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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无归 ...

  •   大早起陆语嘉被老爸的连环电话吵醒,说是妈妈生了病想念女儿,要她现在立刻赶回家。听到电话里爸妈着急的语气,陆语嘉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一边安慰着一边查询车票,但恰好碰上节日,合适的车票已经没有了,于是她迅速抢了明早的一趟车。

      挂断电话,陆语嘉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因为不知道家里真实情况,心中惴惴不安。

      她想告诉覃然这个消息,却发现覃然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并且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根本联系不上。

      于是陆语嘉翘了晚自习跑到覃然工作的酒吧。

      马上就是平安夜了,酒吧里热闹非凡,她刚走进门口,动感热烈的音乐便霸道地充斥在耳边,短促狭窄的走廊将冰封的天气拒之在外。

      望着酒吧里密密麻麻的人群,陆语嘉难受地皱紧眉头,处在这种封闭又密集的空间里,她感到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但陆语嘉忽略身体内部反抗,蹭着人们朝里挤去。

      擦肩而过的各色面孔中有几张貌似熟悉,是覃然带她来玩时认识的伙伴。

      但他们只在陆语嘉眼前迅速闪过,便同陌生人的脸一样被打上马赛克,模糊不堪,视线停留几秒后甚至被什么全部抹平,那种晃荡着的虚无感令她一阵眩晕,一道平直的尖锐声在左耳边鸣响,胸口处慌乱地横冲直撞,整个身体在不受控制般颤抖着。

      陆语嘉连忙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而地面上杂乱移动的脚步竞相闯进眼眶,惊得胃里不住翻涌。于是她索性蹲下来,紧闭双眼,双手捂住口鼻,有规律性呼气、吸气,努力平复突如其来的波动。

      陆语嘉诧异早已痊愈的人群恐惧症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缓了许久,陆语嘉才强压下胸口酸涩。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仰头望去,她看不清那人面目,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小嘉嘉?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陆语嘉猛地站起来,眼前一片昏黑后又冒了金星,但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安宁,忙道:“我来找覃……”

      话音未落,陆语嘉在点点璀璨的视野中准确捕捉到她想念了一整天的身影。

      方寸舞台是整个酒吧中最耀眼的地方,除了固定位的顶光外,追光和天排光不间断地投射着五颜六色的闪烁。

      覃然站在台下,身着黑色高领细闪薄衫,一手插兜,另一只手不时指向舞台,一副认真欣赏乐队鬼哭狼嚎的模样,几束光竞相追逐着从她的下颚线划过。

      色彩斑斓,明暗交错,在毫无章法的映照下,覃然却独树一帜地耀眼夺目,令周围花红酒绿的一切都看起来和谐又美观。

      仿佛她原本如此倜傥出尘。

      尽管隔了距离,陆语嘉也嗅到了属于覃然纸醉金迷的味道。

      那是一幅令她心醉驰往的画面,奈何挽着覃然手臂的陌生人狠心打破了整个构图。

      陌生人背对着她,紧紧挽着覃然插兜的左臂,两人举止亲昵地站在一处,旁若无人地相互在耳边低语。

      而陆语嘉的目光越发清明,她吃惊地看到以冷漠著称、拒人千里之外的覃然竟然开心的笑了。

      “安宁,那是覃然没错吧。”

      安宁顺着陆语嘉锁定的视线看过去,心中大骇,完了完了,正宫娘娘大型捉奸现场来了!

      正当他天人交战要如何解释覃然和时冬冬的关系时,正宫娘娘已经走到了两人身后。

      “覃然。”

      “覃然?”

      “覃然!”

      让她魂牵梦绕的人终于回头和她对视,撞进来的却是道疏离冷淡的眼神。

      这眼神陆语嘉万分熟悉,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被这种危险却勾人的眸子所吸引。

      所以陆语嘉更加奇怪了,她的女朋友看到她没有像往常一般拥抱,没有讲话,没有笑,甚至没有撒开另一个女人的手。

      陆语嘉不可置信地锁住覃然抹了口红的嘴唇,这一霎那,凝滞的情绪才翻滚袭来,她一把拽开两人牵着的手。

      “你干什么!”

      “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呢!”陆语嘉恼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她是谁?你两天不回宿舍就是跟这种女人在一起吗?”

      陆语嘉的声音尖锐锋利,让周围不少人关注到这里,覃然看到安宁在不远处皱巴着脸无奈地耸肩,她缓下声来:“别闹了陆语嘉,出去说。”

      “我没有闹,我就是想问你她是谁?”

      时冬冬冒出头来,好奇宝宝似的:“然然,这就是你女朋友?”

      时冬冬的称呼简直火上浇油,陆语嘉终于肯将目光分给“第三者”,居然是一个装模作样的小孩。

      “别玩太晚,别让阿姨担心。今天就不送你回家了。”说罢,覃然温柔地揉了揉时冬冬的脑袋。

      最后的肢体动作如同导火索,成功引爆陆语嘉脑中脆弱的神经,碎片轰鸣令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叫喊一声。

      “覃!然!”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统统集聚此处,走马观花地扫过去,裹挟着各式意味的眼睛令覃然生厌,她用力拉扯着陆语嘉从不怀好意的视线丛中穿过。

      像她在小城时无数次的选择一样,无论对错,一律狼狈逃避。

      只是现在她惧怕的,是那些恶意窥探的污秽沾染到陆语嘉分毫。

      秦琼的谩骂时刻响彻在脑海,至少此后她不能主动拉陆语嘉陷入其中。

      室外零度以下的冷空气毫不留情地将两人迅速包裹,踉跄走出一段距离后,陆语嘉用力甩开手腕束缚,矗立在原地怒目圆睁。

      前方的人也停下脚步,陆语嘉看到她习惯性地垂头,削瘦肩膀因寒冷稍稍瑟缩着。她这才关注到覃然没有穿外套,街边臃肿的路人和单薄的覃然形成鲜明对比,不觉心下一软,上前两步问:“你忘了穿外套,冷不冷?”

      问话随冷风飘来,触碰到皮肤竟异常刺痛。覃然于瞬间回顾数遍秦琼的告诫,她艰难地吞咽口水,大口吸气,盛满满腔的寒意,好令她发挥准备妥当的说辞时无感无痛。

      她回身,看到的是无法承受的满眼关切。

      “要不要回去拿衣服?”

      ……

      陆语嘉望着对面冻得发抖的人儿有些心疼,想伸手抚摸那张通红小脸,还未触及之时那人却躲闪开了。

      举手的动作在萧瑟中怔住,蜷缩的指尖温度顿消,对方拒绝的态度令陆语嘉气急:“覃然你到底怎么了?”

      “分手吧,我们。”

      陆语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覃然会说出这个字眼,全身震惊之余满是疑惑:“分手?为什么?”随即自问自答:“是因为刚才那个女人吗?你还没回答我,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覃然自虐般死咬嘴唇,努力逼迫自心底升起的浓重颤栗。

      她听到自己伪装的平淡音调:“你看不出来吗陆语嘉?”

      她看到陆语嘉瞳孔的不住抖动,像是面临什么分崩离析前的僵持,寒凉蔓延至她最爱的那双眼睛里。

      她是罪人。

      覃然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离开。

      仅仅两步,陆语嘉又堵在身前,牵住覃然的手。

      “覃然,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那么喜欢我,我也真心爱着你,咱们又没有矛盾,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呢?”

      覃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哼声。

      两人拉扯着相互沉默。

      “好!就算、就算你真的要分手,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什么都不讲你就和别人在一起了?覃然你这是在背叛我啊!”

      不知是不是在寒冷中站立太久,覃然的眼眶也变得通红,她再一次甩开陆语嘉的手,“随你怎么想。”

      “覃然!”陆语嘉的声音中带了哭腔,被动分手令她无限委屈,“覃然,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接受!”

      覃然被声音绊住脚步,她成功地弄哭了深爱的女孩。

      “你要解释?好,你养尊处优,是父母期望成才的乖乖女,以后也要按父母的安排过正常生活。我不过是个没人管的野孩子,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不会有结果的。”

      “差距?那你刚开始为什么不在乎?我要你和我做朋友的时候怎么不拒绝?我回不了学校的时候为什么要去找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推开?你看到我和阿城在一块的时候又为什么那么生气?是你先开口要我做你女朋友的,不是吗?差距……那不是理由,你不要敷衍我啊覃然!”

      陆语嘉少有的反应极快,“我只是想要一个听得过去的理由……”

      “我玩腻了。”

      ……

      陆语嘉面色痛苦地颤抖着,她仿佛不再认识面前冷漠的爱人,怎么能用这种理由狠狠抛弃自己,她倔强地仰头直视覃然,像是要伸进去扒开真实想法一般,“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倦我的?”

      “从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我开始,从你耍酒疯亲我开始,从你脚踏两只船开始,从火灾通报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开始!从你非常适时的电话,让我彻底和家里断了关系开始!!从你觉得我有病开始!!!”

      “什么?什么通报?”

      覃然哑然失笑,“陆语嘉,拜托你去问问你伟大的妈妈,为了你的前程,为了你干净的档案,让我承担了火灾的所有责任!”

      陆语嘉来不及动脑思索,疯傻一样厉声喊道:“你说谎!我妈妈不会这么做的,这些都是你的借口!是覃然你!你放着正经的女朋友不要,偏偏喜欢那些个整日混迹酒吧不要脸的女人!”

      这一瞬间,陆语嘉和秦琼的脸庞无限重叠,同样的歇斯底里,同样的蛮横嘲讽,同样的中伤人心。

      伪装的躯壳被一箭贯穿,心口黑洞般猛烈席卷冷冽寒风。覃然后知后觉,在秦琼二十年如一日的优等教育里,陆语嘉阶层概念根深蒂固,或许她从骨子里也是瞧不起自己的吧……

      “对,我攀不上您这束高枝,肮脏的地方才最适合我。”

      她在秦琼面前抬不起头,现在,这种情况又延续到女儿这里,她将永远亏欠陆语嘉。

      陆语嘉的面颊直淌两道泪痕,她直愣愣地望着覃然弯曲着身子,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主动踏入灯光无法触及的黑暗里,衣服上的亮片在微弱地闪烁一下后深陷沉渊。

      朔风凛冽追随,吹散满地哀痛荒凉,从有到无,由明至暗,像是为她划清某道界限。

      不知在寒风中立了多久,陆语嘉冻到全身麻木,在最后的感知里,她被带回刚才的酒吧。有熟悉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可她只能看清那人嘴巴的张合,其他五官面目一概模糊不堪。

      光影熄灭,来往散场。

      人去楼空,酒醒梦醉。

      她又被拉到一个狭小的空间,蜷缩在角落,头重脚轻地反复回想刚刚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重温每分感受,绵延疼痛战线,好挨过没有一丝温度的冬日长夜。

      她实在不明白撞见覃然背叛自己,为什么覃然没有一星半点的惊慌失措,反而那么理直气壮的提出分手。

      她根本想不通明明一直恩恩爱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两天不见就有了无法跨越的理由。

      还有覃然提到妈妈的事,她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那又是发生了什么呢?

      陆语嘉越想越糊涂,前后根本无法连贯,分明有什么被动遗漏的经历。

      于是在迷雾般灰暗低压的清晨,她踉踉跄跄跑回学校,喊醒暴脾气的宿管阿姨,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宿舍门口。

      她需要当面问清楚她缺失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房门未锁,只站在门口,陆语嘉便能感受到从缝隙中流淌的温暖,这种感觉略微镇定了些煎熬整晚的失魂心神。

      任这世界再兵荒马乱,这间小小的宿舍就是她们坚不可摧的避风港。

      她拍拍怀里攥了一路的外套,默默为自己鼓劲。

      推开门,开灯,一室光亮和暖意无限包容。

      可眼前的场景却令陆语嘉如坠冰窟。

      属于覃然的床铺空空如也,桌子、柜子、洗漱间、阳台,每个地方都没有了覃然的物品,像抹去痕迹一般擦掉了所有属于她的印记。

      陆语嘉在房间里茫然地徘徊转圈,难以置信覃然就这么不打招呼连夜搬走了。

      惊慌失措地掏出手机拨覃然的号码,无人接听。但她不相信自己打不通,覃然、她最爱的覃然怎么舍得不接她的电话呢?

      于是一遍一遍拨过去,一遍一遍地杳无回音。

      陆语嘉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抖到手机也拿不住摔下去,她便趴跪在地上,仍不死心地拨打电话。

      心脏逃离掌控般砰砰直跳,眼泪珠子一样沉沉砸下,但陆语嘉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她不能哭,她要找到覃然,至少先听到声音,知道覃然的踪迹。

      哪怕分手,覃然也绝不能离开她半步。

      天色阴沉,云层厚重,凛冽空气透窗入侵私人禁地。

      当单调女声数次重复“对方已关机”时,当附有两人图片的电子设备黑屏时,当陆语嘉深觉无能为力的时候。

      陆语嘉终于想起昨晚覃然要分手的话。

      原来是这么彻底的离开啊。

      她俯身趴在地上,眸子毫无焦距地远望,如同等待审判的绝望刑犯。

      这时桌角垃圾桶边的纸团闯进视线,陆语嘉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挪了挪身体,伸手够到它,展开看去,上面空空如也。

      她的心脏猛烈一跳,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于是猛然起身,将垃圾桶里所有的垃圾都倒出来。

      果真拾起几团揉得烂巴巴的废纸,陆语嘉迫不及待地全部摊开,空的,还是空的,仅两张有圆珠笔点过的痕迹。

      最后一团废纸打开,上面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体。

      对不起。

      对不起……

      外面有细碎的声音,寒冷气息透过来,竟是下雪了。

      硕大雪花接二连三从窗口滑落,然后安静的消亡。

      世界转瞬间被所谓纯净覆盖。

      拥有的一切也将在转瞬间全然失去。

      覃然走了,在初雪的这天。

      陆语嘉终于放声痛哭。

      窗外大雪纷飞,一切归为沉静,一切回归原位。

      万籁俱寂,万事无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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