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异妖志之犀梦蜃影》何其乐

21、第二十章

　　一壶冷酒，汩汩洒入黄土，很快渗透一片，浓烈的酒香散了出来，和空气中的香火味儿混合在了一起。

　　戚少商冷肃着神情，将一整壶昆仑觞浇在了追命的碑前，祭祀的蜡烛沉默地在风里摇曳。

　　戚少商说：“我明天出发去鸣沙山。”
　　顾惜朝摇头：“不行！”
　　戚少商道：“我已经了解了经过，密函也已经送去京畿，但是那个地方让我不能安心。”

　　顾惜朝眯了眼，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男子，虽有风霜，但是眼睛很亮，抿紧的唇角带着坚定和固执。

　　顾惜朝还是说：“不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非人力能改变的事，你去了也是无用，茫茫沙漠，那妖物未必一定呆在那里等你去找。而且，即使找到了，又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办？”
　　戚少商微微笑了一笑，适才略显冷硬的轮廓这一刻显得柔和了许多：“你担心我。”

　　顾惜朝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稍后，无情和铁手会到达熙州，早晨已经接到了传书。我觉得谋定而动更加适宜，那妖物不是一人能够对付的，我已经派人去朝元观请人来了。”
　　戚少商笑了，这次却带着些许欣悦：“惜朝，你和我想的一样，来的路上我已经收到冷血传书，大致知道了是妖物为祸，这熙州地界最有名的道观是天师道一支的朝元观，我也让老八去找人了，估计晚间就会到了。”
　　“穆鸠平？”顾惜朝的脸色立时就有些不好看，却也不说什么，将墓前的物事整理了一下，收拾整齐。

　　戚少商牵了豌豆，等他一一弄好，两人牵着马并肩而行，夏风吹衣，荒野苍莽。

　　“啪”地一声，一截长枪重重戳在了翻起的长几上。

　　穆鸠平面色凶厉，用力往回拔枪，无奈刺出去的时候，用力过大，一时却拔不出来。

　　顾惜朝刚刚一脚踹翻了桌几，神色却是自在，冷哼道：“这桌子哪里惹了你穆老八呀！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真是不容易哪……”
　　穆鸠平气得脸色涨红，脖颈粗壮，骂骂咧咧地道：“顾惜朝，你这天杀的，怎么在这里？！”

　　顾惜朝见他一时间被自己踢翻的桌子所阻，没能拔出枪来，微一挑眉，反手将枯木剑拔了出来。

　　穆鸠平还没有反应过来，带着寒气的剑刃已经贴在了颈间，颈上的皮肤立时惊起了一片小小颗粒。

　　顾惜朝却想起了未来那个两眼骨溜溜到处看美女的穆鸠平，一般的惹人厌，却也不是不有趣的。

　　顾惜朝闲闲撤了剑：“你当日刺我一枪，今天本来该还给你，不过看在有客人上门，懒得跟你计较。”
　　直把穆鸠平气得半死。

　　顾惜朝却收了剑，向着一旁站着的一个缁衣道士一礼：“请教道长法号。”
　　“贫道微尘子。”那道士跟着穆鸠平才踏进倾杯醉，就目睹了一场恶斗，心里不知想些什么，却也是个颇有城府的，面上依旧带着世外高人的笑容，不焦不燥。

　　穆鸠平总算拔出了枪，看顾惜朝无视自己，顾自背对着自己和邀来的道长说话，恶从胆边生，双手一抖，挽个枪花就冲着顾惜朝的背心猛扎。

　　那道士面向穆鸠平，自然看见了，想不到这个人如此凶厉，脸色都变了，却看见一个白衣人一掠而至，“当”的一声，连鞘的长剑就架住了这凶狠的一枪。

　　顾惜朝这才好整似暇地转过身来，笑道：“大当家，你到了。”

　　看清楚挡着自己的人竟是戚少商，穆鸠平的脸色更是难看，却令顾惜朝身心舒爽。

　　不知道是因为未来的穆鸠平时时找碴带来的恼意，还是此时的穆鸠平一枪之仇，总之，此刻自外面进来的戚少商出手拦住了这兄弟的一击，令顾惜朝心里不自禁愉悦。

　　戚少商一早去药铺给冷血换药方子；才进门就看见穆鸠平恶狠狠□□顾惜朝，心中一急，出手拦了下来；现在看两人脸色，一个气急败坏，一个气定神闲，也知道自己就是不出手，顾惜朝也吃不了亏，看脸色，只怕吃亏的已经是穆鸠平了。

　　当下也不好多说，收了剑，将老八的长枪推到了一边：“老八，眼下事儿正多，我和你去后面说。”不管老八如何反应，拉了穆鸠平就走，往后门到倾杯醉的后院去了。

　　顾惜朝让人打扫了屋子里翻到的桌椅，请微尘子坐下了，沏了香茶，一边把大概的事情说了，自然将密函相关的事情隐去了。

　　微尘子听完，思询了片刻，说道：“听公子所言，如果这么宏大、真实的幻境都是妖物所幻，其间，那些商队在里面饮水休息都没有察觉，那这妖物法力非同寻常，贫道决计不是对手，只怕要请我师尊出山才可以！”
　　顾惜朝也猜到那妖物不同一般，因此听了微尘的话也不惊讶，问道：“那样厉害的妖物到底会不会受人操纵呢？”
　　微尘子道：“难说，天下之大，异人无数，如果这妖物是异人所操纵，那更是难以对付。”

　　顾惜朝不由皱了眉头，手指轻轻叩击桌子：“道长猜测是什么妖物？”
　　“只怕是蜃！”微尘子道：“蜃一般生活在江海里或者沙漠里，沙漠里的蜃乃是沙蜃，能吞吐天地之气，幻化各种异境，但是如此真实，如此凶险的幻境倒是第一次听说，一般蜃只食人气，不伤人命，顶多就是令人迷失在幻境里，生机渐断，如这样见血杀人却是闻所未闻。”

　　“迷失在幻境里？”顾惜朝秫然心惊：自己此时是否也是迷失在了幻境里？周围的一切如此真实，却有好些时候没有想起遥远的彼方了。

　　走神也不过短短片刻，微尘子已经在告辞了：“贫道回去请师尊出山，顾公子就稍安勿躁吧！”
　　顾惜朝点头：“好，我静待佳音。”于是很客气地将他送出了倾杯醉，令人套了车马，送微尘子会朝元观。

　　不过两天功夫，倾杯醉里已经备好了饮水干粮，又雇了几匹高大的骆驼，将能弄到的地图也都备好了。
　　嘉喜鲁丁商队的那一行人大多被那一晚的惨烈吓破了胆，都不愿再回鸣沙山，倒有一个十来岁的汉人少年，愿意再带人去找寻那个幻境绿洲。

　　顾惜朝问他：“铜钱，你为什么愿意去那里呢？你不怕吗？”
　　那叫做铜钱的少年道：“因为追三爷年前救过我的命，我要帮他报仇！”

　　顾惜朝细细问了，才知道一年多前，这少年因为父亲输了赌债，被押给草原上的察哈尔部落的首领做放马奴隶，却不慎丢了两匹健马，正要被活活打死。
　　追命办案正好路过，看见这种事自然忍不住要出手，因此从察哈尔部救了这少年，将他托在了嘉喜鲁丁的商队里。

　　这件事，追命只怕自己都忘记了，这少年却牢记不忘。

　　第二天中午，无情和铁手都到了，朝元观的观主带着两个弟子微尘子和触尘子也到了。

　　顾惜朝初次看见朝元观的观主就有些奇异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和这位老道士有些什么牵扯。

　　无情和铁手神情都很阴郁，四大名捕素来同气连枝，默契非常，这次追命陨落，冷血重伤，都是感觉痛彻心扉。

　　但是说到之后的打算，无情比冷血、铁手更冷静：“戚少商、顾惜朝，我们密函已经拿到，实在觉得不必也不应再去冒险，那东西，不是人类，非人力可抗。”
　　顾惜朝也同意他的看法，虽然心里不忿追命之死，但是理智和未来的记忆都告诉顾惜朝不该去鸣沙山冒险。

　　戚少商执掌金风细雨楼数年，思虑已经极为缜密：“我并非坚持要去鸣沙山，只是觉得那妖物明显是冲着我们的商队来的，只怕以后这条道路就不能走了。而且有人操纵，这次虽然未能成事，但是我担心那人身有异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几个人衡量半天，都觉得有利有弊，从内心来说，几人都恨不得冲到鸣沙山将妖物找出来，一平心中怒气。

　　但是最是坚持要去找妖物的，居然是朝元观的观主，老道士葛云。

　　“那妖物如今有异人操控，只怕会祸害苍生，贫道觉得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将此妖杀灭才好！”那道士如是说。

　　冷血走进来，脸色还是带着青白，但是神色很是冷峻：“不必大家都去，我带道长去就可以了。”
　　无情好听的声音带着不容回驳的严厉：“冷血，你已经伤重，去了又能怎样？这件事，我们再斟酌一下！”

　　铁手一直没有开口，这时才说：“辽国占据北方，因此鸣沙山这条路一直是我们和西域往来的要道，不说商队来往，军情急送，只说三个月以后，圣上的四公主福歆帝姬要与吐蕃王和亲，也要经过这条路，如果这妖物依然在那里……”

　　戚少商道：“这样，我们先研究一下如何治住那妖物，做好准备后再去鸣沙山。你们四大名捕身负公职，就不必去了，由我们倾杯醉里的人和葛道长去一趟罢！”
　　顾惜朝忽然想起了成崖余在催眠后提起的疑惑，接口道：“既然这样，我们倾杯醉的人去就可以了，大当家的，你在京畿总堂里想必也有无数琐事，你也不必去了。”

　　戚少商一怔，没有料到顾惜朝竟然开口把他摒弃在外，说道：“你一人去，只怕不妥当！”
　　无情心思灵巧，已经发觉了顾惜朝的神色有些异样，更觉得他的话语里似乎有些隐情，就开口道：“本就是我们的事儿，戚兄也是我们的至交，因此才不客气地拖你们下水，但是金风细雨楼这么大一摊子事儿，你长时间不理不问也不行，还是你留下，我们也出人一起去。”
　　戚少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辩驳，只觉得让顾惜朝去似乎就有深深的不安包住心房。

　　无情已经和顾惜朝商量起来：“那么我带着剑童和你们一起去，让铁手管着冷血，我担心冷血过于冲动。”
　　冷血说：“大师兄，让我去！”
　　顾惜朝说：“那就先定下来吧！我、成兄、葛道长、向导铜钱、成兄的四剑童，我再找些脚夫和倾杯醉里的好手，这样差不多了吧？”
　　葛云早就急了，一听他们总算是决定去了，心花怒放，连连说：“很好，很好，贫道再去准备一下，定要教那妖物逃不脱才是！”说着带着徒弟急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