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花》不言今夕

12、恶魔

　　“看来之前是我眼拙了，将卓小姐关在这种地方，果然不太合适。”安东尼一语双关地说道。

　　卓宣云微微点了点头，同样话中有话地回敬：“我们华国有句古话：‘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警长若是能及时纠正自己的错误，明白自己该做的是什么，也还来得及。”

　　安东尼冷笑了一声：“我就是太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今天才能站在这里！既然卓小姐在这里呆不下去，那就请跟我走一趟吧！”

　　卓宣云的眼神微动，没有出声。

　　安东尼叫来了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员，上去就要押走卓宣云。
　　卓宣云后退了半步，警戒地说道：“带路就好，我自己会走。”
　　安东尼挑了挑嘴角，没再坚持，他转身带路，那两名警员则亦步亦趋紧紧跟着卓宣云，时刻警戒她发难。

　　三人先后穿过警局地下一条七拐八绕的暗道，最后来到了一处昏暗的空间。
　　卓宣云仔细分辨四周，发现隐隐还能听到水声。

　　走在最前面的安东尼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卓宣云。
　　他的身形已然笼罩在暗色里，身上那深色的警察制服与黑暗彻底融为一体，无法看清两者之间的边界。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枪，枪口对准了卓宣云。随着他的动作，另两名警员也凑了过来，一左一右堵死了卓宣云的退路，随时防备她逃脱。

　　卓宣云却并不如他们预料的那般挣扎呼喊，她只微微挑了挑眉角：“怎么？警长打算直接用枪解决我？会不会太粗暴了些？日后等我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若是查到上面有子弹的痕迹，警长恐怕不太好遮掩吧？”

　　用枪杀人方便，这谁不知道？不论是里昂还是安东尼，他们手上都不可能缺了军火资源。
　　只不过杀人是方便了，但事后处理起来却很麻烦。
　　她要是死在刚刚那群混混手里，安东尼自然可以用“意外争斗”来草草结案，就算华国事后追究，大不了再推一个替死鬼去蹲个几年大牢也就完了，总能交代过去。
　　死无对证，又有“罪犯”伏法，就算华国再不甘心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若是华国公民进了警局后却死于枪杀……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华国方面必然会要求高卢警方彻底调查。

　　无论在哪个国家，枪支弹药的来路都是受到严格控制的，只要有心追查，总能查出端倪来。安东尼只要不想惹麻烦上身，就不该如此草率。

　　“……就是因为不想惹麻烦，我才必须杀了你！”安东尼磨着后槽牙，声音压得很低。

　　他其实本想教训这女人一顿就算了，并没有非得置她于死地的执念——但现在，他改了主意。
　　这女人绝不能留！说什么都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警局！

　　他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着，并不是因为害怕杀人，而是刚才在看守室里的那一幕始终盘桓在他的心头。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

　　卓宣云挺立在一群东倒西歪的大男人当中，满身是血，但她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脸上竟然是带着笑的！
　　那抹笑容不同于她此刻挂在脸上的冰冷笑意，不是这样冷淡却满是嘲讽的笑！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感觉到愉悦的笑容！
　　好像只有那样残忍血腥的厮杀才让她满足！对她而言，那样的厮杀不是折磨，而是莫大的享受！

　　他见过这样的表情——在里昂的脸上。
　　他曾经亲眼看见过里昂杀人。
　　当年，那个男人站在由自己亲手炮制出来的尸山血海上，他的脸上也曾扬起这般恣意愉快的笑容。
　　那么开心、那样畅快的笑容，好像纯真的孩童看到了自己最珍爱的玩具一般，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若不是与当时的场景反差太大，也许他真的会被那张单纯表达着快意的笑容所感染也不一定。
　　可是，当时那惨烈的场景，强烈的反差，让那张笑脸在安东尼心头除了恐惧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始终记得当初的感受：好似在这天地间除了杀戮，再没有什么事能让里昂感觉到愉悦了……
　　虽然这同样的笑容只在卓宣云的脸上闪现了那么一瞬，但安东尼确信自己绝不会看错！这个女人和里昂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来自于地狱的魔鬼！

　　“恶魔……”安东尼口中喃喃着。
　　里昂如此，眼前这个女人也是一样！
　　只有恶魔，才会因为杀戮和血腥感觉到快乐！
　　他一定要杀了她！必须！
　　他的直觉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将这女人得罪死了，若是不趁着她现在势单力孤将她解决掉，日后必然会遭其报复！

　　像他们这样的恶魔，怎么会容忍人类对自己的冒犯？！

　　这么多年他都是靠着这份直觉一步步走过来的，他的直觉从不会错！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卓宣云并不知道安东尼此刻的想法。但想必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她环顾四周，微微挑了挑嘴角，笑了：“原来如此。之前新闻里那个男人也是你负责解决的吧？把人杀了再推进地下水道，尸体自会顺着水流被冲进赛兰河。等尸体两日后从河中浮起，就与你全然无关了。”

　　安东尼没有否认，只是咬着牙道：“与其关心别人是怎么死的，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你刚才要是乖乖被那群杂碎收拾了，我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可惜，你太不识趣了。”

　　“呵！你不想杀我，但里昂却想！我就算留得一条命在，等着我的也不过是更多的折磨。还不如在你手里求一个痛快，不是吗？”
　　里昂恨她——虽然不知原因，但卓宣云能感觉得到那股来自于他的，极其深切的恨意。
　　之前会面时里昂看她的眼神就毫不掩饰。那强烈的恨意浓得几乎就要具象化，肉眼可见的漆黑情绪包裹住了他整个身躯。

　　沈凌霜也是恨她的。但那种恨更像是一种迁怒和发泄。她只是嘴上说得狠而已，要是真的把卓宣云的生杀大权交到她手里，她多半还是下不了手的。
　　但里昂就不一样了。
　　卓宣云在他眼中，与毒蛇看上的猎物无异。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送她下地狱！

　　这种恨意来源于何处，卓宣云一无所知。
　　此前她与他毫无交集。非要说的话，大概只有在华国时卓宣云曾破坏过里昂的交易。但那不过是她职责所在，他们警匪有别，有冲突也是必然的事。
　　里昂作为整个高卢的地下皇帝，他的“生意”遍布全球每个角落，又不只有华国一个市场，就算被她毁了几条交易途径，也不足以引起他这么强烈的恨意吧？

　　不过她并不打算关心里昂的想法。
　　恨她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份恨意她都要追根溯源，那她不如跨行去当心理医生好了。

　　她的人生，本就是由杀戮与恨意组成的！

　　就像现在拿枪对着她的安东尼警长，他没有任何理由恨她，还不是照样想要让她去死？
　　他的杀意，只是源自于他自己内心的恐惧罢了。
　　想要让她下地狱的人多得是！里昂不会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可是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轻易让对方得逞！

　　卓宣云唇角微扬，视线却始终紧盯着安东尼手里的枪。
　　肉身躲子弹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电影和小说里，她卓宣云不是超人也不是神怪，自然没有这样逆天的本事，她能够仰赖的不过是多年厮杀养成经验和预判罢了。

　　看到安东尼持枪的手臂微不可见地抬了抬，卓宣云的身体迅速地动了起来。
　　只见她以极快的速度往左侧闪了过去，飞起一脚便踢向堵在那边的警员，同时身形猛然一压，那警员高大的身体顿时成了她的盾牌，挡住了安东尼的视线。

　　安东尼毕竟还是个警察，杀人，尤其是无辜的人，对他而言并非常态。人质在前，他扣动扳机的手到底还是有了一瞬间的犹豫。
　　而这短短的一瞬间，就是卓宣云想要争取的机会！

　　卓宣云手中不停，只三两下便将那警员的手拧到脱臼，借着肩膀的力量将他往前一推，自己则趁势急速后退，朝一早看好的出口冲了过去。
　　她速度极快，安东尼一个晃神的工夫，她就已经冲到了出口处。
　　再两步就能逃出生天了！
　　然而，枪响却突然从另一侧响了起来……

　　卓宣云整个人猛地一震，背后传来的巨大冲击使得她脚下也跟着踉跄了两步。
　　她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另一边还站着的那名警员，那人此时还保持着一只手拉开衣襟的动作，而另一只手中正牢牢握着一把刚刚从外套里掏出来的枪，枪口处一缕青烟正缓缓升起。

　　卓宣云瞪大了双眼，身体一歪，不可自控地扭转了个方向。那人随即毫不犹豫又是一枪，正中她的胸口。
　　那人警帽之下的眼神无比冰冷，看向卓宣云的视线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她已经是一件死物。

　　失策了。卓宣云想。
　　她早该想到的，里昂不会那么放心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安东尼去做，他身边一定有里昂派来监视的人。
　　安东尼并不是最后的杀手锏，这个不知名的警员才是。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警察，而是一名真正的杀手……

　　卓宣云脸上的表情无比震惊，仿佛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栽在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中，她的身躯晃了晃，再也站立不稳，脚下踉跄着往后退，最终坠入了河道……

　　安东尼疾步跑了过来。
　　他是亲眼看到卓宣云胸口中枪的，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坠了河。但是此刻，不安仍然盘踞着他的胸口——短短那一瞬间，这女人过于可怕的实力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不是里昂先生留下来的杀手，这女人几乎就要翻盘了！
　　他口中喘着粗气，将手中的枪对准了河面，毫不留情地一通狂射，直到弹夹里的子弹全部用尽，水面被血色染红，他才终于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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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主角就这样便当了，全剧终~~欧耶！
这当然是个玩笑，不卖关子了，直接挑明：主角肯定死不了，大家都懂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