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疯长》一片汪洋水

4、第 4 章

　　灯光昏暗的包厢里，女人低垂着眼眸，身旁的男人揽着她的腰，如痴如醉地看着她，眼神都无法挪开。
　　她的确是个美人坯子，白玉般的脖子，瓷釉般的脸颊，光滑的胸脯在红色宝石的点缀下更显得白皙如雪。暗淡的灯光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清清冷冷，长长的睫毛掩盖下是如墨般浓郁的眸子，眸中眼波流转，勾的身边的男人为之魂牵梦萦。
　　男人长久地混迹在娱乐圈里，不是没见过美女，只是美得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惊世骇俗的，任他久经情场，也无力抵抗。
　　“清浅，你比电视里，更让人挪不开眼。”男人举着红酒杯靠近她，在她耳边呢喃。
　　怀中的女人浅浅一笑，就着男人递过的杯子抿了一口，细细的皓腕顺势勾过男人的脖子，千娇百媚，勾魂摄魄——毕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面对这些男人，她早已游刃有余。
　　包厢的门并没有关，毕竟这里都是他们的老熟人，不会有人不识趣地进来打扰。正在男人想进一步摸索的时候，女人依稀听见了外面打电话的声音——
　　“告诉费总，陆宇乔的那个新剧，叫《浮生》什么的，让他把资金给我撤了，我不希望这个剧还能收到任何赞助！”
　　女人闻言，眸光一滞，轻轻地对男人耳中呼了一口气，娇俏地说到：“刘总，回家去好吗，我不喜欢在这里。”
　　“好啊”，男人已经神魂颠倒，自然是百依百顺。
　　女人软绵绵地从他身上爬起来：“那你去开车，我整理一下，下去找你。“
　　“嗯“，男人乖巧地起身，临走前还拍了拍她的屁股。
　　男人走后，女人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拢了拢头发，缓步向走廊走去，果然在门外遇见了徐微。
　　“微姐，哪个不懂事的，惹您发这么大脾气啊。“女人倚在门框上，慵懒地问道。
　　“哦，清浅啊。“看到来人，徐微收敛了自己的怒容，“你别管了，一个小演员罢了，还真以为自己独一无二了。”
　　“陆宇乔啊？”袁清浅不经意地说道，“我知道他，长得还不赖。”
　　徐微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确实不赖，就是脾气差了点。”说着，走到袁清浅面前，摸着她的长发：“他要是能像你这么乖，我早就让他大红大紫了。”
　　袁清浅看着她，笑而不语。
　　徐微撒开她，退后一步说到：“得了，我不耽误你了，陪刘总去吧。这部戏要是能成，你在内娱小花里真就无人能敌了。”
　　这个女人就是內娱炙手可热的小花旦——袁清浅。二十岁出道，出道五年，爆款剧一部接着一部，又通过几档综艺，人气不断飙升，虽然争议和黑料从未间断，但人气的居高不下，也是毋庸置疑。
　　另一边，撤资的消息让整个《浮生》剧组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拍了一半投资方突然撤资，现在设备、场地、人员都被晾在那里，拍又拍不下去，散又舍不得，秦川三急得几天之间居然长出了几根白头发，这是他执导的第一部电影，他在心中无比的看重，从选材选本选角到开拍，他已经为这部戏操了将近一年的心。
　　众人奔走好几天，可小几百万的资金，是他们这几个刚毕业的学生无论如何也凑不到的，福多多甚至尝试着又卖了两本书的版权，仍然于事无补。
　　秦川三逐渐绝望了，他召集众人，准备将大家遣散，事情却突然迎来了转机——资方回心转意，又将资金全部归位了。
　　虽然这一来一去弄得大家疲惫不堪，但所有人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没有人去过多计较这其中的曲折。
　　在大家都狂喜地庆祝时，陆宇乔收到了来自徐微的一条短信——“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袁清浅搭上线的，但这次算你有本事，不过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袁清浅？看到这个名字，陆宇乔眉毛一挑。虽然早就隐隐地猜到这次资方的撤资和他脱不了关系，但袁清浅又怎么会搅到这次事情里来？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决定把袁清浅约出来问清楚。
　　他和袁清浅是高中同学，高中时也算有过一段交情，后来两人分别都进入了演艺圈，处于抱团取暖的原因，有过一段联系很密切的时间。但之后二人的差距越来越大，袁清浅一路高歌猛进，陆宇乔却一直不温不火，两人的联系也就越来越少。这次事情之前，两人已有将近三年没有联系。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处很隐秘的咖啡馆，过程中，无论陆宇乔怎么问，袁清浅都不愿意告诉他到底为啥要帮他，和怎么帮的他，问到最后，柏克寒都要放弃了，破罐破摔地往沙发背上一躺：“你不会是暗恋我吧？要向我示好？”
　　袁清浅两手交叉撑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他：“我说是，你会信吗？”
　　说罢，嘴角微微翘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咦“，陆宇乔撇着嘴侧过脸，耸肩抖了抖鸡皮疙瘩，”你别跟我整这套啊，怪吓人的。你到底暗恋谁我可太清楚了。“
　　听到这话，袁清浅嘴角的弧度平了下去，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你这部新戏的编剧是福多多啊，她最近怎么样？“
　　“她啊，还是老样子呗。”陆宇乔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笑，“还和以前一样霸道又爱管事，不过倒也确实比当年稳重一些了…”
　　袁清浅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滔滔不绝，眼中眸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指不停地扣着桌布，一下又一下。柏克寒说完后，她下定决心似的呼出一口气，缓缓对宁小白开口——
　　“之所以这次会帮你，的确是因为，也有个忙想请你帮我。”
　　经历了撤资风波之后，剧组里所有的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快马加鞭地进行着拍摄，好像生怕再生出什么变故一样。福多多跑剧组的频率也从一周一两次变成了一天一两次，恨不得把办公桌都搬到秦川三的监视器旁边。
　　而之后的拍摄也风平浪静地进行下去了，虽然大都是新人，但大家做事的态度都很认真，也都是真心实意地想做好这部剧，福多多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一群人在一起，齐心协力地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的过程了，等到拍摄快要结束的那几天，心里还特别的舍不得。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令大家惊喜的好事，陆宇乔之前参加的那个室内综艺节目播出了，反响出乎意料的好，好几次收视霸榜，而陆宇乔在里面的表现也颇为出彩，因此吸引了不少粉丝。
　　“啧啧啧，你小子可以呀。”福多多一面揉着他毛乎乎的脑袋，一面喜滋滋地点开微博查看他的粉丝数，“高中时候说你傻大胆，是在下错了，没想到现在傻大胆这么有市场。”
　　陆宇乔一把拍下自己头上的爪子，表情拽了起来：“嘿，夸就好好夸嘛，怎么叫傻大胆呢，那叫单纯又勇敢。”
　　“是是是，你最单纯最勇敢啦！”福多多看在他现在快五百万个粉丝为剧带来了巨大关注度的面子上，难得没有怼他，但还是用手在他头上大力揉搓了一顿。
　　陆宇乔挥舞起小胳膊抵抗：“诶诶诶我头型，我头形都支棱不起来啦！“
　　两人打闹的时候，夏欢闻声过来了：“谁？谁在动我男主角的头型？“看见二人在这里打闹，以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坏笑着走了过来。
　　看夏欢来了，陆宇乔一下子正经起来，尴尬地咳了两声，慌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福多多却不以为意，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笑嘻嘻地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揽住了夏欢的肩：“欢姐，来得正好，我要向你求一套绝美搭配。”
　　“绝美搭配？约会用吗？“夏欢挑着不正经的小眉毛，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
　　陆宇乔不好意思起来，正要出口否认些什么，福多多却好像没看到一样，红着脸憨憨地回答道：“嗯…差不多吧！”
　　“差不多吧！”夏欢震惊得棒棒糖都吐出来了，一副“我磕到了”的表情，“那可得好好搞一搞！走走走，到我那去，我给你整一套惊世骇俗的！”说罢，揽着福多多朝她自己的房车那边走去。
　　陆宇乔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懵的不行。“约会…差不多…”，想到福多多刚才似乎并没有否认夏欢暧昧的询问，他心里就一阵小路乱撞。
　　其实重逢三个月以来，他从来没有问过福多多是不是单身，不仅因为他们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的太久，也因为…也因为他曾亲眼见证过她和另一个人的年少情深，那样的义无反顾，那样的惺惺相惜，他没有勇气去挑战那份自己七年前都不敢挑战的感情。
　　福多多，七年了，一切有所不同了吗？他望着福多多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地问道。
　　杀青的那天晚上，剧组聚餐，主创们坐在一桌，压了两个多月的担子被一下子卸下来，每个人都疯的很尽兴，大家晕晕乎乎的，每个人都喝了不少。但福多多没有喝酒，倒不是她终于对自己的酒量有了清醒的认知，只是因为她很荣幸地抽签成为了那个“清醒到最后帮大家叫代驾的人“。
　　她看着满桌洋溢着酒气和喜气的面孔，不由得想到了几个月前大家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大家彼此都不太熟悉，心里对这部戏的未来也是一点谱也没有，甚至连男主演都没有签下来——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对面和秦川三划拳化的兴高采烈的陆宇乔，他被秦川三推搡着，卫衣的领子歪到了一边，露出了半面锁骨。
　　不知道是不是划拳技术太差，一直是他在喝酒，喝到最后，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冲秦川三摆着手示意自己真的不能再喝了。
　　那小脸红扑扑的，头发凌乱地散到一边，歪着的领子更歪，露出了更大片的锁骨，眼神都迷离了——活脱脱一个被村霸王欺负的小寡妇。
　　可秦川三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仍然举着杯要他喝。福多多看不下去了，几步蹿到了他俩身边，夺过了秦川三手中的杯子：“老秦，别灌他了，实在不行，我替他喝了。“
　　说罢，福多多举着杯就要往嘴里送，谁知还没喝到，被子就又被另一只手夺走了。
　　“多多姐，你不用喝！我替你喝了！“福多多定睛一看，夺杯的人是收音师林耀，这几个月来一直和福多多他们在一起工作。他也喝的满脸通红，扶着椅背才能站稳。
　　“诶诶诶，小林…”福多多看他也已经和得够呛了，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
　　或许是酒壮人胆吧，小林把从福多多那抢来的酒一饮而尽后，突然下定决心似的气沉丹田，接着爆发出了一阵盖过屋里所有声音的高声：“多多！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这一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被震住了，纷纷停下了嘴里的话手上的拳，朝他们这边看来。
　　短暂一瞬间的宁静后，大家终于意识到这是个突如其来的八卦，开始了后知后觉此起彼伏的起哄——
　　“哇哦！”
　　“在一起在一起！“
　　“答应啊快答应啊。”
　　……
　　全场大概只剩下四个反对这门“亲事”的人了——
　　“诶诶诶，大家先不要激动嘛。“看场面太热烈，秦川三企图让大家声音小一点。
　　而夏欢作为忠实的福多多柏克寒cp支持者，一边说着“答应啥啊“，一边穿过人潮挤到了福多多身边。
　　而坐在那里的陆宇乔，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福多多。
　　福多多没想到在这居然还有朵桃花在等着自己，一下子也被弄懵了，但很快就打定了主意，缓慢而郑重地对面前的小林说到：“首先呢，谢谢你的欣赏。“
　　看见福多多开口说话，全场安静了下来，注视着他俩。
　　“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福多多故意说的大声，让全场都能听见。
　　众人间响起一阵响动，显然大家都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
　　夏欢站在福多多身边，挽起她的胳膊：“诶？多多，你有男朋友啦？怎么没带来给我们见过？“突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故意拉长音说，”还是说——我们已经见过了呀？“说完，眼神故意地瞟向陆宇乔。
　　“你们没见过，他在监狱里。”
　　福多多无视她的暧昧眼神，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
　　全场陷入了一瞬间的尴尬，但随即秦川三就开始打起了圆场：“行了行了，看啥呢都，喝自己的去吧。”
　　听到导演这么说，大家便纷纷散开了，本就是一群喝多了的人，不记事，场子很快恢复到了原来的喧闹。
　　只有仍然坐在那里的陆宇乔依旧一声不吭地盯着面前的酒杯，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眼中哪还有一点醉意——
　　福多多，七年了，果然一切还是没有任何不同。
　　几天后，《浮生》的发布会上。
　　陆宇乔一席笔挺的酒红色西服，更将他板正的身材衬得挺拔了起来，黑色内衬的领子开到锁骨下，露出脖子下一片若隐若现的肌肤。镶金边的复古圆片眼镜松松垮垮的搭在鼻子上，赋予了他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陆宇乔的长相虽然充满少年气，但气质里始终带几分坏坏的痞气，二者的反差被这样一套装扮放大后，他一出场，立刻引得台下迷妹们一片疯狂的尖叫。
　　主创们轮番上台接受采访，陆宇乔也挽着一席墨蓝色长裙的女主林佳上了台，两人站在一起，俊男美女，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以至于秦川三上台后，都不知道要把自己摆在哪里，犹豫了一下，只能默默地往主持人身边蹭去。
　　“来来来，导演站中间吧。”陆宇乔看出了秦川三的犹豫，一把把秦川三揽到了自己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帅着呢，别担心。”
　　三人是最后接受采访的，上台后，底下的观众像醒了一样，突然精神饱满了起来，问题像连珠炮一样抛向台上，当然，主要是抛向陆宇乔——
　　“想问一下小白为什么会选择接这部戏呢？“
　　陆宇乔不自觉地飞快扫了一眼主创坐席，开口道：“因为这确实是一部制作很用心的，剧本和团队都很吸引我的项目，大家到时候看到了就会明白。“
　　“那想问一下，在这部戏里粉丝会不会有什么福利呀？”有个热情大胆的粉丝直接问到。
　　“福利？”陆宇乔一下子没明白。
　　粉丝笑起来：“就是洗个澡啊，露个肉啊什么的。“
　　“哦…那没有。”陆宇乔挑了挑眉，“我得守男德呀是吧。”
　　粉丝们哄笑起来，发出一阵微微的掌声。明明是很小很普通的点，但是在爱你的人眼中，光芒就会被无限的放大。
　　采访的最后，主创们集体上台合影，明明是人挤人，可陆宇乔的心中反而越发空落落的，他看向坐席上那个今天始终空着的座位，有些落寞地微微垂下了眼眸——
　　福多多，你的航班应该已经起飞了吧。
　　为了《浮生》，你愿意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也要天天跑剧组。
　　为了《浮生》，你愿意把自己最珍爱的两本书，毫不犹豫地高价卖给并不尊重作品的出版社。
　　可为了思燃，你愿意放下自己几个月的心血，抛掉《浮生》最重要的现场，也要去接他。
　　果然过了七年，郝思燃还是那么重要。
　　他想起那天在咖啡厅，袁清浅请他帮的忙——
　　“思燃要出狱了，我是不能去接他了，陆宇乔，我可以请你去看看他，然后告诉我他最近怎么样吗？”
　　当时，袁清浅的急切写在脸上：“来回的机票钱都由我来出，如果你要在S城住宿的话，钱也由我来出，只要你肯去。”
　　陆宇乔头一歪：“你自己怎么不去啊？“
　　“公司管得严。“袁清浅苦笑一声，”不会放我去S市的。“
　　陆宇乔神情淡漠：“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啊？”
　　“你们是好兄弟啊！”袁清浅急道，“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
　　陆宇乔的神情依旧淡漠：“他出狱的那天，是《浮生》发布会的日子，我可能没办法答应你了。”
　　袁清浅一愣，似乎对他知道郝思燃出狱时间这件事感到意外。
　　“就像你说的，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这七年来…我不可能真的对他不闻不问。”陆宇乔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开口。
　　袁清浅沉默着想了想，最终决定提一个禁忌般的建议：“那…那福多多是一定会去的，你能不能问问她，然后告诉我啊？”
　　陆宇乔抬起了眼，似乎觉得她的话有点好笑：“你怎么确定福多多一定会去啊？她也是主创，你知道她对《浮生》付出了多少心血吗？”
　　“不管她付出了多少心血，”袁清浅说的很笃定，“她都一定会去接思燃的。”
　　陆宇乔不再说话。沉默不语，袁清浅就当他答应了。
　　临走前，她戴上口罩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个人——她高中时的同学，现在的同行，她苦涩地笑了笑，说道：“看来，你还是不如我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你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到底是不想呢，还是不敢？”
　　陆宇乔抬头盯着她，眼神中带着戒备和敌意。袁清浅也不在意，淡淡地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她走后，陆宇乔一个人独自坐在卡座上，扭头看向窗外。大片的阳光穿过树丛茂密的枝桠，留下一地斑驳的树影，一阵微风拂过，影随风动，变成跳跃的明暗，一个小孩在玩踩影子般追着其中的一块不停地踩，往往都能踩到，却始终不能踩实。也是，那是一片飘渺的影子，又怎么能被切实地抓在手心呢。
　　他端起前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