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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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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穆千屿了解了事情,就不再谈这件事。戴清沉默不语,安心吃饭,吃完说要躺一会儿,李亦海要去店里,穆千屿说陪着去干活。李亦海忙说:“你在家看着你妈吧。”
“你怕她想不开啊?”
穆千屿换鞋,“放心吧,她不会的。”
去店里的路上,李亦海额外嘱咐了,“你也别再她面前提刘娟。之前就是刘娟说错话,把你妈得罪了,你妈把人撵了。”
“那刘姨说什么了?”
李亦海学不上来那话,“就是话里话外说你妈瞎折腾才惹出的事。”
穆千屿倒是挺赞成的,“本来就是实话。”
李亦海说:“这也不是她的错,她本心也是想投资,钱生钱,没什么坏心。”
“那么多正规渠道她不走,那么高的利息,她自己心里没数?别说她无辜。”
李亦海一脸无可奈何,穆千屿给他宽心,“放心,我不会指责她的。”
老房子是做为遗产继承来的,说白了就是戴清白得的,如今没了就没了,变得跟从前一样而已,可她多少也挥霍了一些,珠宝盒里多了不少件,衣柜里也有些一看就是贵价货的衣服,多少换了些实物。
超市里没那么多活需要干,穆千屿跟着上上货码了码仓库,三个人一起,一点新货和库存补替,没一会儿就弄好了,穆千屿洗了手说出去走走,骑上了李亦海的小电动车。
是个晴天,下午温度还好,穆千屿去看了老房子。
戴清跟穆江离婚后,闹得鸡飞狗跳,自然也不待见穆江的父母,穆千屿还是那句话,戴清对老房子没什么感情。
大门上额外上了把新锁,手腕粗的铁链拴着两扇门,穆千屿伸手推了一把,只有一点缝。
彻底换了主人的房子,穆千屿透过门缝,院子里干干净净,现在像是根本没人住的样子。
这种房子和邻居家都有些距离,中间窄巷隔开,穆千屿从没丢过钥匙,不过把钥匙落在过学校过。巷子里的外墙水泥上的薄,有一大块早就脱落了,那里也有块松动的砖缝,穆千屿曾经抽过一块,踩着半截砖能上墙,她把电动车停远些,摸进巷子,巷子里堆积了不少垃圾,实在是难看又难闻,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那块松动的红砖,上墙前穆千屿想要是一脚踩断了,脸怕是得拍墙上,到底窄,也到底她长大了,巷子里只有一步助跑的空间,脚蹬住砖,她借力再踩墙面一脚,手扒到了墙头。
骑坐在院墙上,随即翻身而下,衣服裤子上蹭脏了一片,她不甚在意,随意拍打几下,里面的门只是关上的,买家把这里收拾空了,只有大件的旧家具还在,穆千屿顺着楼梯上去,她原本的房间被人重新布置过,也刷了漆,那新颜色的墙漆也是时间久了,角落处有些发霉剥落,这里已经是个陌生的空间了,被填过不知道多少位陌生人,如今都走了。
窗台上落了一层灰,穆千屿往楼下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该想起来什么。
楼下原本属于爷爷奶奶的房间,旧门还在,不过原本摆床的位置换了,墙面上留下了一些旧印子,依稀还能拼凑出原本的摆放格局。
进门的客厅里有个蓝色的塑料凳,穆千屿在凳子上坐下,人小的时候,觉得房顶很高,觉得楼梯很宽,觉得院子很大,长大后再回来这里,一切都如此逼仄,也没有记忆里的亮堂光线,鼻腔里也没有什么熟悉的味道,都是灰尘、霉菌的气味。
突然她兜里的手机响了,在这个略微有些空的房间里,吓得穆千屿一个激灵。
是池炆,穆千屿失笑,按了接听键,给了个十分冷淡的:“嗯?”
没新借口,还是找她玩。
穆千屿说:“我不在熙城。”
新借口?
池炆问:“出去玩了?”
“没有,我回家了。”
“岩州?”
“嗯。”
“那什么时候回来?”
穆千屿实话实说,“暂时不知道。”
这通电话的意义不大,池炆没问穆千屿回去的事情,也没问她是几个人回的。倒是问了归期,人家说不确定。他这人现在怪异地很,收拾东西又说去趟岩州。耿牧这人现在偶尔夜不归宿,池炆就打了个电话交代一句就完了。
耿牧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电话给惊到,火急火燎赶回来,他俩在熙城小住,短租了个酒店式公寓,两室一厅,各有空间。
“穆千屿去哪里你去哪里?这不合适吧。”
池炆说:“估计是家里有什么事,我就是去看看她,见一面我踏实。”
“炆,她不是你的责任,她现在的生活跟你也没关系。”
池炆笑笑,“瞎琢磨什么呢,我就是去看看。”
听不进去劝的样子,池炆拎着包就要出门了,耿牧:“你住哪,给庞冉打电话了吗?”
池炆说:“不住她那儿,我订了酒店,别操心,我心里有数。”
耿牧:“······”
耿牧:你有个鬼!
穆千屿算私闯民宅,她没多呆,脚下踩了那塑料凳又翻出来了。等人家合法的主人家再来,怕是会见鬼一样,好好的凳子怎么跑到了院子里。穆千屿一路瞎溜达,找了间咖啡馆,临街的窗户,阳光洒进来,晒得暖洋洋的,这个空档,她给陈路均去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下事情。
陈路均语气稳定,还很关心丈母娘,“妈情绪怎么样?”
穆千屿存心找事,“你问哪个妈?”
昨晚的还是今早的。
“咱妈。”
穆千屿说:“萎靡不振。”
陈路均说:“也确实是不少钱,难过也是正常的。”
“我还没跟她说,案子破了钱估计也没戏。”
陈路均说:“那你就别说。”
穆千屿觉得他很神奇,“这不是早晚的事嘛,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她万一脑补好结果,充满希望,之后再告诉她没戏,那打击不是更大。再说,这些钱,有还是没有都不影响她生活。”
“话是这个话,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这事我自己会解决好的,你别瞎给我主意。”
陈路均说:“有话说能用钱解决的麻烦就不是麻烦,妈现在的问题就是钱。”
穆千屿预感到陈路均马上要狗嘴吐不出象牙了。
“我们给她兜着···”
话没说完,穆千屿打断他,“你想都别想,我不会给她兜底的,这是她自己的错,又不是我让她被人骗钱的。”
说完这句穆千屿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还想补给戴清钱,简直愚孝。
陈路均和穆千屿实际享受着隔代亲带来的便利。
陈父去世后,爷爷奶奶的优渥资源都给了陈路均。因为陈玫的工作性质,孀居,儿子且独立的女人,把整个人奉献了给了工作,她生活简单,工资足够生活。
外公外婆,外公是退休干部,手里没什么钱。外婆是个小有名气的书画家,业余爱好搞收藏。
本就是晚婚晚育的家庭,在陈路均结婚后,几位老人也是到了年纪,相继去世,目前只有陈路均的奶奶健在,手里有钱,老太太住在条件特别好的养老院,交了很多朋友,她现在生活很好,不再爱缠着晚辈,因为不能独居,房产已经变卖,其他投资也变现了,她没等身后再处理财产,分好了份,小头给了儿媳妇陈玫,剩下的都给了陈路均和穆千屿。
陈路均手里没留很多,大头都在穆千屿的名下。
家里最有钱的是陈路均的外婆,她没分财产,也没听劝告,遗产做的全额赠与,指明给了穆千屿,根本不算婚后财产,合法但穆千屿看来有些不合情理,因为她没给自己女儿也没给外孙。
这些钱,穆千屿其实很少动,收藏品也都依样全在。只是在生活搬动中,把一些钱用于购买房产的周转,但那几年楼市非常好,从省会城市景西搬到熙城,景西的房子膨胀得厉害,面积也大些,卖掉后在熙城全款买房子都绰绰有余。
穆千屿的投资依赖于大银行的固定理财项目,时间长收益稳定。双职工家庭,又没有孩子,各自的工资够活,互相也不干预对方的财政。穆千屿虽掌握着家庭命脉,但更像个保管者。
因为她很低欲,没有买奢侈品的习惯、没有烧钱的爱好、没有不良的消费观,几乎没有朋友需要来往交际,她很独。生活中也没有什么麻烦,身体也算健康,时不时要绊她一脚的只有她亲妈。
这次的和平时间缩短了。
晚饭是穆千屿掌厨,她许久没有做菜,调料来来回回放,最后把关的还是李亦海,口味淡些。戴清像是睡饱了,晚饭时精神好多了,饭后还主动洗了水果,李亦海装了点带走去店里,家里剩下母女两个人。
戴清点了根烟,没去阳台,就坐在客厅里抽,穆千屿没跟她计较。
“你什么时候回去?”戴清问穆千屿。
手机上接收到池炆的信息,说有事情可以找他,他在岩州。
穆千屿盯着信息,什么都没回。
“还没定。”
“我不用你陪,你该回去上班回去上班。”
穆千屿应了声,“知道了。”
稍后她嘱咐,“这事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当破财消灾了。”说完她转身想去厨房倒杯水,戴清误以为穆千屿扔下这句不痛不痒的话要进房间睡觉了,心里憋得慌,“你这话也太轻松了,80万,我有什么灾祸需要花80万去抵的。”
穆千屿站在原地,收了下情绪,声音低些,“我不是咒你。就是这事过去了,你别太···”
认真?较真?这词都不合适。
“你别难过。”
戴清把还剩半截的烟按进烟缸里,“你婆婆说这种案子大部分情况都是可以破的。”
安慰的话听不出来,大部分。
穆千屿看着戴清,“她给你留面子你听不出来吗?”
“我有什么面子需要她给我留的!”
眼见又是要吵起来,穆千屿不再说话。
戴清站起来,依旧不依不饶,“走了就不知道打电话回来,你根本不关心我,好了,这回我被骗了,回来的这么麻利!看我笑话吗?”
扯这个,穆千屿说:“我没法跟你说话,我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你自己心里知道。你挣钱时都没告诉我,你被骗了,也没想通知我,是陈路均他妈打电话过来教育我,说你报她名字给人施压,说你···”
“说我什么,她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她凭什么看不起我?”
穆千屿收着怒气,“现在不提这个。”
“不提这个提什么,你回来干什么?你觉得你能安慰到我?握握我的手,做做饭就是好女儿了?”
穆千屿失笑,“你想怎么样?”
“我就是因为缺钱才会慌不择路,才会被人骗。你手里捏着那么多钱,最起码有好几千万吧?活得阳光明媚的,不愁吃不愁穿,底气足。”
亮算计了,穆千屿想,开始说实话了。戴清从来都不知道穆千屿手里到底有多少财产,她只能估算大概。穆千屿不接这种茬。
戴清把话摊到这种地步,她其实心里也难堪,但也知道这是个机会,光明正大的机会。穆千屿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半杯,她此刻离餐桌很近,就近拉开椅子坐下,她太平静了,戴清一时熄火了。
穆千屿说话了,不过扯得旧事,“你跟我爸离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反复说都是因为我你的生活才过成这样,我是累赘,我那会儿还会内疚,觉得我确实拖累你去寻找新生活了。过了好久我才跟自己和解,你就是自私,我上学你不管我,缺钱你不管我,没成年时你就不屑于负责任,满了18你理所当然更不管了,从前不管我什么原因打电话给你,你都没有耐心跟我说话,忙着打牌忙着玩,忙着跟男人在一起,最长的一次通话一分半,是因为你骂我,我在学校,半夜因为建新校舍的脚手架被暴风刮倒了,我们误以为是地震,我当时感冒发烧,很害怕,同宿舍的女生都给妈妈打电话,我也打了,时间确实晚,凌晨,你在干嘛我已经忘记了,但是你骂我的话我还记得。\'又不是没断奶,你小啊,怕什么,地震就地震,那是大家一起死,你怕什么,黄泉路上还不孤单呢。\'你记得吗?”
穆千屿看着戴清的脸,戴清像是没有这个事情的记忆,“看样子是不记得了。下午我跟陈路均打电话,他怕你难过,叫我给你钱。我婆婆虽然严厉,但是让我照顾好你。她没有看不起你。扪心自问,没人对你差,连李叔都嘱咐我好好跟你说话,妈,你做人要知足。”
戴清指着穆千屿,气急败坏,还嘴硬着,“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应该对我最好。”
穆千屿勾起唇角,“父母是天生的,没法选,你想想你是怎么待我的,我又是怎么待你的。我不吃道德绑架那一套。”
戴清怒极反笑,话特顺,“你胳膊肘往外拐,歪大了。你觉得陈路均是好人?你婆婆是好人?给你最多的钱,不管你,给你自由。我是失败者,我算计你,不配做你妈。但是穆千屿,论失败,你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对你好,钱都给你,对你说话客气,关照你,不过是他们亏心。你30多岁了,没几年就40了,你拖着陈路均,你不生孩子,陈家到这辈,你想把人家拖断后,陈路均他爸早没了,他妈能不想要个孙辈吗?她稳得住,不催你,为什么?因为你的孩子,你曾经的那个,车祸没有的那个孩子,你觉得因为是你出过事,他们爱护你,不提这些。”
“不是,你出事后听不得半点车祸的事,那个没有的孩子对你的打击太大了,你把事情都交给陈路均处理,他跟你说追究肇事司机责任了,你就信。可你知道肇事司机是谁吗?今天我就告诉你,撞你的是陈路均的前女友,徐甜。他们家除了赔了钱,屁事都没有!
这种报复能堪称酣畅淋漓了,戴清此时找回了点平衡,她讥笑着,“哦,那个徐甜,她还是你的老同学,对吧。”
口子撕开,漫天的狂风席卷而来。仿佛要把穆千屿吹上去,在万米高空,没有能抓握的东西,风很急,像利刃一样割裂着皮肤。
“徐甜家求爷爷告奶奶托上关系,到陈路均爷爷奶奶面前磕头认错,说服了老人,继而说通了陈路均和你婆婆,赔了一大笔钱,息事宁人。他们都知道,只有你,单纯把那车祸当成一场意外。你憎恨的是陈路均没有照顾好你,孩子没了他是有责任,仅是照顾失责的话,你不觉得你惩罚他这么多年,他依旧跟个孙子似的哄着你不科学吗?”
没有跟孙子一样,陈路均在外面早就有人了。穆千屿心里说,他早就装不下去了。
“那本来就是他的错,他惹出的祸。他们陈家对不起你,太对不起你了。他们尽心尽力欺骗你、哄着你,所以换来你现在这样的,非常自由的生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穆千屿问出声,声音低到可怕,她说:“也求到你面前了,是吗?我当时身体不行,听不得这件事半个字,是签了委托给陈路均处理的,事后跟我讲没有放过那个人,还有律师在,我信了,因为那也是他的孩子,我们立场一样,不是吗?我和他是夫妻。可是···你是我妈,我是你亲生的!我们是有血缘的亲人!”
到这里,穆千屿声音渐高,声带剧烈颤抖着,“你这么清楚,而且能忍着一直没告诉我,戴清,你也拿了他们的钱,是吗?”
“我从不把你当靠山,当退路,从前的你不配,如今的你。”穆千屿咬着字,“让我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