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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悠悠岁月长 ...

  •   容朝景初元年,大将张曲沂因战术失误酿成大错,革职后解甲归田,从此成了一个山野村夫。

      周山位于岭南,与京城差了十万八千里,山下有几座不大不小的城,没有出过什么状元和高官,因此籍籍无名,好在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倒也让张曲沂乐得清闲。

      张曲沂以前在军营里是土皇帝,现在是山大王,地位不升不降,也没空去怪怨皇座上那只金光闪闪的公鸡。

      每日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日子倒也有滋有味。

      期间有不少人来看望他,张曲沂好酒好菜地招待着,有旧部哭得稀里哗啦,也有偷偷环视屋里的摆设打量他是否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就这样过了两年多。

      他的眼睛习惯了清晨的田野与披着金辉的树,傍晚小河浮光跃金被渔船与竹篙打碎,太阳慢慢落下,降到推开厨房门就能看到的高度,边缘漏着热气的锅盖一掀开,白色蒸腾缭绕,还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他的耳朵听久了鸟雀的叫声与蝉的鸣唱,还有泡了星星的夜潮拍打栈桥和石头的声音,偶尔蹲坐在村庙的祈愿树上听小儿女窃窃私语互诉衷肠,密密的树叶与红绸带遮住了他的身躯,是光明正大的偷听。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的注意力总会集中到有光的地方,有年轻人的地方。

      是我老了吗。他有时候会略微苦恼。

      书柜里的书因翻晒发黄变脆,曾经爱看的仗剑走天涯被一张张撕下来,糊了门窗与屋顶,落雁弓与百花箭受潮发霉,箭头生锈掉了光泽,堆在角落东倒西歪。一旁的树枝码得齐齐整整,柴房阴暗湿气重,树皮上却连个斑点都找不着。

      有一日天清气朗,阳光和煦,他心血来潮去赶集。

      人很多,各自有着各自的伴侣,或恼或笑,勾肩搭背,捶打嬉戏,有老大爷买了糖葫芦给孙儿,孙儿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乳牙,白净的小脸像面团子,有衣衫朴素整洁的男子为心上人挑选上好的胭脂,许是想到了她抹了这明艳的绯色头顶喜帕坐在他面前的样子,微微红了脸,直到摊主拍了他一把才如梦初醒,略显局促地买下后紧紧将盒子攥在手心。

      行人如溪中的游鱼,有条不紊地流动,像色泽质地不一的丝线织出万里山河图的一隅。

      他身处闹市,心却古井无波,像从前一样把带来的钱全都给了一个老乞丐。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立即起身走人,而是坐在他旁边,与他一起看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请问老者在看什么?”

      老乞丐过了半晌,才屈尊降贵地转过头,像在回答,又像在自言自语:“人好多啊。”

      是啊,人好多啊。

      老乞丐的眼睛很清亮,讲话时不急不缓:“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人在我的眼睛里。”

      张曲沂沉思片刻,起身对老乞丐行了一礼,旋即离去。

      月带河的水很清,里面浸了星月,他站在桥上脱去衣物,用麻绳往桥墩和脚腕上一系,便张开双臂从后跌入漆黑的河水。

      没有冰冷刺骨,他放任自己慢慢下沉,透过水面看星星是看不清的,水波会模糊视线,但光还在,迷迷糊糊地印在他的眼眸深处。

      我快死了。他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个念头。

      他去够那条麻绳,在碰到它的瞬间缩回了手指,随后往上游去。

      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清晰,他钻出水面,看着长发随着水流像海草一样浮动。

      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有时决一死战为了鼓舞士气,将领会用短剑割断自己的头发,以示决然,忠孝两难全。

      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他捡起衣物穿上,一步步回了独居的小屋。

      他做了个梦。

      他还站在城楼之上,金铁泛着冷冷的光,风声撕扯着耳膜。

      他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乱发拍在脸颊上的刺痛。左手龙泉剑,右手是一把断发。

      他眼见着士卒们摘下兜鍪做了和他同样的动作,知道这一次他们谁都不会回来。

      又过了几个月,他为了打猎住在在山上的木屋,一觉醒来只觉天地间变了样。

      轻雪掩柴扉,他干脆翻窗出去。

      走到那棵树下被遗忘的陷阱时,他愣了一下。

      一只小小的刺猬躺着里面,作为掩饰的细树枝和树叶正好给它垫了个窝,惬意又舒适。

      张曲沂把刺猬捞了出来。小小的一只,也就巴掌大小,刺却尖得很,怪不得在这里这么久也活得好好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悠悠岁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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