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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温 存 ...

  •   那时在宁阳山庄祝云并未与伏羽书相识,他们离开时这姑娘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

      即使是余然,和她也只是一面之缘。但余然心里向来讨厌她,不仅因为之前被她打落山崖,现在还知道她是杜风随的徒弟,他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

      昨日他从郊外赶回,面对倒在血泊中的纪不天与祝云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冷静,确认这二人还有呼吸,一边将鬼童的尸体处理了,一边请医馆救人。

      祝云问题不大,危险的是纪不天,葛大夫一筹莫展,余然急得团团转,就在这时候,伏羽书拨开一众人等走进来:“我这儿有青参,或能救急。”

      余然后来得知,她早前几日刚来到葛氏医馆,也不知这算有缘还是无缘。

      虽然他嘴上没好话,但明白这次确实是靠她,因此心里总是变扭,伏羽书并不与他计较,只专心待在医馆帮忙,平时忙得脚不沾地,一时也相安无事。

      伏羽书是不认识祝云的,见她稍长自己几岁,便主动唤她:“云姐姐,听宁大易说当初是你带我回的山庄,我还未来得及谢谢你。”

      祝云摇头:“那是余然的决定。我也要谢谢伏姑娘的青参。”

      “举手之劳。”伏羽书向她眨了眨眼,很愿意亲近她:“云姐姐以后叫我小书就好,我先不打扰你们了,医馆里还很忙。”

      “嗯好。”

      伏羽书牵过沈琅玥往外去,琅玥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云姑娘,莫在往前头,后院清净安全,有什么事叫我就好。”

      “好。”

      “——余少侠...”

      “知道了,我去帮忙。”余然扭头小声对祝云道:“鬼童之事我已传信老鹰,你不必担心,为巢会清除叛徒,可得记你们大功一件。只是得小心鬼童背后之人,我怀疑与左公有关,恐不会善罢甘休。”

      “好。”

      祝云脑子有些混沌,已经不想去考虑左公鬼童之流,胡乱答应着。

      直到他们皆走了,她才缓回一口气,三步并两步疾至床榻边:“纪不天。”

      他伤得很重,受了杜风随一掌,挨了鬼童两刀,加之手臂旧伤,可谓伤痕累累...

      祝云小心握住他的手,他手掌大而宽厚、手指修长,掌心有很长一道伤,是当时生生抓住了鬼童的尖刀,现在有纱布裹着,还隐隐透出血痕。

      祝云不敢用力,颤颤吐出一口气:“已经没事了,你快点醒来好么...”

      他密长的墨睫轻颤,眉宇拧起,喉结微动,喃喃呓语:“...师父...”

      还以为醒了,却原来是陷入梦中。

      祝云一眨不眨看着他,想起他曾说过,他的师父是被千梅老儿所害...又想起他对鬼童脱口而出的“墨山云廊纪氏”...

      目光凝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悄然自语:“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外头人声嘈杂、疫病肆虐,这几日又事态频发,人人皆很疲累。

      祝云此刻已顾不上其他,在混乱的葛氏医馆,在他身边,争得一息安宁。

      ————————————————
      苦涩的汤药气味窜入鼻息,随之而来的是久远之外多年未再聆听过的声音:“不天,清韵心法练得几成?为何贪睡至此?”

      沉润似玉,悲天悯人...师父...!

      他瞬间睁开双眼,一时恍惚的神色在辨明适才梦境后几不可察地黯淡下来。

      浓郁的药味冲鼻,他移下视线,看到了守在一旁的祝云。

      她枕在塌边,牵着他的手正在浅眠。

      纪不天心头的惆怅便悄无声息地褪去,他微蜷起五指,与她相握。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忆起当时情况,他阖眼咬紧牙根,就差一点点...

      若没能在那分毫之间夺下刀来,她又会如何...

      他心中闪过后怕,悄然收紧的手令她转醒,祝云本就睡得不熟,见他醒来心下欣喜,急急倾身向前:“纪大哥,你醒了!伤口还疼么?”

      憔神悴力的青年没有回答,深邃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连,从细碎的软发到光洁的额头,再从如画的黛眉至澄澈如琥珀的灵动双瞳,深深凝望着,便不肯再走了:“你怎么样?”

      沙哑的嗓音低低响在耳畔,祝云后知后觉地想,他以前受伤的时候会是什么样?每每皆是这般死里逃生、命悬一线么?

      思及此,她鼻尖一酸,眼眶隐隐发红。

      如果他一直醒不过来要怎么办?

      她埋首在青年宽厚掌间,湿润沾染纱布。

      “祝云。”

      她的名字在他唇间缠绵,祝云脊背轻颤,抱着他的手腕,闷声应道:“我没事,有你在,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拇指抚过,便触到她脸颊泪珠,倔强的脑袋如何也不肯抬起,他低低道:“不是说...你护我么?”

      其实她哪里还记得当时心神俱骇下说得话,但她毫无犹豫全盘应下:“我自然是要护你,可明明...你护我更多...”

      听出她口气中的不甘,青年哂然一笑:“这也要拼个高下?”

      “不是。”

      “那是?”

      “...我不想你疼。”

      纪不天的呼吸皆微微停滞,心间涨满的情愫几乎要将他吞没,一时竟不能言语,可她每每说话,双唇翕张间时不时贴他掌心,湿热气息吐在其上,惹人心痒...她怎么可以...如此折磨人...

      这“罪魁祸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松开手:“药,再不喝就冷了!”

      若不是她微红的鼻尖与闪躲的眼神,他几乎要以为适才听错了话,他动了动手指,感受暖意猝然离去后的寒凉,有些...不适应。

      祝云不知自己打盹已有两个时辰,这药,早就凉透了,她无奈道:“我去热一热,你等等我,很快便——”

      他却支着上身,伸出手取过她盘中药盏,将那浓苦酸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诶!怎喝冷的?”

      冷掉的药汁更为稠苦,划进喉咙激得他皱了眉,睁眼见她担忧神色,绷紧的肩胛微松,靠在坚硬塌延上摇了摇头:“不必麻烦。”

      他从来都不习惯那些的,温热的汤药、冬日暖和的炭火或是什么新鲜烹饪的精致吃食与舒适合身的衣衫。

      这些惹人惦记的东西,只会影响他完成任务的速度,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谁知,她却扶起他,往他背后垫了个软枕,又提起落在里间的薄被褥仔细为他掖好,甚至不知从哪儿取出一颗裹了糖的山楂果:“很甜的。”

      温温柔柔又有些俏皮,执意送到他嘴边,就像那日的琼酥酪。

      从来不习惯的...如今也已习惯很久了...

      纪不天低垂眼眸,咬下一口,清甜微酸的果香驱散了苦涩,他心底的情愫便又蒸腾而上,令胸腔发胀。

      他不该依赖这些习惯,可他无法拒绝她...

      “我知道你不爱甜,好在山楂味酸,这酸中带点甜总也好吃的,是不是?”

      哪里酸中带甜,明明是糖浆把果子的酸味尽数包裹了去,一如她...

      纪不天不言语,只默默吃完喂来的果子,如此配合的他像个听话的大男孩,祝云心里头痒痒的,却也猜到一些缘由,便又生出几分疼惜来。

      “我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糖墩儿。”祝云轻声道:“我是个孤儿,没人给我买,好在院子里有山楂树,我就自己做,很简单。”

      这是她第一次说起自己幼时,纪不天眼眸微抬,静静看着她。

      “不过我常常吃完外头那层糖就不吃了,山楂太酸。我这才晓得,不是我爱吃糖墩儿,我只是嗜甜而已。”祝云皱了皱鼻子,笑言:“后来甜的也不能多吃,老得快,还坏牙。”

      “...你父母呢?”

      祝云耸了耸肩:“从没见过,我大抵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青年微拧起眉宇,似要说什么,却被她抢先:“你可别说我可怜,我被大宅子收养,过得很好,那里有许多和我同龄的孩子。”

      “恩。”

      祝云清浅一笑:“已经很晚了,你得好好休息,余然可嘱咐了,让我好好守着你。”

      “余然已回?”

      啊...他还不知道,祝云不得不暗骂自己两声,怎把这事忘了。

      想起那日在风中落泪的少年,她蹙眉严肃道:“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在杜风随的竹屋密室里找到俞安了,只是...”

      星河掩映,烛火辟啵,她将来龙去脉细细告知,纪不天的面色越发难看,良久方才吐出一句:“他半生所求都是找回他阿姐。”

      “我知道。”祝云默默:“余然年纪虽小,性情沉稳,有些像你。我今日见他,人虽憔悴但冷静自持,你不必太过担心。”

      纪不天疲惫阖眼:“他年年攒下银钱去寺里供灯拜佛,皆是求阿姐安全。那日是我莽撞,若我没有拿走杜风随的乌木芯——”

      他这是要将俞安的死揽在自己身上。

      祝云心中一痛,出声打断:“不是!若杜风随拿你当朋友,不必瞒下俞安的事,若他愿意好好说话,余然也不会和他动手,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拿我们当敌人,先伤余然后又伤你,在明明知道是我们的情况下!是他发疯,与你何干?!你总是、总是当那个冲在前面的人,余然叫你哥、千晓叫你哥,我也跟着喊了这么久的纪大哥,你就真当自己是铁打的石头铸的,天塌下来也要站得比任何人高!其实、其实我比你大!真要论年纪,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姐呢!”

      纪不天一怔,墨色眸子沉沉望着她:“那你准备...唤我什么?”

      “我...”祝云再次为自己快过脑子的嘴巴无奈叹息:“我的意思是,你要相信余然,他没有你想得那么弱。”

      听她生硬扯开的话题,纪不天的思绪几经起落:“恩,余然心智坚韧,向来不肯我可怜他。”

      “那便是了。”她舒口气,以为这事已被自己扯开了去,却听他低低问道:“真要论年纪,是何意?”

      祝云动作顿住,心头一番搅和,含糊其辞:“总之...我不叫你纪大哥了。”

      他那双沉如潭水的眸子深处有隐隐暗红流淌,细细凝望她颤动的琥珀色瞳孔内自己的倒影:“那要唤什么?”

      他为何这般不肯放过这个问题...

      祝云难得窘迫:“你...你又不是没有名字...”

      室内烛火因风闪动,纪不天的声音低沉犹如蛊惑:“那便...唤我阿莫,我已多年...未听人如此叫我了。”

      阿莫......?

      祝云心下轻跳,是他小名么?

      她握住他的手,于指腹间摩挲:“好。阿莫...”

      “恩。”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0 15:48:48~2021-10-11 23:4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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