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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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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班已经全体离校,高一高二的学生复习预备期末考试,高二紧张些,高一的学生还有音乐课可以上,前半节课鉴赏名曲,后半节课播学生点的歌,穆千屿坐在教室后面降低存在感,给他们足够的放松时间。全天就3节课,天气越来越热,穆千屿在下午总想打瞌睡,回办公室靠在椅子上,忍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决定跟瞌睡虫和解,她垫高靠背,侧坐着在椅子上睡着了。
生活在高中校园里,穆千屿大脑深处的记忆总会时不时被唤醒,一些细微小事包括经年其实应该被遗忘干净的情绪在冷不丁的时刻也总会突然冒出来。
在情感上思维清晰的人,针对自己的事也会混乱不堪,都说医不自治,其实说白了就是执迷不悟。
回望旧事,陈路均和穆千屿在结婚时,司仪还是亲友有过一句总结祝福,说他们是多年同学,青春年少,知慕少艾,今朝修成正果,甚是圆满,惹人羡慕。
穆千屿睡醒后猛然想到那个时刻,她叹了声气,知慕少艾,少年人的美丽情感,倒也没有那么美丽,因为起初并不是心心相印,那是个单箭头指向。
还是那句话,说女孩子总比男生早成长一些,即使同岁,即使比男生小,心思也总先明了。
是穆千屿先喜欢陈路均的,可故事里还有别人,那个开始写信不敢在信封上写名字的人,后来告白依旧不写名字的——徐甜,她是陈路均生命中当得起是最喜欢他的人。
十八九岁时对未来非常盲目,选专业选城市也是奔着别的目的,穆千屿想离家远一些,最好远到寒暑假都不用回来的那种,陈路均要考回家,考回他从小长大的城市,景西市作为省会城市,拥有诸多名胜古迹和省内数一数二的大学,交通方便距离岩州也没有那么远,穆千屿的父亲,他的新家和他的新孩子也在那个城市,所以景西市绝不是穆千屿的首选,但她还有私心,也不是不能去,毕竟也有美好的人生活在那里,比如陈路均会在那个城市,除了这个,穆千屿也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成绩,她不一定能跟住他的脚步。
你说是单恋也好还是暗恋也好,这种情绪隐秘着,穆千屿本就跟男生的小团体打得火热,她离陈路均近一些也没有什么,他们的高考完后,徐甜比任何时刻都勇敢异常,她非常高调地给陈路均送了花送了礼物,理由是恭喜毕业,没给他当面拒绝的理由。在分道扬镳的时候,送礼物不稀奇,大家会互相送也会给老师送,穆千屿什么都没有收到,朋友有更好的朋友,兄弟有更好的兄弟,她不是任何人的第一位首选。
都说高中衔接大学的暑假是最自由最无所事事最轻松的,别人是,有毕业游的,山南海北;有顶着烈日在驾校空旷的场地里学车的;有纯吃睡长的,他们没有烦恼,还有在家长羽翼下肆无忌惮的时光。
穆千屿却如拔苗助长一般,瞬间变成了大人,心思深沉。
她身份证上的成年日期在深秋,暑期时她是个未成年黑工,家里存折上的数字稀少的可怜,都不用数,一眼看完,穆千屿的学费和生活费毫无着落,戴清依旧是牌局酒局加舞场,母女只要见面就是吵架,核心就是钱,戴清骂穆千屿是白眼狼,穆千屿骂她老不正经,是个黑心的妈,骂不过就摔东西动手,吵东吵西,不到一周的时间两个人都是伤痕累累,穆千屿半夜睡不着坐在阳台上总怀念从前正常的、情绪稳定的,美丽的妈妈,她也怀念不用操心如此现实时刻的自己,还有自己的小提琴,不过当时音乐于她虚无缥缈,还不如2块钱实际,能吃顿早饭,有肉包子有粥,能完美顶过一个上午,指望不上戴清后,穆千屿开始提前踏入社会,早晚打两份工,餐厅后厨帮工,超市仓库搬货,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意外收获了非常漂亮的手臂线条和结实的腰背力量,生活费勉强凑出来,戴清给的学费却不到一半,穆千屿无可奈何下只得申请助学贷款,军训时她就去食堂勤工俭学,在新的交友开端、新的环境里她就矮了别人一大截。
她不关心任何人,新同学旧同学,她一个都不稀罕,因为手头紧因为她时常也得踩着自己的尊严,她不期待也不需要跟任何人社交。
一南一北,陈路均和穆千屿自此分割。
大学生活如期而至,互相仅保留着联系微弱的□□,陈路均把新办理的手机号码发到说说上时,穆千屿第一时间保存了,开学后她在二手电子市场买了个价格便宜的手机,主要依赖电话和短信生活。
正式开学1个月后,是她第一次和舍友爆发正面冲突,她早出晚归,知道扰人,她已经尽全力放轻脚步了,在爆发前其实有预兆,她的衣服总被挤到阳台的角落里,堆靠在一起,哪怕窗外烈日,衣服也总干不透,桌子上还总油乎乎的,椅子也是最先坏的,一条腿松到不行,她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不需要帮忙打水带书也不需要参加她们的悄悄话,她忙着活着,生活费总捉襟见肘,她在宿管员那里早出了名,晚上偶尔迟回,也会被特别拎住教育好一会儿,她不止远离女生同样也没有靠近男生,打败女孩子的从来都不是事实,闲言碎语蔓延开。
穆千屿的好命时刻,兼职结束的傍晚,往公交站台边走,路过一家琴行,橱窗里是漂亮的钢琴,可以试弹的琴就在进店口,店内空无一人,进门处和店里的布控探头亮着,穆千屿久未碰乐器,在压抑甚久的环境里,她那天就想做以前的自己,开始就是铃儿响叮当,手指灵活起来后她炫技,弹了首脑子里记不得名字的曲目,因为有大量“怒震”式的重音,以及复杂的变奏和指法交叉,曲子并不好听,就是发泄情绪。
正是人们繁忙奔波的时刻,没人注意她,她弹完后像来时一样,默默离开。
宿舍里有人说她闲话,她站在门口都能听到声音,当然路过的也一样,穆千屿不会在门口静待她们说完,她推门进去,没有说话,聪明人该知道,当事人如果没有急于对峙 ,就是放你一马的意思 ,被打岔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宿舍里还有别的人,因为被下了面子,随即当着穆千屿的面开始指桑骂槐,穆千屿站在自己桌子前,劝导过自己要克制,指尖还有些微微发麻的触感依稀存在,脑子本来放松下来的弦被接着刺激又绷了起来,她想,她如此避讳只是懒得斗争而已,在家斗烦了,不想在这里也斗起来 ,但要是动手必须得一次打服,不然后患无穷,她当时转身就掐住那坏话不断的脖子,都亏打工积累下来的力气,虎口压住喉管的手丝毫不费力,自然没给她把人掐闭气的时间,剩下的人七手八脚就来拉了,动了粗后穆千屿依旧没说话,那位脖子上的指痕好几天都没消,于是穆千屿的名声更差了,好在是没人敢当面再膈应她。
之后,有一天还是路过琴行,她只靠在橱窗边数了数新展示上来的钢琴的价目有几位数,有人跟她搭话了,她抬头后看到因为额前头发长扎了个小揪揪的年轻男人,他说他们小剧场演出缺个弹琴的,纯背景不用演,穆千屿没怀疑他是骗子,问了多少钱?核了时间后,穆千屿干脆答应了。
就这样池炆仿佛从天而降,来到了穆千屿的生活中,他们业余小剧场的排练房就在琴行后面的旧民居里,他时常穿过窄巷出来,经过琴房去对街的小超市买烟和饮料,看到穆千屿纯是机缘巧合。
再被他看到,并且成功搭话和联系上,就不再是单纯的缘分了。
有音乐学院大三的才华斐然的学长作保,穆千屿不再做礼仪站台、端茶倒水乃至任何需要看样貌和身材的兼职活,虽然这些看脸看身材的,时间灵活的兼职给过穆千屿些不太愉快的时刻,但她也感恩,毕竟钱也给得多些。
池炆的路子宽广,不过介绍的大都是一些救场的活,急但收入可观,不需要穆千屿再去打别的工,她有时间好好做学生,剩下的闲暇时间,因为在校内没朋友,她混迹的都是池炆的圈子,池炆的朋友音乐学院的、戏剧学院的,还有些念哲学念商科的但不务正业的,来自五湖四海因为业余爱好聚集在一起的人,穆千屿剪掉了自己过肩的长发,开始穿自己喜欢的宽松舒适的衣服,跟池炆学着在一般场合穿拖鞋,在二般场合能从背包里掏出球鞋,她又变得自信和快乐了。
存了一些钱后,她去找了陈路均一趟,陈路均前呼后拥,还是人群中亮眼的人,也是同学中总为首的人,他当时的女朋友,长发及腰,身形婀娜,讲话温声细语,穆千屿跟一大帮人吃了顿饭就走了,她没说是专程来找他的,他也没问,真就像旧同学,见了一面,寡淡社交,随即散开。
穆千屿再回去,依旧是在外活泼多话,回校后阴郁不语的怪人。
池炆和她总被朋友们放在一起开玩笑,她不接,池炆却总看向她,在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来临前,池炆私下问她,要不要跟自己试试?穆千屿问他喜欢自己什么?池炆说她有股野劲儿,蓬勃异常,很是抗击打的样子。
穆千屿傻呀,以为是夸她有生命力,实际是池炆对自己的未来模糊不清,想找个坚强的女朋友。
身边学艺术的诸多男女,谈爱时欢天喜地,谈现实时要生要死,他抵不住那样的女朋友。
放假时穆千屿没有回家,搬离了宿舍,正式开始和池炆在一起,池炆在外换了个两居室的房子,交了一大笔租金,位置在两个人的活动中线上,互相都很方便。
会说太草率吗?
因为是第一段感情,她没有游刃有余的能力,她喜欢好看的有才华的池炆,池炆也从不挑剔她的样子她的衣着,她长发也好短发也好,她沉默不语还是活泼异常,池炆都能接住她。穆千屿欢天喜地,长大也是有些好处的。
大学前两年穆千屿根本没回过家,过年时池炆归家,她独自一个人住在他们的小空间里,非常自由轻松,窗外万家灯火,她自己做饭守着电视机看春晚,内心平静。
20岁的夏天,好像也是6月,放假的日子定了但还没到,放假再开学穆千屿就上大三了,课业会变少些,濒临毕业的池炆却异常忙碌起来,忙碌的内容穆千屿不清楚,他没说,她不敢问,怕有变化,怕自己还不能适应好他的变化。
在穆千屿没回家的时间里,戴清打过寥寥几次的电话来,没提要给钱,好像就是单纯想知道穆千屿是否还喘着气。
穆江找过来时,穆千屿很惊讶,失联几年的父女,她不知道怎么现在开始需要修复情感了?她不在乎什么印象,穆江迎着仿佛如前妻在面前一样,刻薄异常的女儿,因为穆千屿问他是不是得绝症要死了,所以人之将什么,就来试图弥补了。穆江没生气,好好父亲的样子,他愿意当,穆千屿也不收着,她理所应当用着亲爹的钱,买衣服买首饰买包包,报复性消费,甚至她还想敲穆江笔大的,送“未来女婿”辆车,池炆被她逗笑,问她是不是要包养他?
穆千屿说可以考虑。
穆江毫无目的来示好,穆千屿必得要带着战利品回去刺激戴清,放暑假她回家,拎着一堆东西,进门就开始摆摊一样炫耀出来,自然也有能分给戴清的东西,但穆千屿偏不会给,戴清很少回来住,老房子久没住人,气味有些闷,开着窗和门,穿堂风来回荡着,戴清坐在一边抽烟,丝毫没有被穆千屿惹生气,她气色不错,被她基本忽略的女儿气色也非常好,互相离了对方独自生活,果然是更好的。
数完了一箱子的东西,戴清的打击紧接着来了,“你还算有些脑子,知道问穆江是不是得绝症了。他没得绝症,不过他还有顶要紧的,那小杂种。”
穆江的第二个孩子,还是女儿,“五六岁了吧,身体不好,频繁生病,免疫力差,这回听说是认真查了,就是还没出结果,你那爹怕万一是个要紧的病,要我想,最好是需要换个肾抽个骨髓的那种,亲属第一嘛,还得预备着,这不,亲姐姐也得照应着,万一使得上呢,不能太晚来找,目的性太强,所以他得先来舒缓、打探好军情,试好你的态度。”
母女两个人掐在各自的命脉上互不松手,穆千屿在家呆了一周,穆江再没联系过她,穆千屿也没等戴清再刺激她,收拾东西就回学校了,电话没来穆江人也没再来,想来那个孩子没什么大事,并没有应验戴清恶毒的诅咒。
提早没打招呼就回来的穆千屿迎上正收拾东西的池炆,穆千屿有的时候也觉得老天优待自己,坏的都是一窝蜂来,她可以一并承受并处理,没有永恒的爱人和感情,在她的生命中,血缘使然的都不靠谱,更何况虚无缥缈的爱情。
穆千屿如池炆所料,没有哭闹撒泼,不过她还是庸俗地问了问题,问池炆爱她吗?
池炆说爱。
穆千屿说:“太轻了,没战胜任何一样你更重视的。”
池炆最后可能是想哄她,怪到了时间上,他说等他完成了梦想得到了想要的未来再遇到她可能会更好,他不再浮躁时,也许可以白头到老。
他用了也许。
池炆走后,穆千屿好话说尽,从房东那里哄来了押金和池炆多交的房租,退掉了房子,清扫干净,恢复原样,她搬回了宿舍,她不再斗志昂扬,没有起早贪黑的再打工,把穆江给买的值钱的东西她一一卖掉,留着他和他有关的钱,足够生活,穆千屿困在学校里,困在被抛弃的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