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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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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天儿,倒春寒,冷的厉害。
日头还没出来,聚在鹿砦前的小商贩们别紧了身上的破袄子按住了毡帽,伸着脑袋往叶嘉这边瞧。那风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地,吹得那油饼味香的勾魂。有那早上摸黑出门没吃的,闻着味儿肚子就咕咕叫。捎带了自家烙饼的,吃着嘴里的,眼睛也不住地往那边飘。
叶嘉推了推站在前头的余氏,“娘,喊话啊。”
余氏头一回出来摆摊儿,局促得脸通红:“喊,喊什么?”
叶嘉无奈,都穷到这份上还抹不开面子。她于是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着筷子。一个油乎乎香喷喷的萝卜丝儿饼煎好,另一只手就夹出来放竹篾筐里。拿铁铲子就往煎锅的沿儿那么一敲,铛铛两声,张口就清亮亮爽朗朗地喊:“刚出锅的萝卜丝儿面饼哦!六文钱一个!又香又好,只要六文!”
这一嗓子喊出去,大清早的醒神得很,搁在里头没瞧见这边阵仗的人都瞧过来。刚出锅的饼,馋得人口水都流出来。余氏心中挣扎了半天,叶嘉也不羞愧,张口就不停地喊。
本以为没那么容易的事儿,谁知才喊两三句,还真有两个满脸胡子的商贩过来问。
叶嘉就一句:“一个六文,两个十文。”
那两个络腮胡子的商贩估计是真馋得慌,大冷天儿的,缩在这又冷又饿的。这么一听说也阔气,立即张口就要四个。这萝卜丝儿饼约莫碗口那么大,粗陶碗碗口大。寻常胃口不大的姑娘家吃一个就饱了,壮汉吃三个也够一天的。余氏一听要四个,心里一算二十文。当下就顾不上羞耻了,手脚麻溜地拿了装铜板的小钵,一手拿个油纸给包上递过去。
二十个铜板到手,转头有一个壮汉要两个,又是十文。
余氏着实没想到这东西大清早竟然这么好卖,有人开了口。后面来问的人就多了。这些挑担子来镇上讨活儿的都是壮劳力,能挑着两百斤走几十里地不喘,吃的自然是多。要买也不是一个,都是两个三个的要。等鹿砦开门这一会儿,叶嘉都卖出去二十来个。
“乖乖,还真是好卖。”余氏当真是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她这小钵里头就有一百多文。
叶嘉没说话,大铁煎锅的好处就是一锅可以煎好多个,同时出锅,卖得快。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鹿砦旁边守门的人。叶嘉包了四个,让余氏给那两人送过去。虽说他们在路边摆摊没进瓦市,但谁晓得这路边是不是也归那两个人管。若他们找茬,怕是不好过。
余氏也懂这道理,在哪儿做事先把这点人情给打点好。她这会儿也不觉得羞了,端着热腾腾的饼就去了。
那边两个人果然在看着,这会儿没说话是头一回遇上路边摆摊儿的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肯定是要驱赶的。毕竟若人人都在瓦市外头摆摊,他们还怎么收摆摊费?瓦市开来就是为了给人做生意的,哪有这样坏规矩的。
余氏四个萝卜丝儿饼拿过来,两个人脸色顿时就好看了。
东西端过去,两个人起初还假意不要。余氏期期艾艾说了些好话,他们才装模作样地收了。末了还跟余氏说了句:等会儿在里头给她们留个位子。
正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两人饼吃下去,自然是要给个方便的。
余氏喜滋滋的回来,这么一会儿,叶嘉又卖出了十来个。这些小商贩也不多是穷的,有些卖鱼卖肉的吃几个饼子还是很大方的。再说,叶嘉这锅饼确实做得好,表皮又酥又脆,里头的馅儿又鲜又香。比他们自家做的吃食好吃不知多少。有那喜欢这味儿的,觉得比肉还香些。
一个说好,挤挤攘攘的一群人可不都听见了。大家在旁边瞧了个热闹就想尝个鲜。别说余氏没想到,就是叶嘉也没想到。自己昨日做的百来个饼,还没等到开瓦市就卖掉了一半。
等了片刻,那头锣声一响。鹿砦拉开,人群慢慢往里头挤。叶嘉这厢才慢慢收拾,跟余氏把灶台台上独轮车。但这锅是烧着的,等闲不能急躁,怕翻了烫着。婆媳俩推得很小心。亏得余氏刚才送的几个饼,她们在后头走得慢,里头那看门的早早给挪了个好位置给她俩。
叶嘉瞧见那行方便的大汉眼睛往筐里瞥,立马上道儿地又给人做了两个。
大汉是晓得这饼卖六文一个,刚才吃了两个,又拿了两个走。等于拿了人家二十文钱。比商贩进来摆摊交的都多了。热乎乎的饼他也不嫌烫,油纸一包就塞怀里:“明儿还来?给你们俩再留个好位置。”
叶嘉当即笑了,连连地感谢:“谢过大人照顾了。”
那人吃了带拿的,听叶嘉一句大人的恭维舒坦得很,揣着饼高高兴兴地走了。
叶嘉这生意也是第一回做,她虽然胆大,但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先做了百来个试试水,好卖明儿才多做些。谁知他们这个摊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摊了。东西卖完了,余氏连口剩的都没捞着。忙活了这么一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就算是饿,心里也是快活的。
余氏抱着那一钵铜板,高兴得一早上那嘴角就没拉下来过。六百多文,照这个情形赚下去,怕是几天就能把本儿给捞回来。这会儿她倒是有些后悔,早知饼这么好卖,昨日就该多做些。
今日高兴,他们也该吃点好的庆贺庆贺。余氏难得没说话,儿媳花钱是大手大脚了些,可人能干啊。怎么花都不过分。叶嘉没管她心里嘀咕,让她赶紧把钱揣好。别在瓦市里给扒手扒了。自己拿了二十文去旁边的猪肉摊上割了一条肉。
那屠户才吃了叶嘉摊子上几块饼,觉得味儿不错。给叶嘉割肉就问她明儿还做不做。叶嘉笑眯眯的自然是说做。扭头付钱的时候,正好瞧见猪肉摊下面一大桶的猪下水。
这年头人吃猪肉吃肥的多,日子过得苦,人过日子就都缺点儿油水。猪羊身上最好的肉自然是肥油多的,吃一口滋滋冒油能叫人解馋的。似这种猪下水吃的不多。一是难处理,洗不干净,二是做的不好是真臭。要买也不贵,十文钱就让叶嘉一桶拎走。
春耕的时候,瓦市里卖的东西很杂。卖种子卖秧苗的也有。
一小包就十几文,还挺贵。叶嘉想着周家后院那一大片的空地,买了一小包白菘的种子,一包洗肠草的种子。再加一包萝卜的籽。搞了好半天,叶嘉才知道洗肠草就是后世的韭菜。在这地儿又叫草钟乳、起阳草,花名很多,她才没认出来。
韭菜的味道才是真的香,若是能有韭菜,韭菜鸡蛋饼说不定比萝卜丝儿饼还好卖。
心里琢磨着,余氏看叶嘉提了这么一桶脏下水回来脸上笑意都淡了。但这会儿她心里正高兴呢,便忍着没说叶嘉。叶嘉也懒得解释,想想,又去卖羊的老汉那买了小半桶羊奶。
婆媳二人回到村里才巳时刚过。日头上来,迎着朝霞。两人回到家都喜气洋洋的。
叶嘉跟余氏两人合力把炉子锅抬回去,蕤姐儿就迈着小短腿从东屋冲出来。煎锅还冒着油味儿,叶嘉转头又将肉和羊奶拎下来。让余氏把下水拎到井边儿,自己则去后厨煮羊奶。
补充营养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再没有喝一回就好的。不管味道膻不膻,一家人都得坚持喝。
她那边羊奶煮上,又将一大早就煮好的粟米粥端出来。
一人喝了一碗,先垫个肚子。等一会儿就该做午饭,到时候再做一顿好的吃解解馋。到了乡下,人不自觉就会松懈。似乎连吃饭都比往日自由很多。以前从不会端着碗到处跑的叶嘉端着个碗跑到后院去。一边喝粥一边盯着这块地琢磨着一会儿找村里的汉子来帮个忙翻地。
周憬琛眼睁睁目睹她端着个粗陶碗一边走一边喝,斯文的动作跟她东逛西逛的举止十分违和。见她眉头紧拧,一副思考难题的样子。到底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喊住她:“嘉娘。”
自打叫过她名字,他如今喊叶嘉闺名也很自如了:“能扶我出去坐坐么?”
叶嘉捧着碗又喝了一口粥,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呼噜噜把一碗喝完,掀了帘子进去,抓着人胳膊就往自己肩膀上架,把他搀扶出来。蕤姐儿吃力地拖着板凳跟出来,看叶嘉半抱着三叔在墙角有太阳的那块地儿站住。她哼哧哼哧的,拖着板凳给摆过去。
人一按下去,周憬琛抬头看向她:“你在后院看什么?”
叶嘉是个纯理科生,种植这方面她唯一有过的经验就是养仙人掌。现在问题来了。若是她找人翻地,这些菜又该怎么种?她理想中是不难,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你……”叶嘉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会种东西吗?”
周憬琛立即明白过来。叶嘉这是想在后院种东西。摄政王上辈子是侍弄过花草的,外人都传他心性冷漠,杀孽太重。他也有过此方困境,后经常跟白象寺大师参禅,侍弄过一段时日的兰花牡丹。闲暇时候侍弄着修养心性的,后来倒是嚼出了点趣味儿,也养出不少孤品。
于是点点头:“略懂一二。”
叶嘉眼睛蹭地一亮,当下握住了他搭在膝盖上的手。
叶嘉懂他,像周憬琛这种含蓄的人,说略懂一二就是非常懂的意思。然后就见她伸手进自己怀里,在周憬琛瞠目结舌之下从怀里掏出了三小包东西放在他手心:“太好了!把这些种活就全靠你了!”
手还窝在人家姑娘手心的周憬琛:“……”
这叶氏,是不是跟记忆里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