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太平洋君

97、第 97 章

　　十二月是初雪出现的时候，可这初雪一直没下，它硬生生挨到了圣诞节才下。

　　这是好大一场雪，可能因为憋了许久，它有点激动，像一张巨网从天上落下来，盖满了大地，铺的很厚，和操心的母亲给孩子送来的被子一样重。

　　书上的圣诞节是一个开心的日子，人们快乐而激动的像个没吃药的神经病，举着一串糖葫芦傻笑，脑子喂给了美丽的雪女，期待着浪漫故事。

　　现实就简单多了，学校领导严禁学生们过洋节，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班主任三令五申。

　　乔礼杰依旧是靠窗的座位，他卷起蓝色加绒的衬衫袖子，一笔一划的写着数学笔记，被一道难题磕绊住时才停了笔，“褚裟，这道题怎么做？”

　　“这个啊，它应该是考查直线与平面垂直性质……这样，你先画个图吧。”

　　“这不是有图吗？”

　　“乖啊，你就先在这个打草纸上画一个图，我总不能在你试卷上乱画。”褚裟抽出自己的尺子递给乔礼杰，他托着下巴看对方认认真真的画图，“SB⊥底面，底面为梯形，AB⊥AD，AB//CD，线段长度画对，这个线跑到哪里去了？”

　　乔礼杰红了脸，用橡皮擦掉刚才画错的图，重新画了一个底面，“这样？”

　　“嗯，画完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嗯……”乔礼杰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他看着图一言不发。

　　“你看，满足∠SEC为90°，说明这个线段SE⊥CE。”

　　“为什么它……”

　　“我们要找满足这个条件的点，假设它已经是满足条件了，然后我们来找点。”

　　“哦。”

　　“SB是垂直于这个底面的，一条直线垂直于一个平面，则它就垂直于这个平面内任何一条直线，它和它就是垂直的，对吧？”

　　“嗯嗯。”

　　“如果一条直线垂直于平面内的两条相交直线，那么它就垂直于这个平面，这条垂直于这条，这条还和这条也垂直，这两条线交叉吧？”

　　“嗯嗯。”

　　“那它和这个面垂直了，它就和这条线垂直了吧？我们可以转化为在梯形ABCD中，满足BE⊥CE的点E的个数，再利用直角三角形中的勾股定理得出几个点。”

　　乔礼杰沉默着，他在思考，眉毛微微皱着，过了一会儿才落笔。

　　“你懂了吗？”褚裟侧着身子理着乔礼杰耳边的碎发。

　　“嗯，有点明白了。”

　　“我去打水。”褚裟刚起身就被乔礼杰拉住了胳膊，他挑眉看着对方一脸不好意思。

　　“帮我打水，要半杯热的、半杯凉的。”乔礼杰的笑容满是羞涩，他把杯子交给褚裟后就继续做题了。

　　水卡放在感应区，热水往下流，人的思绪跑到了去年。

　　那时候学校领导还没有歇斯底里的狂轰滥炸大家，没有鼓励，也没有反对。

　　褚裟和乔礼杰是初中同学，在不同的班级，上了高中后才开始熟络起来，但也只是讲话多一些的区别。

　　这是很神奇的一件事，乔礼杰看着好相处，其实和人很有距离感，旁人在他跟前总会有自卑感，可能怪他精致又淡然的脸，让男男女女交朋友的时候都选择绕开他，怕成为陪衬；而褚裟又是一个极端，没人会不觉得他俊郎，也没人会不觉得他难相处。

　　在女生眼里，乔礼杰是温柔的白月光，褚裟是心口的朱砂痣，一个用来欣赏，一个用来心悸。

　　在男生眼里，褚裟是条很叛逆的疯狗，他们甚至不愿意用个来形容他。
　　用吴越泽的话来复述就是——
　　你说必须得这么做的时候，他找出一万个反驳点来，等你不再有要求的时候，他反而做的比谁都好，证明你之前做的有多垃圾，是个让人想骂人却自愧不如的混账东西。

　　大多数男生很讨厌乔礼杰，他太温柔了，女生们总是把他吹到天上去，把他们贬进尘埃里，自古太美好的人总是惹人讨厌的，总要有个缺点，不然旁人便觉得装模作样了。

　　就这样，两个都交不到朋友的人成了朋友，他们有点像找不到其他人只能彼此凑合的组合，但结果很合理，他们做朋友很相配，一个淡如菊，一个红如血。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对方的别无选择，因此分外谨慎的对待着这段摇摇欲坠的友情，不亲近，有些客套。

　　平安夜那天，超市排着满满当当的各色平安果，它们被五彩斑斓的塑料纸包裹着，像一束又一束花，浪漫的有些童话色彩。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褚裟买了不少，他不知道乔礼杰喜欢什么样子的，就把看着不错的都买了，还买了礼物盒子，里面大概是装了千纸鹤和糖果，他没打开看。

　　乔礼杰收到礼物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惊讶的接过，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羞涩。

　　其实乔礼杰很容易就尴尬，但旁人很少注意到，褚裟注意到了，便说只是随手买的，无所谓。

　　乔礼杰很想去给褚裟买个礼物，但已经很晚了，超市关门了，他觉得自己很不好，没能回礼。

　　一大抱的包成花束的平安果和装着纸鹤糖果的蓝色礼盒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壁垒，莫名其妙，两个人没了之前的疏离感，恰恰好。

　　“课代表，水淌出来了。”

　　褚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热水烫红了，他那么怕疼的人居然没有感觉到，还真是让人在意的回忆。

　　“谢谢。”乔礼杰接过水杯的时候发现褚裟的手被烫伤了，他皱起细长的眉，担忧之情不说便已明朗，“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们去外面，烫伤要立刻处理。”

　　褚裟看着乔礼杰抓起一把雪敷在自己的手背上，他微微偏着脸，有些吊儿郎当的欣赏着对方的脸，乔礼杰有一张扁的亚洲脸，很有温柔的气质，但他的鼻子很突出，鲜少有人能把鼻子长得这样好看，给他添了许多男神的气质来。

　　“你长得真好看。”

　　乔礼杰愣了一下，他被很多人夸过气质好长得帅，但还是第一次听褚裟说，“你明明比我帅，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

　　“你比我高。”褚裟难得见到比自己还高的男生，“还很爱看书，书法写的好。”

　　“那边有人。”乔礼杰觉得两个人在外面太亲密有些不好，怕被人发现。

　　“我们回去吧，外面冷。”褚裟被拉住了衣摆，“怎么了？”

　　“我们做朋友多久了？”

　　“一年半？”

　　“不是的，是真正开始……”乔礼杰有些话说不出口，同性恋什么的，那是他的家教绝不允许的，同学们要是知道了，光是有色眼光都能逼得他们两个读不进去书，“我不想有任何人伤害你，我也不想受伤。”

　　“是去年的圣诞节。”褚裟送礼物的时候不知道礼盒里面有告白卡片。

　　收到平安节苹果和圣诞节礼物的第二天，乔礼杰时不时偷看褚裟的侧脸，在对方看过来后立马移开视线。

　　褚裟疑惑的摸了摸鼻梁，他怀疑自己早上没洗脸没梳头被乔礼杰发现了，磕磕巴巴的解释着，“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以前绝对没有过，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褚裟……”

　　褚裟捂住双眼做沉思状，偷偷伸手够后桌吴越泽藏在书中央的小镜子，悄悄瞥了一眼。

　　“可以，那张卡片，可以。”

　　褚裟戴上眼镜，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有血丝，但是绝对没有眼屎，他猛的嗷了一嗓子，“太好了。”

　　“你别太激动了，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会很麻烦的，他们有可能羞辱你。”乔礼杰没想到自己答应褚裟的告白会让他这么激动，有些害羞，说话也磕巴了。

　　“对，不能叫人知道这种事，会被说三道四的。”褚裟担心这事儿被洁癖的吴越泽知道了就离自己三米远，这倒无所谓，他怕被对方按个大喇叭宣传一通。

　　“嗯，我们小心一些。”

　　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褚裟在庆幸自己的脸干干净净，而乔礼杰在鼓足勇气接受一个关于误会的告白，但他们的话合在一起也不违和。

　　因为误会而开始的爱情，就那么过了一年，期间还被方宁撞破过一次。

　　“一年了。”

　　“嗯。”褚裟把乔礼杰的双手揣在自己的口袋里暖和着，“你就不能穿羽绒服吗？虽然大衣好看，但它不抗冻啊。”

　　“我有你。”

　　“回头我就把你那些大衣都扔了，换成羽绒服。”

　　乔礼杰气鼓鼓的，他素来被其他男生说装，其实在依赖的人面前小表情格外多，只是他家教严格，做不来失礼的事。

　　他们踩过风吹进走廊的雪，他们顶着不大的一方天，他们离得很近，又不能太近，他们离得很远，又在努力靠近彼此，影子拉拉扯扯，没入了常青树的绿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