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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四】笑尽沧桑饮鸩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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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生死门特制的夜行衣,晚镜抱膝坐在金銮殿的屋脊上,像一只大大的蝙蝠。深邃的黑眸中映着郭府的汪洋火海,神情冷漠:义父的东西我保护不了,那么就亲手毁了它,绝不留给你们去糟践!
月光一暗,有人坐到了她的身侧。“身为侍卫统领却随意践踏金銮殿的屋顶,不怕皇上责罚你?”
“崇国夫人府着火,整个临安都鸡飞狗跳了,皇上哪还有心思计较这些。”方峤递过一壶酒来,“要不要喝一杯?”
“十年陈的五加皮,不喝岂不可惜。”她也不用杯子,就着壶嘴一口接一口的啜饮。不过片刻一壶酒便见了底,她的眼睛也愈发的黑。白日里和赵昚闲聊时,他无意间提到一些事情。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些原本不甚清晰的线索在晚镜心中几番沉淀,终于变得明朗。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空壶,状似漫不经心的问,“呐,我听说皇上早就有心想铲除火云寨了,是不是真的啊?”
方峤不动声色的笑,“听谁说的?”
林晚镜不答,只淡淡一笑,静静的看着他。方峤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林晚镜的目光并不犀利甚是可以说柔和,然而他却觉得如坐针毡。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深不见底,像是直直的看进了他心里。于是,他忽然明白,无论他说还是不说,晚镜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她要的不过是一个确定。
“不错,皇上确有此心。火云寨在江湖中声望太高,还统帅着淮上义军。早已是皇上的心头大患,早有铲除之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倒也不好明着去做。”
羽姝,果然你是为了赵昚。的确,若由你替了商的位置,对哪一边都是最好的,你也算是有心了。幸好,我还不够狠心,也幸好因这误会,我刺了你那一剑。生气时常骂苍天无眼,原来老天偶尔也会睁眼看看我们的。
“果然……是这样呢。”她看向远方,幽幽道,“方大哥,怎么办,我好像错怪了一个人。”
方峤一愣,然而下一秒晚镜已跳了起来,拍拍衣服,笑靥如花的伸手来拉他。“大冬天的,冷死了,酒还有没有,再来一壶!”
翌日,早朝。
兵部尚书奏上虞舍人成功击退金军的捷报,众臣无不欢欣鼓舞,只差没有泪流满面。好一阵激动后,大殿上的气氛才慢慢平息下来。接着,各官员絮絮叨叨又上奏了一些零零碎碎之事。
林晚镜不知从哪弄来一身太监的衣服,混在人群中进了大殿后便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一定要来,好不容易听完这些琐碎的所谓政事,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聊到快要睡着了。
“秦相——”赵构终于开了口,晚镜一个激灵,振奋起精神。
“老臣在。”秦桧出列,晚镜呼吸急促,右手扶过腰间的“轻生剑”,努力克制汹涌而出的杀意。期待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望向赵构。
“朕听说,秦相最近似乎身体欠佳?可要请太医看看?”
林晚镜皱了皱眉,果然不愧是赵构,优柔寡断的脾性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说话不绕弯就不会说怎么的!心中不爽归不爽,还是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承蒙皇上关心,老臣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这人上了年纪,毕竟是比不上年轻人了。老臣担心自己怕是不能再为皇上操劳多久了。”秦桧恭敬的说着虚伪的话,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宰相之位,皇上心中也该做些打算了。”
赵构心中冷笑,秦桧的心思他如何不懂,他这是想让自己当朝拍板任命他儿子继任他的宰相之位呢。果然,秦桧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人出来附和,直道秦枢密这些年如何有作为,当是接任宰相之位的不二人选。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这打太极的本领赵构早就练得如火纯情。对秦桧一党的明示暗示只作听不见,自顾自道:“说起来,秦相这些年为了朝廷,着实操劳,这些朕都明白。其实朕又何尝舍得让秦相如此辛苦,只苦于绍兴议和中约定了不可更换宰相,为了大宋的和平也只能辛苦秦相了。如今,金国背信弃义,我们也自是不用再遵守这条约。秦相年岁已高,早该好好享受享受了。”他这一番话说的不动生色,秦桧却立刻领悟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他这是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啊!想起那个赵构每次单独见他都要佩戴匕首的传言,不由的惊出一身冷汗。
“传朕旨意,秦桧加封建康郡王,致仕。秦禧升少师,特准假一月,为令尊筹备加封典礼及相关事宜。”果不其然,赵构金口一开,说出了他最不希望听到的话。
秦桧父子呐呐的谢了恩。
“众卿家还有事吗?无事便退朝吧。”
大臣们三三两两各怀心思的散了开去,于是赵构便看见了墙角处那个脸色白的有些惨然的女子——晚镜!他心头剧震,晚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双漂亮的黑瞳深不见底,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终于,她缓缓闭上眼,绕过金銮殿高高的门槛,一言不发的走了。
“晚镜——”赵构伸出手,焦急的唤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她走的并不快,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并不远,然而他浑身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晚镜的身影自他视线中完全消失,向前伸出的手颓然落下,北风灌入空荡荡的大殿,鬼哭狼嚎般萧索。“她生气了……”晚镜那黑的吓人也平静到空洞的眼神,让他遍体生寒,一个念头冒出来,他一阵眩晕,站立不稳,“方峤,她还会原谅朕吗?”
方峤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赵构,“晚镜没有生气。”他幽幽的看着远方,他不会告诉赵构,晚镜不会原谅他,因为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方峤没有说错,她真的没有生气,她只是彻底的失望了。从金銮殿上出来,她吹了会冷风,而后平静的回屋换了衣服。镶在墙上的大铜镜中,她一身青衫,恍惚还是那个初入京师的青衣少侠。对着镜中人扯出一张大大的鬼脸,她一脚踹开门,大步离去。
既然她苦心收集的证据赵构选择弃之不用,她也只有自己动手了。虽然她没有能力判秦桧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但杀了他也一样!果然,最后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扯开嘴角苦笑一声,也罢,这自杀人开始的人生就由杀人来结束吧。
街上一顶豪华的软轿晃晃悠悠向前走,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避让。转过一道街角时,忽然前面两名轿夫同时绊了一下,轿身猛的前倾,一名衣着华丽的老妇人自跌了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桧的原配夫人王氏。身边的丫鬟忙不迭的去扶她,她劈手就给了那两个轿夫一人一记耳光,一边站起来,一边骂道:“作死的小兔崽子,连个轿子都不会抬……”她微微一愣,刚刚似乎感觉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难道是错觉,她正欲接着骂,却见那两个被她张了嘴的轿夫忽然面露惊恐,瞪大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看去,银光闪闪的针在她胸口插了一片。她茫然的转过有些僵硬的脖子,身边的丫鬟看清她的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晕了过去。
“我这是怎么了……”一句话说完,软绵绵的仰面倒了下去。她满脸插着银针,诡异的是这些银针还避开了她的眼鼻口。针上似是猝了毒,她的脸很快便成了乌紫色,但她却还未死,只在地上不住的抽搐,那模样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一时间,无数声尖叫响起,路人四散奔逃,鸡飞狗跳,场面混乱之极。无人注意到,对面茶楼二层靠窗坐在的青衫公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轻松解决掉王氏,林晚镜面无表情的牵起乌锥向秦府后门走去。
朱红色的大门鲜艳如血,她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轻生剑。护腕和束腰乃是苍术为她特制的针囊,可装尚浅根针。两只靴子里各藏了四柄飞刀,腰间还佩了两柄匕首,所有兵器皆淬了剧毒,无药可解的剧毒。所有连她也不得不戴上苍术特制的鹿皮手套以防万一。这一次,她全副武装,孤注一掷,生死在此一搏。
深吸一口气,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没有了害怕的感觉,坚定的握住门上的铜环,叩响了秦府的大门。
“谁呀?”不知敲了多久,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小厮探出头来打量着她。
“告诉你家老爷,林晚镜求见,他可以选择不见,但我保证后悔的绝对是他!”
小厮吃了一惊,也吃不准她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扔下一句,“你等着。”便关了门,慌慌张张的跑进去禀报了。
过了片刻,门再次被打开,却是秦桧府上的管家亲自来迎,对着她满脸堆笑,“林公子快请进,下人不懂事,多有怠慢,公子勿怪。”
林晚镜淡淡应了声,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入秦府。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现在我去勇敢的面对,我一定会成功,一定不会死!
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