的。”宁湘面容憔悴，神态平静，语气寡淡。

　　贾似玉见她这样，以为她是临死前的逞强，笑道：“你都快死了，也没人来看看你，本宫好心来了，你却不领情，知道有一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吗？”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你我都是被玩弄的人，有什么区别。”宁湘勾起嘴角，这像极了年轻时清冷温厚的宁侧妃。

　　贾似玉最讨厌她这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当即一个耳光下去。

　　本来冷宫里最是折磨人的，宁湘的身子也不如从前，贾似玉力气大了些，宁湘支撑不住，摔在地上。

　　撞在冰冷肮脏又坚硬的石地上，宁湘倒吸一口凉气，吃痛地揉揉胳膊肘。

　　贾似玉抓住她的手腕，狠戾说道：“当初你我争了那么久，始终不如秦婉烟那个贱人。那时候，我是与你无区别，可现在不同了，本宫赢了！”

　　“你赢了又如何，我们只是别人的棋子，可笑你还尚不知，真是够蠢的你！”宁湘试探地看着她，大笑起来。

　　贾似玉显然没听懂她话里的文章，反而告诉她：“贱人，我看真正愚蠢的人是你！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吧，你身边的紫翠已经被我买通了，你以为你还有这么衷心的心腹吗？还要多谢你帮我做了替死鬼，现在，谁都阻止不了我了！后位，一定是我的！”

　　宁湘立马狰狞起来，扑向贾似玉一顿乱抓，贾似玉带的侍卫们对宁湘下手极重，丝毫不顾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宁湘掩面恸哭，贾贵妃冷眼俯视，啐了一口，又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出了。

　　宁湘思考了许久，唏嘘不已。

　　最后一个来看望她的，是元清猗。

　　元清猗一个人来的，手里捧着食盒，里面都是宁湘爱吃的。

　　“你什么意思，惺惺作态吗？”宁湘张望那食盒，轻哼一声。

　　“单纯来送送你，毕竟和你相处过四年。”

　　“本宫早已知道你非善类，你什么都了如指掌的样子让本宫作呕，我恨你，恨到骨子里，本来想收拾了贾似玉，然后慢慢干掉你，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正应了你的心意。”

　　“你聪明到毁了自己。”元清猗淡淡注视她，宛如注视一个少女。

　　“你懂什么！后宫中的恩怨岂是你所了解的，别以为人人称你足智多谋就以为什么都知道！”宁湘不甘心地对元清猗吼。

　　元清猗叹口气：“世上人人都有烦恼，又何止后宫的女人，你不过是渴望一份真情，你还是一个少女，当年初入王府的侧妃。一开始你自卑，拼了命的想上位，坐到了皇贵妃的位子又想追寻少女的天真。你死了，反而轻松，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了，不留一丝牵挂，你走的安心。”

　　元清猗似乎说到了宁湘心坎里，她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嘴里，细细回味，眼里流出泪来，方才的气势也转瞬即逝：“我后悔过许多事，唯独难过的，就是恨你。”

　　元清猗默默听她说话。

　　“你父皇还是骁王的时候，他有一个正妃，就是你母亲，继后与我都是侧妃，贾似玉是夫人。当初我们在王府里还算过得去，直到你父亲反叛，你母亲一身正道，加之我与贾似玉常年下药摧残她的身体，一下子就气倒了。你父亲称帝回来后，过不了几天，你母亲就死了。我知道你恨我害死你的母亲，弥留之际，这是最后想说的了。”

　　元清猗脸色紧张起来，她回想杨采撷与她说的，悄悄对宁湘说：“你们两个天天下药害她还不至于病垮了她，你忘了，秦婉烟本来身体非常康健的，想必你们用量很少，可她还能生下健健康康的孩子，你就没怀疑过吗？”

　　宁湘瞪大双眼，回过神来：“她运气好而已。”

　　“如果猜的没错，害死她的不止你们二人，别忘了，她最后几天一直是元枫陪她的。”

　　宁湘乍然惶悚，终了大笑起来：“原来，原来他本就如此，如此……”她欲言又止，缓缓站起来，端起酒壶，庄重地给自己斟了一盅酒，拂袖喝下，没有一丝愁苦，道：“以前我常常跳舞给他看，他也喜欢看我跳舞，现在他不会来了，你是她女儿，便跳给你看，若机会，定要与你母亲赔罪的。”

　　语毕，她丢下酒盅，轻轻起舞。

　　水袖曼曼，身段款款，迎着光亮，她一身的朴素。她的舞，柔情蜜意，时而欣喜，时而不舍，她的容颜凄淡，姣美中更现孤寡。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荣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元清猗幻想着曾经的宁湘，翩翩少女，清纯脱俗。

　　宁湘两腮微醺，醉笑浅梦，仿佛又回到那欢歌笑语的地方，闭上了眼，嘴里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