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异妖志之犀梦蜃影》何其乐

5、第四章

　　禅房里，释智空接过顾惜朝取出来的小盒子仔细看了半天，又将那粉末小心取了一点点搁在手心搓碾，一时也没什么发现。

　　顾惜朝喝着寺院里的绿茶，把昨晚在幻境里所见一一描述了一遍。

　　释智空听完顾惜朝描述的场景，揉着眉心说：“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到我们佛教所说的定境和妄境了。”
　　顾惜朝平时摆弄古物，对佛教经义文化也略有涉及，于是就问：“是指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的禅定中的境象？”
　　释智空说：“有点儿类似，我们和尚在做禅定的功课时，有时会在识海里遇到很多血腥可怕的幻境，那就是妄境，你能控制心神不被它所影响，并慢慢摆脱它，那就是定境的开端，能借此修行，接近宇宙的实相。能完全不受妄境的困扰，理解宇宙的实相，那就是觉悟者，也就是佛。”

　　“血腥倒是有，但是说是妄境，我又不曾入定！更没有修习过禅定，怎么会产生这种幻境呢？”顾惜朝问。
　　“照你说法，是点了这粉末后产生的幻境，那会不会和我们功课时点的檀香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呢，不如再点一次看看？？”释智空露出狡猾的笑容。

　　顾惜朝“哼”了一声：“其实你大道理说了这么久，就是想点一下试试吧？？”

　　释智空连忙露出宝相庄严的神情来，可惜年纪太轻，脸太瘦削，眼睛太小，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高僧，倒像是个走江湖骗钱的假和尚。

　　释智空说：“其实，试试也不要紧，看看两个人看到的幻境是不是一样不是正好？？”

　　两个人从禅房里找了只铜制小香炉，在门口的自来水下冲洗干净了，顾惜朝自小盒子里，挑了一小撮粉末放进去。

　　两人对看一眼，对面对在桌子旁边坐了，把香炉搁在了两人中间，顾惜朝拿起禅房里的线香凑了过去……

　　不过是一动念的功夫，面前景致又和上次一样，转瞬不同了。

　　没有看见意料中的草原和战场，顾惜朝倒是很有些遗憾，还是不知道上次那场景里的人最终的结局。

　　眼前，却是一堆黄土，伴着寒鸦凄凄，四周的一切笼在白茫茫的大雾里，看不真切……

　　身周却不见了表哥释智空，顾惜朝有些茫然却又觉得熟悉，这儿是哪里？为什么会有种曾经来过的感觉呢？

　　向着黄土堆走了几步，顾惜朝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土堆，这是一座荒芜已久的坟墓！

　　眼前立着的青石碑上刻着清秀且瘦劲孤傲的字迹：亡妻晚晴之墓……顾惜朝泣立。

　　顾惜朝秫然一惊：这是我妻子的墓？？晚晴？？虽然没有印象，但为何这两个字读起来如此痛彻心扉？？

　　仔细抚过那字迹，顾惜朝又分明感到确是自己的字体……这个幻境实在太过逼真，究竟此刻是真实还是那个在禅房里燃香的青年是自己？？

　　身后一个干涩的声音传来：“顾惜朝，你还呆在这里后悔？你不知道天下都在找你，要你的命吗？？”

　　顾惜朝霍然回头，身后不远处，大雾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削瘦的脸，小眼睛里闪动着难言的意味，其中有寂寞也有恶意。

　　顾惜朝认得他，那是本该坐在禅房里的表哥释智空，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黄金麟！！”

　　顾惜朝心里一惊，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已经不是自己刚才穿的白T恤、蓝色牛仔裤，却是一身青灰色的长衫，下摆都是血迹……顾惜朝抬手，手掌上也都是斑斑血迹！

　　黄金麟冷冷的声音如逼人的刀剑：“顾惜朝，你犯下谋逆之罪，你以为能逍遥法外吗？刚刚又杀了这许多人，你以为还逃得掉吗？”

　　大雾正慢慢散开，渐渐变得稀薄，顾惜朝顺着来路看去，眼前的荒野上处处血迹，横倒在地的人约莫有七八个，而更多的，是站在远处，满含敌意看着自己汉子。

　　“谋逆？”看着黄金麟貌似正义的指责，顾惜朝却自心底里觉得可笑。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中正握着一柄剑，沾了血的剑……

　　顾惜朝有一种感觉，此刻握剑的自己，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正带着骄傲和不屑，慢慢地扫视过围着自己的汉子。
　　“惊扰了这里的，都该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的说道。

　　他看见自己的手慢慢抬起，剑尖直指，宽大的衣袖在风里飘摇,顾惜朝觉得有些什么在胸中涌动，似乎是伤心不甘又似乎是绝望决然。

　　没等那些人围上来，顾惜朝的剑已经如虹光般划破了雾气，在面前的某一个江湖人胸前带出了血光……

　　黄金麟正急速后退，隐入了未及散去的雾气里……

　　眼前的景致带着血色，耳边却传来低沉的钟声：“铛……铛……”

　　雾气蓦然消散一空，回过神还是阳光正好的初夏午后，禅房里的烟正慢慢散去，韬光寺里的法会钟声正悠悠飘荡……

　　顾惜朝坐在那里和释智空面面相对，两人都是茫然一片，却又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好一会儿，释智空才道：“难怪我和你还是算亲戚，果然前世还有纠葛……我前缘遗下的债务看来不少，这辈子修行正好还债……”
　　顾惜朝说：“我回去了。”拿起了桌子上的小盒子。

　　正要跨出门，忽然想起一事：“今天不是要下雨的黄昏！这些粉末也能用！”
　　释智空点点头：“看来不一定就是蜃龙的脂肪，我帮你在查查资料，有消息我会给你电话。”
　　“好！”顾惜朝说。

　　古寺里老树苍苍，石板间都是青苔，阳光洒下斑驳的树影，顾惜朝站在树影间，心里却不宁静，想一想，转头问释智空：“表哥，你也看见了？？”
　　释智空点头：“是，看见我威胁你去杀了你妻子……”
　　顾惜朝有点吃惊：“和我看见的略有不同……”
　　释智空皱眉苦思：“居然不一样？我记得你还是叫顾惜朝……”
　　顾惜朝说：“在我看见的幻境里，你也还是叫黄金麟，不过不是和尚……”

　　释智空的俗名就是叫做黄金麟。

　　回到市区，顾惜朝赶到市立图书馆，借了一些相关资料，随即回到了家里。

　　估计大洋彼岸眼下也是清晨了，就顺手打开了电脑，果然上次留言的那个网友又在找他了：“是一柄剑！！”
　　“赫！是剑！这东西在古物里本来就少见，何况在国外找到！”顾惜朝回应。
　　“真的很不错的剑，虽然古旧，看着却教人热血沸腾！！”对方回应道。

　　顾惜朝嘴角不自觉带了些许弧度，那个未曾谋面却热衷历史的朋友每每发现一件好货时都是这么激动。

　　“少说废话，上图！”顾惜朝打着。

　　那边沉寂了片刻，而顾惜朝也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一张图片出现在聊天框内，那是一柄剑，照片上就能看出那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时光……

　　剑，早已失去了锋锐的模样，带着锈绿的伤痕，锋刃处有许多细小的崩裂口子。

　　照片拍得异常清晰，顾惜朝一眼看见这古老的锈剑时，竟然有种被重锤砸中般的震撼，有那么一瞬间，顾惜朝觉得自己已经停滞了呼吸！

　　这剑似乎有种魔力，叫顾惜朝移不开眼。

　　对方兴冲冲发图过来后问道：“怎样？不错吧？”
　　“老外的跳蚤市场里居然有这种东西……”
　　“你猜我花了多少钱……”

　　顾惜朝一概无视，径自将图片转存，然后放大细看。

　　放大后有些模糊，但是可以看见剑身的金属纹路间带着隐隐的暗红色，不知道是拍摄的反光关系还是显示器的色差造成的。

　　顾惜朝心里却升起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是血，这剑早已经饱饮了鲜血……

　　从照片上拉回神智，顾惜朝在键盘上飞快打道：“这剑，你觉得是元代以前的吗？照片上看不出真伪，但是我直觉这是真品……”
　　对方发过来一个得意的神情：“一定是真的，我的眼力那是绝对不会错的！我估计起码是元代的东西，说不定会更早！”
　　顾惜朝按捺不住心里对这柄剑的熟悉感，于是试探着问：“你什么时候回国？能带着这剑，到时我们一起去鉴定一下吗？”
　　对方似乎在考虑，好一会儿才回道：“虽然快要放暑假了，不过今年暑假我不能回来，和朋友约了去阿尔卑斯山玩，以后再说吧。”

　　顾惜朝很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办法，那个网友不过是月前在一个大型的古玩论坛认识的，看地域都是在H市的，不过此人眼下在英国的爱丁堡大学读书，并不在H市。

　　虽然两人挺说得来的，但毕竟网络虚幻，现实里，大家只是陌生人罢了。

　　一时有些冷场，大家都在各自的电脑前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对方又发来一条信息：“圣诞节时，我或许会回国，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时间聚一聚吧……”
　　顾惜朝心里已经不太乐意，敷衍着答道：“好，到时候有机会见吧。”
　　对方又打道：“还不知道托运时能不能顺利通过海关呢！”
　　顾惜朝回了一个：“哈哈……”又说：“还有事，先走了……”便匆匆下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