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13章 无眠 ...


  •   斑驳的欧式钟楼顶上,阳台围栏被炸缺了一角,缺口中伸出一杆狙击*枪。以围栏掩护身体的邹卓声,瞄准了楼下的街道上的一支挂着日本旗帜的车队。

      战火连天,每天都有人伤亡,人才凋零的情况下,以帅当卒的情况屡见不鲜。邹卓声作为曾经光复社的头目,暗杀算是老本行,因此在部队里参加了几次战役之后,接到了刺杀日本方面田中上将的任务。战争接近尾声,田中上将的死,会加速战事收尾的进程。

      田中岗宪去法租界与盟友碰头,就在对面的平南会馆。唯一的刺杀机会,只有他从车里到会馆门口的不到十米之内。邹卓声只有不到三秒时间去完成刺杀。

      屏息,瞄准,等待——
      直到车内探出半个身影,透过瞄准器,他清晰地看到目标下巴的伤疤,确认是田中本人无误。
      扣动扳机,命中!
      整个过程在两秒之内完成。

      伴随着楼下的尖叫和慌乱的脚步声,邹卓声将狙击*枪裹上布,藏在一旁石柱的缝隙里,然后冲下楼。

      到了楼下,他一头扎进了慌乱的人潮中。忽然间,四周枪声响起,人群之中电光火石,然后有几个路人倒下。日本人宁可错杀不愿放过,开始了无差别的扫荡。邹卓声在枪林弹雨中,穿越踩踏的人群,寻找隐蔽之所。

      前方的路已经被日本兵封锁,而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到长白路13号。

      他不知道是否还有这个机会,是否还能见到她?

      *

      枪声此起彼伏,飘荡在空气之中,以往声音总是很渺远,这些天,叶新芽却觉得枪声越来越清晰。

      她从床上坐起来,心想,恐怕法租界也不再安全了。

      踱步到窗前,她像这三个月的每一天一样,向着马路对面的屋檐望去,屋檐竟然已经坍塌,屋角上的风铃不见了!

      她紧紧拽住窗帘,心被狠狠揪住,脑海中响起了邹卓声的叮咛——若它不见了,你便自己逃命。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摸着走到了床边。
      脚下的虚浮不知是因为刚才那只消失的风铃,还是因为虚弱,屋里的食物不够吃三个月的,她偶尔下楼去采买,但是自从一周前,日本的枪炮也侵袭到法租界内,她便不再出门了,一根法棍支撑了一礼拜。

      四肢的疲惫,却抵不上心中的煎熬,她一时竟然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这三个月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一开始,她算着国军队伍路过的时间守在窗口,早早地摆出去万年青。可是队伍冗长,每个人的装扮都一样,她还来不及分辨出是谁,就滑过去了,直到后来她发现有一个身影每每路过窗下总是抬头看向她这里。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她也无比安心,所有的时光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然而没多久,楼下就再也没有队伍经过了。战事深入,她已经不知道外面是何光景。
      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落空,她只能守在窗口,照顾着万年青,以及望着对面屋角的风铃,祈祷着他平安。

      然而今天,风铃也不见了。
      走吗?离开吗?逃去哪?而他,又在哪?
      如果我走了,他要去哪里找我?
      如果……他还在的话。
      她不敢往下想,越想就越陷入深不可测的深渊。

      慎重考虑过后,她最终还是决定离开这里,跟着人潮去码头,找找离开的机会。或许,还能在那里打听到他的消息。

      随身物资不多,无非就是几件衣服,她利落地打包好,准备出门,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

      三个月了,从来无人敲门。

      她警觉地凑到门边,环顾四周寻找可以用来防身的物品,不敢出声。

      “是我!”

      隔着门板,那声音依旧如此熟悉,叶新芽几乎就要哭出来。
      她迫不及待开门,门口的邹卓声满脸尘土,头发凌乱,衣服也破了口,周身散发着硝烟气息,但他见到新芽的那一刻,脸上绽放出新芽从未见过的动容。

      那是久别重逢,也是绝处逢生。

      他进屋关上门,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叶新芽揉进怀里。压抑了三个月的叶新芽,扑在他胸前,嚎啕大哭,泪水裹着他身上的尘土,哭得满脸是泥。

      可是,她在哭,他却在笑。叶新芽哭得越肆意,他就笑得多发自肺腑。那是真挚的、感激的、庆幸的笑。

      然后他低头,深情地吻住了她的额间的发。

      “我怕你死了。”叶新芽啜泣。
      “这不是回来了吗?”他轻轻拍着叶新芽的背,像是在哄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
      “这次,还走吗?”
      叶新芽从他怀里抬头,晶莹的眸子望得邹卓声的心都化了。
      “走。”他捧起叶新芽的脸,看清她听到此话时那一瞬失落的表情,接着轻轻凑到她耳边:“和你一起。”

      叶新芽的眼睛又有了光,她怕自己听错了,侧脸仰头看向邹卓声,再一次确认道:“真的……”
      可是话还没说完,她抬头的一瞬,便被迎面而来的柔情包围。邹卓声的胡渣轻轻刺着她,但他的唇却是那样软,那样暖,那样真。
      心在那一瞬间,有了自己的灵魂,兀自擂动,再不受她的意念控制,她闭上眼睛,屈服缴械,成了心的俘虏。

      渐渐地,他倾尽毕生的浓烈,包裹住了她脆弱而鲜活的躯壳。
      浑身的热流涌动,在炽热的男女之间交错着,激荡着。
      从门边,到床榻,这座逼仄温馨的小屋里,四处都回荡着难以抑制的低吟。

      一时间,四壁仿佛坍塌,周遭寂寥无声,回到了莽荒的远古,只剩天与地,还有宛若初生的他和她,彼此拥有。

      他似被蛊惑,将生命献祭给上天,恨不能为她去死,爱意汹涌;她被感动,刻骨铭心,噙着热泪,恨不能与他一起赴死,让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即使窗外的炮火声连绵不绝,也再没有什么能将彼此分开,他们早已成为彼此。

      酣畅淋漓过后,是难舍难分的拥抱。
      她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闭目养神,他任凭她倚靠,调整了胳膊的角度让她倚得更舒服些,但他的额间却仍有化不开的愁绪。
      “等到明天,我们去码头,我已经联络好了去香港的船。”他凑在她的耳边温柔地叮咛道。

      耳边酥酥痒痒的气息,让叶新芽悸动,她不禁睁眼,抬头望向他,忍不住凑上去吻了他的唇。

      他回吻她,轻柔地像是怕多一份力气,就会将她碰碎。

      越是这样,她越是眷念,像是品尝棉花糖一样,一点点轻轻地啄着,舍不得吃完。

      “够了吗?”他问。
      她停下,凝望他深邃的眸子,片刻后,狡黠地凑到他耳边,轻咬着:”永远不够。”

      这句话像是一道闸门,一旦开启,猛兽就会夺笼而出!

      锋利的爪牙,或轻或重,撩拨着猎物柔软而雪白的皮毛;尖锐的牙齿,或深或浅,啃噬着猎物最脆弱而致命的所在。每每疾风暴雨难以扼制之处,又急转而缓,换成了伤口处轻柔而绵长的舔舐;每每柔风细雨欲罢不能之时,又骤起飓风,呼啸而过掀起滔天巨浪,寸草不生。

      如此反复,玲珑剔透的猎物早已神志不清,欲生欲死,堕入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彻底投降,将生杀大权毫无保留地奉上,任他品尝,哪怕最后化为一堆骸骨,也心甘情愿。

      “够了吗?”她挣扎,却没有力气,她求饶,声音却微弱渺远地几乎听不见。
      脸上的潮红伴着淋漓的汗水,她像是一条搁浅的小鱼,在垂死之际无力而绝望地抗争。

      可是,这场海啸并没有结束的预兆,扑面而来的窒息将她摧毁,他深深地吻住了她,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便是巨浪漫天,遮天蔽日,她在黑暗的最深处,沉沦。
      这时,他才俯身到她的耳边:“永远不够。”

      月上梢头,月下是凋敝的城池。这一夜,注定无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