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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平凡的世界 ...

  •   沈恩衣放下东西跑阳台一看,好高的楼层丫,那么高的楼层,但目力所及之处全亮着灯光。
      那么大间医院全住满满的,人真是脆又弱的东西。
      楼下,花园里树木青葱,小桥流水尽收眼底,树跟筷子一样大,人跟蚂蚁一样小。
      沈恩衣在那慢慢看,桃花眼也走过来,他好奇的四处张望。
      “很喜欢这里。”沈恩衣说。
      “因为我在这?”
      “才不是。”沈恩衣没好气,心想这人也太不会讲话了。
      他居然喜欢以病人的方式住在医院这种鬼地方。
      沈恩衣解释说:“喜欢这一刻的宁静。真的。”
      桃花眼听了也学乖,这次他只笑不答。
      在阳台站了很久,沈恩衣才郑重其事的开口问他:“你的手怎样,很严重吗?”
      他又是笑又是摇头,说:“不严重的,住几天院也就会好了。”
      沈恩衣不信,按理说不严重的话就不用打那么厚的石膏,并且还要住那么久时间。
      伍笔马见沈恩衣怀疑,就走进房间把衣柜的门打开来,把狗放进去,胶片拿出来。
      沈恩衣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看那只透明的手骨,她当然看不懂,只能侧头听他讲。
      他说:“刚送来时流了许多血,几乎把我半生的血流光了。”
      沈恩衣听了很难过,都说十指连心,少任何一个都钻心的痛,就连身为旁观者的她也深有体会。
      她说:“你就不能凡事都小心一点吗?”
      伍笔马道:“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若有,今时今日就不会这个样子了。”
      好久没说家乡话了,有几次,急了沈恩衣就脱口而出普通话,桃花眼不笑她,她讲普通话,他就答普通话。
      旁边的病大哥听了忍不住问:“你俩不是同一个地方的?”
      他们说:“是丫。”
      “那干嘛还说普通话。”
      “久不讲了。”沈恩衣报欠的说。
      小插曲后他们又讲了许多近些日子的事,全是芝麻绿豆的小事。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十点钟,病房要休息了。他们还有许多话没讲。
      桃花眼说:“恩衣,跟我来。”
      沈恩衣关了房门同他往外走,外面的空气好多了。许多人都进入睡眠期。
      医院大部分地方鞋踩地有声。
      两人摄手摄脚过了长廊,乘电梯至一楼,再过长廊。
      不是很容易就走出住院部。但就是因为不容易,等走出来了沈恩衣心里才有种十分难得的快乐!
      她欢天喜地的跑在医院大花园的小路上,住院部的门就像时光镜,两人从那走出来,世界小了十岁,她小了十岁,桃花眼也小了十岁。
      如果医院不是医院而是学院,学院的花园小路,她在前面跑,桃花眼在后面,林以辰在左边,该多好丫。
      林以辰,沈恩衣剑眉,此时此刻,自己多么想他!
      或者医院是医院,医院的花园小路,沈恩衣不是看客,桃花眼不是病者,林以辰,林以心,她们都是医生,沈恩衣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该多好。
      她曾无数次想象他们学有所成的圆满画面,但时间之后,她们什么也都不是。
      平凡世界,她们多么平凡!
      既使这样。
      沈恩衣仍旧十分开心。
      因为,这样走在路上,十年如一梦的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
      十年一梦。
      隐去中间那些颠沛流离。至少她还有一个可以说话的同学。
      沈恩衣抬头仰望星空。星空和许多年前的一模一样。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地上的人呢?
      早已物是人非。
      十年,从她记事以来,人长大,心成熟。
      没有改变是讲不通的,就连一棵不悲不亢,从不依靠,从不寻找,从不思念,从不爱恋,非常沉默,非常骄傲的树,也都长高长大或者长残长枯。
      不管过去怎样,将来如何,它们都不能改变现在沈恩衣站在这里,站在时光几步之遥的咫尺。
      没走多久,小路上就长出来一簇簇毛茸茸的草扎。这种设计她们家乡市里的公园也有。
      作用就是按摩脚,让走在上面的人精神更加舒畅。
      她们家乡市里的公园有草扎,有时还有鹅卵石。真是令人万分怀念。
      人生如惜,懂了就好。
      沈恩衣第一次去走草扎是云衣姐姐帮她提鞋。
      桃花眼见沈恩衣莫名发呆,就问:“恩衣,要去上面走一下吗?”
      “嗯。”
      沈恩衣把鞋子给他。
      她多感谢他伤一只手,伤两只就没办法出门走了。
      若伤两只,生活自理都成大问题了,哪还有心思出来瞎走。
      草扎着脚,沈恩衣走起来左摇右摆的。
      她把手伸直像踩钢丝那样保持身体平衡,已经没风了,不然她的头发和裙子飞起来又是另外一个麻烦。
      她忍不住问他那个笔记本的下落。
      笔记本首页贴着她的相片,仅此一张了,其余都被大火烧了。
      她因而特别想拿回笔记和相片。反正留在他那里也没什么用。
      这也是此行沈恩衣的目的。
      “笔记?早丟了。”伍笔马说:“搬家的时候和零钱放一个盒子里,被人拿走了。”
      她依旧不死心。
      以至于,她开始不相信他的话了。
      很显然,她更希望拿回笔记,收回那些她说过又白纸黑字写在笔记本上吹牛的话。
      为什么海誓山盟扺不过结婚证和保证书呢?因为口说无凭,那些在特殊时候讲出来特殊的话,风一吹曲一散,也就无痕无落。
      但字就不同了。
      千家文都泛黄了,该在的东西还在,当时的心情也活脱脱的生着长在那儿。
      这就是话与字的区别。
      沈恩衣还想再问那个笔记。两个人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夜深,医院依旧有车子进进出出,保安忙个不停,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管她们。
      过了马路是河堤。
      沟田里面没有太多的水,却足以让一望无际的杂草生机勃勃的长到一人多高。
      如果有人问,这世界什么地方最赚钱,沈恩衣认为是医院,因为你进去,医院说多少钱就是多少。
      其它地方其它商品都可以讨价还价,就医院不可以。
      许多年,她们怎么会在医院见面呢?沈恩衣想象的重逢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想象的重逢是同学会,或者是她家房子落成后请酒,或者路上偶遇。
      总之不是医院。
      网红贴,小强的十年后。
      小强说――“十年后,我在街上溜狗,突然遇见一个头发蓬乱浑身破烂脏兮兮的乞丐。我走进去一看,原来是我的语文老师。”
      沈恩衣看了贴,心里免不了一阵伤。
      如果十年后她也变成小强想象中的语文老师,小强变成沈恩衣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她会怎样呢?
      人三穷三富,三好三难,谁又会知道以后怎样!
      “如果我变成乞丐,我不去认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了。
      我沉默的保留自己骄傲的卑微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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