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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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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昏暗的灯光在我梦中忽现,直到早上我被小竹的敲门声吵醒的那一刻,那个梦也依旧没有清醒。梦境中的鲜红色无论如何不愿褪去,纠结成模糊的一团,化作了一朵花。花瓣最后虽不知去向,却仿佛真在空气中留下了一股隐约的香。
我猜想,是Layla阻止了Takumi对我动粗,但是前天晚上正处于药力强势阶段的我似乎也同样不好惹。只可惜还来不及细想, 小竹已经一边大嚷着说要迟到了,一边跃上床来直接把我从被窝里往外拖。
这天的日程安排,我和TrapNest其他三人是完全分开的。他们要去拍Trigger Tour的宣传照,我却要参加Pistols的纪念专辑发布会。这项活动是成田特地给我追加的,说是为了提高我个人的知名度。发布会上邀请的全是国际级音乐人,只有我是唯一的本土乐手。
被小竹连推带拉拽出旅馆房门的时候,我瞥了一眼早餐桌,发现只有平时最爱赖床的直树一个人坐在那里乖乖地喝着果汁。他看见我的第一反应是一个“胜利”的V字手势,显然是对昨夜的事一无所知。相反的,Takumi和Layla的房门却都牢牢地关着。
小竹把我塞进车子后就折回去料理那三个人的日程,他嘱咐木下负责我在会场的活动。最近木下几乎成了我的私人助理,这似乎也是成田的特意安排。在TrapNest有个人助理的只有我和Layla。我猜成田其实是想找个人来约束看管我,因为满足我的一切需要是一回事,在不在他掌控之中才是问题的关键。
当日的活动属于纪念性质,嘉宾表演只能算是助兴。加上Sex Pistol根本不是大众型的乐队,因此我原本预计不会在现场看到很多人,没想到车子还在半路就堵住了,人山人海的盛况让我大吃一惊。
“本城先生,这些人可都是来看你的哦!”木下对我说。
直到走到后台之前,我一直以为木下只是在拍我的马屁而已。
后台的帷幕低垂着,但是从缝隙里却可以看见露天的场地被挤得水泄不通。台下的年轻人打扮入时,高涨的兴奋情绪难以抑制。他们稚嫩的喉咙里一刻不停在喊着一个名字,一声高过一声。
那是一种花的名字。它开在短暂的夏季,一闪即逝的生命自水中而出,也会结束在水中。因此花瓣凋零之时,将不会留下任何污浊的痕迹。
Nana, 离开你一年零八个月之后,我站在东京闹市区临时搭建的舞台上,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前夜的梦。你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看到闪闪发光的东西,立刻就会想起那种花。它代表了一种牵绊、一种思念,和一种夙愿。它就是我们所追求的一切,也是我们忍受孤独以后得到补偿的瞬间一刻。
当全世界都在喊你的名字时,Nana, 你还能听见我的呼唤吗?
那时候我仰起头来看天空。尚未消逝的冬季在凛冽的空气中留下一种让人回味的清香,引得我不由微笑。
“本城先生,快去吧,他们都在等你。”我听见木下说。
但是我却继续闭着眼睛、仰着头。
“木下,去把这把吉他换成贝司。”
“什么?!”木下吃了一惊,“本城先生,不要随便更改表演计划啦,小竹他——”
“让你听本城莲灵魂的呐喊。错过的话,你会后悔的。”我轻轻地说。
木下愣住了,与此同时帷幕那一边的高呼声此起彼伏,几乎达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
Nana, 当泰从Takumi口中得知我的状况后,曾经很认真地劝我放弃。他说我终究不是Takumi和他那样的人,或许真的不适合在娱乐圈生存。他还说舞台哪里都有,想弹吉他去哪里都行——他这话并不是不对。只不过,在真正尝到站在那样的舞台上的滋味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走回头路了。
因为, 那天的那个舞台,比我们家乡的大了三倍不止;而台下的人群,更比那时候多了十倍有余。那样的感觉真的很难形容……但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因为后来我知道,当泰在火车站台上跟你说“不要去,Nana, 要唱歌哪里都可以”的时候,你同样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那天我的Run Through时间本应该是一小时,但是结果木下放任我在台上表演了两个多钟头, 他怀着担忧的心情打电话给小竹,却不料听说TrapNest当天的所有活动都取消了,原因是Takumi突然不见了。我正在为从不延误公事的暴君居然会扔下工作不管而震惊,下一刻就在会场附近的停车场里发现了一辆宾士四驱车。
“木下,我跟Takumi有要紧事谈。你先回去。”我嘱咐完了,一生不吭地独自坐上了Takumi的车。
Takumi在反光镜里看着我。
“今天弹得很不错。”他开口,“但是,如果想听我一句忠告的话——”他顿了一顿,“其实,不值得。”
我抬起眼来在反光镜中与他的目光相遇。他的语气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们在老家俱乐部后门的小巷中一起打架的情形。仿佛这并不是一场领队和团员之间的对话,而变成了简单的吉他手对吉他手。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我说。
“哼,原来你也知道。”
我不知说什么好。
“Layla让我去找泰。”Takumi又说,“她哭着闹着,说我不去她就不放过我。但结果我开车出去,半路却又折了回来。”
“是啊,乐队的丑事,还是不要让光头知道吧。”我说。“由你来揍我就够了。”
“我也想啊。只是假如我真这么做了你今天就不可能上得了台。”他说,“不过,莲,阻止我去找泰的理由并不是你想的那么高尚。”
他默默地点了一支烟。我从镜子里可以看见他由于失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泰能说服你加入TrapNest,就一样能说服你退出。”他说,“而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在后排座位上移动了一下,随即在反光镜中看见自己嘴角有一丝苦笑。Takumi现在果然做不了一分钟普通吉他手,转眼就会变回TrapNest的领队。
“我不会离开的。”我向他保证说,“不是已经把灵魂卖给你了吗?虽说只要能弹吉他就好,人毕竟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我可能是,渐渐开始需要你所开拓的那个城池了。”
Nana, 我说过我一直都以成为TrapNest的成员为荣。我脚下的这条路上创作与才情踩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而那些脚印始终都指着同一个方向,让我无法回头。
不过,Nana,那条道路上有时也会出现一些奇异的交叉路口。比如说,那一天的专辑发布会是我离开Blast之后第一次弹贝司。而Blast的二代贝司手小真那天就在人群中看我的表演。才刚刚离家出走的他从那天起就爱上了这种风格,并且以后也一直都没有改变。就这一点而言,Nana, 其实虽然我因为乐队的关系而不能再为你弹贝司,但在某种意义上我却一直都在为你弹,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