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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06章 验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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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里,年轻而鲜活的男男女女们,各自与舞伴旋转欢舞,暧昧的荷尔蒙此起彼伏地流淌,唯有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叶新芽。她正被男舞伴带着,上步、撤步、旋转,再努力站稳,透着笨拙。
“叶小姐今天进步很大。”年轻的男舞伴笑着鼓励他。
“是吗?都是白小姐教得好,你带得好。”叶新芽认真看着脚下,以防踩着舞伴。
“抬头,看前方。”男舞伴提醒他。
叶新芽像个受训的小兵,抬头望着男舞伴。白白净净的小哥哥,脸上总是挂着温润的笑,让人心情都舒畅了,比那个冷冰冰岩石一般的邹卓声,和善了不知多少倍。
想到这里,她才意识到,似乎已经很多天没见到邹卓声了。
她来学舞已经一个多月了,邹卓声隔三差五就会来,但都是与其他的客人聊天,自己在一旁由白小姐教导着苦练。
练得差不多了,邹卓声就过来旁观一会儿,与白小姐闲话两句。
学完舞,再送她回公寓,路上会问问她学校的情况。
可是这一次,他大约有十天没来了。
叶新芽有些不习惯,中间问过一次白小姐,白薇只说,邹卓声公务繁忙,这很正常。叶新芽也便不再多问了。
她想着想着,一个没注意,脚下绊了个趔趄。
“专心!”男舞伴提醒,叶新芽赶紧调整步伐。
场边,白薇正抱着胳膊,漫不经心地观察舞池里二人的舞姿。
“偷懒了?”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待她回头,邹卓声已经来到了身侧。
“没有,挺努力的。“白薇笑笑,望着舞池里的叶新芽。
“我是说你,老师偷懒。”邹卓声的目光始终聚焦在舞池里的叶新芽身上。
白薇愣了愣,笑了:“我可不敢,是她学得快,我便省心了。”
邹卓声的视线随着舞池里叶新芽的身影而动,她脸上挂着笑容,透着轻松,轻踏着舞步,与男舞伴越来越默契。
叶新芽一个转身没有站稳,跌进了男舞伴的怀里,笑得更加灿烂了,邹卓声轻轻皱了皱眉。
“能验收成果了吗?”邹卓声问。
白薇侧头看他脸色有些阴沉,再看看场中的叶新芽,回味无穷地来了一句:“当然。”
“这么自信?若是不合格,可要罚你。“
“我是尽力了,要罚你就罚她。”白薇冲着叶新芽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嘴角勾起一抹轻佻和不屑。
“你倒是会推卸责任。”邹卓声冷笑道。
“我看您是舍不得罚她,学生的债都算到老师头上了,早知道我就不接这个冤枉的差事了。”白薇嗔怪道。
“嫌我给你的酬金多了?”邹卓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我帮你,不是为了钱。”白薇调笑暧昧地望着他,他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直视着舞池中央。
望着叶新芽笨拙的舞步,他微微勾起唇角。
白薇察觉到他此刻的神情,笑容渐渐冷却,但还是强行挤出三分笑意,解释说:“你把我从战俘营里捞出来,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能还一点算一点吧。“
邹卓声这才淡淡回道:“你不欠我的。”
场中音乐换了一首欢快的圆舞曲,叶新芽和男舞伴调整了更轻盈的舞步。
“你看,跳得不错。”白薇笑道。
“若是不好,她——我自然也是要罚的。”邹卓声道。
“我还从来没见你对那个姑娘这么上心。”见邹卓声的目光始终盯着叶新芽身上,白薇总算还是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邹卓声却默不作声,仿佛没听见。
“小姑娘很机灵,也很大胆,但……”白薇接着说,“也很危险。”
“危险”二字,仿佛与叶新芽一点也不沾边,任何人都不会将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和这两个联系起来。
阅人无数的邹卓声听闻此言,有些好奇,问道:“如何危险?”
“我说不好,就是女人的直觉。”白薇语焉不详,欲言又止。
“女人的直觉,和算命的半仙一样荒谬。“邹卓声道。
这样的否定,反而激起了白薇想要自证的胜负欲。
“她对别人来说可能并不危险,但对你来说……”
“你把话说清楚。”邹卓声不想跟她打哑谜。
“前两天,有几个年轻学生在门口被拦下盘查,被警察厅的人打了,若不是我拦着,您这位好苗子,就冲上去跟人理论了,您说,这还不危险?”
邹卓声这才第一次回头看了白薇。
“她一向不知天高地厚。”邹卓声解释道。
“胆子大还好,可没想到还是个进步青年。”
紧接着,白薇又将叶新芽后来的一番进步言论转述一遍,所谓“民主”“自由”,信手拈来。
这种论调,邹卓声在工作中已经听了无数次,只是没想到叶新芽也会了这一套。他轻叹一声,径自往舞池中央走去。
此时舞池中欢跃的叶新芽,还未曾注意到这股渐渐逼近的寒气。她再次旋转,回身,被接住,眼前却换了个人,那熟悉的冰冷的目光,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男舞伴已经被挤到一边,识趣地退场了。
“你怎么来了?”叶新芽小心翼翼地问,但言语间仍透着按捺不住的喜悦。
“不想我来?”
“想的。”叶新芽小声地几乎听不到,有点委屈。
听闻此言,冰冷的脸悄悄融化在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里。
“我来看看你学得怎么样,若是不合格,可要受罚。”
还不等叶新芽回神,他已经将手搭在她的腰间虚扶着,带着她转动。
邹卓声比男舞伴稍微高了两寸,叶新芽扶着他的肩膀有点吃力,胳膊快僵了,正踟蹰着要不要放下来休息会儿,却被一股力道轻轻握住了手腕,双手被挪到了那身羊绒西装的腰线处。
她轻轻扶着,西装笔挺坚硬,但羊毛的触感又细腻温柔,她忍不住指尖悄悄摩挲着。
“我跳得还行吗?”她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邹卓声,期待地等着答案。
等了半晌,却等来一句,“跳成这样,你怎么敢问。”
叶新芽有些没趣地低下头,憋着嘴满脸地不高兴,脚下的步子也多少透着些没精打采。
邹卓声察觉她的松懈,笑了笑。
下一刻,叶新芽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扶着腰拎到了半空转了个圈,才又轻巧地落地。她的心已经不自觉地点点如擂鼓。
“其实,你跳得还不错。”耳边熟悉的声音,多了一份和煦。
“真的?”她再次确认,看到邹卓声认可的眼神,才展开笑容:“那可以执行任务了吗?”
听到“任务”二字,邹卓声放缓了舞步。
*
回公寓的路上,叶新芽坐在车的后座上,松垮垮地靠在椅背,完全没了刚才跳舞时的身段。
“好累啊!真佩服白小姐,这样跳一整晚。”她抱怨着。
“以后不必去学了。”
邹卓声这句轻描淡写,却再度点燃了叶新芽的兴趣,她兴冲冲地问:“可以做任务了?”
刚才跳舞时,她没有等到回答,于是这下找到机会,见缝插针又问了一次。
这引来了邹卓声的质疑,他轻轻皱眉问道:“你这么想做任务?”
叶新芽认真地点头道:“我想赚钱。”
“钱,我可以给你,你不必搭上性命。”
“可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我可不能白拿你的钱。”
“不白拿,这些钱就当学费,你把你学校学的东西也教教我。”
“你别逗我,你哪能不会?”叶新芽玩笑地推了推他的胳膊,可是邹卓声脸上的笑意却消失了,阴霾愈浓,森森的目光盯着她。
她抓着羊毛西装袖子的手,缓缓松开了。
“听说你在学校里学了不少进步的思想,这我可不会,都说来我听听?”
说着,邹卓声掸了掸西装上的灰尘。
原来如此,叶新芽当时跟白小姐说完那些话,就后悔了,她那时才反应过来白薇是邹卓声的人。这话传到他耳中,早晚的事。
“都是同学们瞎起哄的,我没有当真,纯粹鹦鹉学舌,好玩罢了。”她尴尬地笑笑。
“以后我会每天让司机去接你放学,也不必去舞厅了。晚上回家抄千字文,一百遍。”
“为什么?!”
“跳舞不合格,罚你。”
“可是你刚说我跳得不错。”
“其实烂透了……”
“……”
这个翻脸不认的家伙!她心里委屈,气呼呼地不再说话,等到了公寓楼下,又气呼呼地冲下车,头也不回。
*
之后的几天里,司机老陈每天准时等在校门口,将她送回家,每天早上来送,还会取走头一天晚上抄好的《千字文》,一天不落。
老陈下一次来,还会传回几句评价“字太丑”“抄太少”等等,她忍着生气,还得默默改进,有苦难言。
“陈师傅,以后他有什么难听的话,别告诉我了。”
邹卓声一天没来看过她,却天天不拉地数落她,她也不想再这么好脾气了。
老陈将她的话传给了邹卓声,于是当天下午来接她时,确实再也没传回什么不中听的话了,但却给她带来了一只鹦鹉。
叶新芽盯着笼子里绿油油的小怪物,小怪物也滴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老陈。
“邹处长说你知道什么意思。”老陈回答。
叶新芽满脸困惑,拎着鹦鹉回去,放到桌上盯着它想了很久,终于想起那天晚上在车上,自己说过一句“鹦鹉学舌”的话。
他竟然回敬一只鹦鹉,讽刺自己!
不过,她还是将一切想简单了。
当天晚上,她伏案接着抄写那让人头疼的《千字文》时,忽然间响起的”好丑!”“好丑!”,聒噪充斥了整间屋子,像是紧箍咒一般萦绕在周围。
自己不来,派了个传声筒,阴魂不散。她急怒之下差点将那个绿东西扔到窗外去。
*
邹卓声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抓捕、审讯,各地运动频发,敌暗我明,再加上还有内鬼浑水摸鱼,敌人四面环伺,任凭邹卓声再身经百战,也被这帮蚊蝇扰得有些疲惫。
每日唯一的放松时刻,便是检查司机送来的手抄《千字文》。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心中才有片刻的宁静。
后来时间久了,审讯和抓捕愈发频繁,他便连这忙里偷闲的时间都没有了,桌旁的纸箱内,手抄毛笔字的纸张也越堆越厚,直到某一天不再有新的,他也没注意到。
这天,杜克冲进他的办公室报告:“清塘那边学生和警察闹起来了……“
“你带人过去就行,不用跟我说。”邹卓声漫不经心道。
“可是……”杜克继续说,“里面有叶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