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何处为家 ...
-
电话响的时候，虞琴正在打扫卫生，萧非一声不响地帮着她，两个人在炎热的夏日里满头大汗，却维持着奇异的和平与沉默。
“喂，小琴。”
“爸。”
“我明天下午３点回来。”
“嗯，我去车站接你。”
“好，回来再说吧。”
“好。”
挂掉电话，虞琴抹了抹脸上的汗，轻呼了一口气，还得继续打扫卫生。至少陆迦爸爸回来以后，要有一个温暖的家，哪怕这个家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
“那继续吧。累了就休息，别勉强。”
虞琴点点头，不再多看萧非一眼。她已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只有这般的疏远和沉默，否则她恐怕难以克制自己拥抱他的冲动。冥冥之中，她总觉得陆迦在看着自己。
打扫完这个房子，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了。这套房子是结婚的时候买的，现在不过一年时间而已。还残留着一些新婚的气息，处处都是虞琴和陆迦的回忆。
“我去做饭。”萧非站起身，去取围裙，却被虞琴拦住。
“我来吧，不好总麻烦你。”
萧非有些酸楚地笑着，他想抱抱这个倔强的女子，却不敢伸手，“没事的。而且，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虞琴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明天？”
“嗯，对，明天下午２点的飞机。”
“噢，那你保重，我不能去送你了。”
“没事。”他欲言又止，却还奢望她能有一句挽留，可惜，终究什么也没有。微不可闻一声自嘲的轻笑，他转身走进厨房。
虞琴看着萧非的背影，嘴角苦涩地抽动。她不敢看他眼睛，也不敢开口说一声不舍。他毕竟不属于这座城市，迟早是会离开的。这一次重逢，这几日陪伴也就足够了。然后，阳关道和独木桥，各自有各自的选择。
晚上，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最后的晚餐，简单说着彼此保重的话语，疏离的好像陌生人一般。然后，虞琴洗碗，萧非收拾行李。然后一起看了一集无聊的电视剧，彼此道了晚安，各自安寝。关灯前，萧非敲门进来，放下一杯清水，又无声离开。
~~~~~~~~~~~~~~~~~~~~~~~~~~~~~~~~~~~~~~~~~~~~~~~~~~
第二天，５月２１号，虞琴起床的时候，萧非已经做好了早餐。他穿着蓝色的衬衫，让虞琴想起多年前那个冬日的夕阳。
“吃早饭吧。”
“嗯，谢谢。”
“等下我就走了，从这去机场也要两个小时。”
“嗯，你自己小心。”
“你等下去车站也小心点，那边挺乱的。”
“我知道。”
又是一顿沉默的早餐，吃过饭后，虞琴去洗碗，流水声中她听见萧非说再见的声音，然后听见铁门关上的声音。终于，还是走了。
洗完碗，虞琴洗了个澡，换上Ｔ恤和短裤，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长发也全部扎起来，化了点淡妆，遮掉有些红肿的眼睛，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她到客房，拿出新的被单铺上，陆迦爸爸就住这里吧。
打点好一切，时间已经两点了，萧非应该出发了吧。虞琴拿上小包，也出了门。
~~~~~~~~~~~~~~~~~~~~~~~~~~~~~~~~~~~~~~~~~~~~~~~~~~
车站外，虞琴看着破碎的街景，心里是无限的凄凉。车站对面的自助火锅是高中同学会的根据地，记载了多少个年头的友情岁月啊。虞琴还记得高考毕业那年的豪言壮语，还记得喝醉后给萧非打的那个电话，也还记得陆迦背自己回去的狼狈样。可惜现在，霓虹尽碎，高楼半塌，什么都不在了。
“虞琴？”
虞琴转身，却是看见了周雅霓，高中时候自己的同班同学，大学毕业后的情敌，陆迦的同事。
“雅霓。”
“你还好么，我都听大家说了，陆迦他……”言语过半，倒是周雅霓先红了眼眶。
“没事，都过了。雅霓，你也别难过，陆迦他不会喜欢我们这样掉眼泪的。”
“嗯。”周雅霓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有些尴尬。
“你还好么？家里没事吧？”
“我爸妈也……”话没尽，又一次红了眼眶。
虞琴有些无措，她不会安慰人，只能手忙脚乱地拿出卫生纸，然后笨拙地道歉，“雅霓，对不起。”
“没事，就像你说的，我们要活得好好的，才对得起死去的亲人。”
虞琴有些怅然的点头，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
周雅霓好像也察觉了虞琴的尴尬，转了话题，破解了这样的奇怪气氛，“对了，虞琴，你来车站干嘛？”
“哦，陆迦爸爸回来了，我来接他。你呢？”
“我打算搬到成都去，今天回来拿点衣服。爸妈不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虞琴看着周雅霓的眼睛，空洞洞的。大家都在努力地宽慰自己吧，实际的悲伤也许还一直在心口隐隐作痛呢。
“我该走了，你小心点啊，据说最近有余震。”
“嗯，你也照顾好自己。”
~~~~~~~~~~~~~~~~~~~~~~~~~~~~~~~~~~~~~~~~~~~~~~~~~~
挥别周雅霓，虞琴就看见了陆迦爸爸，他站在出站口，仿佛苍老了许多。虞琴走近他，他却没有看见她，他只是满目疮痍出神。
“爸。”
他在她的呼唤中回头，看见唯一幸存的媳妇，眼里浸出泪水，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抱住她，声音嘶哑地很难听，“小琴。”
虞琴在陆爸爸的怀里，两个人都忍不住大哭。路人偶尔侧目，不少人都跟着流了泪，这样生死离别的场面即便已经看了很多，却还是能轻易牵扯到心灵最软弱的部分。
“小琴，你告诉我，陆迦，陆迦他妈，还有你妈妈，他们真的都死了么？”
回应陆迦爸爸的只有更揪心的哭泣，他只能拍拍怀中人的背，脸上的泪水一片汹涌。他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怀中的女人还是个婴孩的时候，他抱着她逗她说话，然后她成了他的媳妇，甜甜地叫他“爸爸”。而现在，他们失去了共同的牵连，只有回忆与共。
“爸，回家吧。”
虞琴扶着陆迦爸爸，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不能继续哭泣了。
“好。”陆迦爸爸随着虞琴离开了车站，可是哪里又是家呢？
走过了繁乱的街道，才有了一点安宁，只是这安宁却是毫无生气的死寂。陆迦爸爸一路上看着这个住了一辈子的城市，陌生的仿佛不识。
“小琴，他们的遗体？”
“我已经拜托浩川了，就是王浩川，陆迦的哥们儿，现在在公安局上班那个。”
“嗯，他在负责这事儿吗？”
“对啊。他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的。”
“那就好。我不能让陆迦他妈一个人睡在荒郊野外的啊，她怕黑的。”
虞琴看着陆迦爸爸的眼神，突然有些害怕，“爸，你别太伤心，天灾一场，我们都没想到的。妈妈她不会愿意你就此消沉的。”
“我没事，小琴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
“爸，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陆迦爸爸转头看着媳妇，她的眼睛红红的，这阵子没有少掉眼泪吧。这曾是一家都捧在手心上疼爱的媳妇啊，多少年他就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了。
~~~~~~~~~~~~~~~~~~~~~~~~~~~~~~~~~~~~~~~~~~~~~~~~~~
打开铁门，虞琴扶着陆迦爸爸坐下，指了指客房，“爸，以后你就住那间，床铺我已经铺好了。你待会看看床硬不硬，不合适我再弄。”然后，虞琴取出一串钥匙，郑重地放到陆迦爸爸手里，
“爸，这是钥匙，楼下的，家里的，还有你卧室的。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陆迦爸爸握住钥匙，茫然四顾，这里就是家了。可是，又是谁的家呢？
房子塌了无所谓，亲人还在就好。可是亲人们都不在了，空守着一栋四面墙的冰冷建筑又有什么意义呢。什么又是真正的家，家又在哪里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何处为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