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59、第五十九发子弹

　　看到OA系统流转中的一个文件，袁心“啪”地关掉显示屏幕，全部血液直涌上头顶，胃中也一阵阵犯恶心。

　　那是呈报银保监局的一份高管任职资格请示，申请对象为林洪。

　　这就意味着，带着一身傲骨、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林洪，即将若无其事地重回故地，继续高高在上地俯视其他部门与员工。

　　也许是未吃早饭的缘故，袁心胃里一阵翻腾，胃酸不停上反，喉咙一阵灼痛。想想钱小朵怀孕前期，天天如此，该是多么难熬……

　　顾不得那么多，袁心只有抓起小安每天都会“顺便”买来的全麦三明治，大口咬下去以压制住阵阵不适。每天下班前，她都会特意叫小安取走当日文件资料，顺便让她丢掉一口未动的早餐。

　　小安只是微笑着照做，第二天依旧将早餐整整齐齐地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钱小朵得知林洪将重回清州银行，反映却不如袁心大。

　　“也挺好。这样一折腾，他彻底看清了他想要什么，我也总算明白了我不想要什么。”钱小朵坐在饭桌前，小口小口咬着排骨，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对不起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人是不是只有摔得头破血流，才能真正醒悟？”袁心放下筷子，盯着已渐渐恢复往日神采的朋友。

　　“也有执迷不悟，直接摔凉了的，最后变成那样。”钱小朵指向书柜上一个黑紫色的萌鬼手办，“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再说，不亲自去试一试，我也放不下那七八年的幻想。柏拉图说，完美的圆只存在于想象世界中，现实世界中的圆都以它为模板，却都没有它那样圆，那样完美。我爱的也不过是个残次品，是个影子罢了。”

　　“钱哲学家，拿得起放得下，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袁心点着头，眉眼间却依然隐有愁云。

　　“怎么啦，忽冷忽热的‘神枪手’又惹你了？记得你说全运会结束，他就有个假期，忍耐一下，马上就到了。”钱小朵前一段自顾不暇，此刻终于有一丝力气问一问袁心的情感生活。

　　袁心只是低头苦笑着。她心如明镜：对林洪的事如此在意，不仅因为钱小朵，更在于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作为一个瑕疵满身的“圆形”，她害怕被季枫识破真相，害怕完美形象在季枫脑海中骤然湮灭。

　　年少时的恋爱，远离一切柴米油盐与人间纷扰，缥缈梦幻地生活在云端，便已足够怀念一辈子。

　　而今已然不同。房租、水电、不起褶皱的正装、不露出明显LOGO却又一眼便看出是大牌的包包，早已构成生活中不可动摇的基石。

　　无论如何，等他回来，便将好的、坏的、担心的、焦虑的全部展示给他看。

　　至于结果，只有随缘。

　　初夏悄然来临，植物繁茂，欣欣向荣。袁心的事业运也势不可挡地成长着。

　　到达会议室时，只有几个行政手忙脚乱地分发着资料，调试投影仪。

　　“这里字间距不平均。”袁心指着屏幕中“缺额中层岗位竞聘大会”的标题。

　　年轻的行政连忙道谢调整，猛一抬头见袁心妆容精致，衣着干练，透着一股自信的女王范儿，不禁说：“袁总今天真漂亮！”

　　袁心礼貌一笑，踩着尖头细高跟走向窗口，看向楼下广场上种植的一排排绿树。

　　同样是树，都能遮阴，却也要分个高低贵贱。之前栽种的洋槐、垂柳和梧桐，都已被换作金桂、银杏、大香樟等。

　　生长得再旺盛茂密，终究不如出身名贵。

　　两天前，徐行长便满脸笑意地暗示袁心，在本轮竞聘中，她定会升职为个人业务部副总经理，竞聘会只是个过场。又特意叮嘱她不要报错竞聘岗位、选择其他部门。只要继续服务好季节集团，成为正总指日可待。

　　从清州银行的岗位设置来看，成为总经理助理并不难，这毕竟是中层干部序列中的最低级，需要亲自做不少业务，只要有能力、会干活、情商不差就符合条件。而再上升一级成为以管理为主的副总，却有质的区别。

　　袁心有几分不甘，她很想问一句，聘任自己为副总的决定，究竟是考虑综合能力，还是看在季节集团的面子上。

　　但她忍住了，笑容可掬地点头答应，毕竟副总经理的收入水平要高出近三分之一。

　　最后一名领导缓缓走进会议室坐定，竞聘会正式拉开帷幕。

　　前几名员工竞聘演讲时多少有些紧张，有的笑容僵在脸上，有的声音微微颤抖，还有一个后勤部总助被领导提问关于业务的刁钻问题，当场红了眼眶。

　　袁心作为“特权阶级”，已经提前知晓“公平竞聘”的最终结果。

　　她气定神闲地走上演讲台，从宏观经济谈到银行业发展方向，从部门框架改革谈到中小银行生存之道，声音坚定，气场全开。

　　七八名领导频频点头，袁心无法判断究竟是因为演讲内容精彩有深度，还是因为自己是季节集团指定的关系户。

　　领导提问环节，一名副行长只是象征性问了问个人部的业务数据，便准备结束。

　　“选聘干部，不应该听听客户的意见吗？”一个尖利的声音从会议室门口传来。

　　会议室里的领导、竞聘员工全部向门口看去。袁心先是被来人一身珠光宝气闪得睁不开眼，随后飞快认出那人竟是刘予舟，不禁心中一惊。

　　两名值班保安跟在刘予舟身后，向领导报告情况：“各位领导，这位客户非要闯进来……”言外之意很明显，她打扮得如此雍容华贵，我们不敢惹，请您做决断。

　　“您是？”靠近门边的一位副行长站起身来，会议室中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刘予舟。

　　“我是谁不重要。”刘予舟冷冷盯着主席台上的袁心，“你们不应该听听客户的意见吗？”

　　“这位女士，我们非常乐意听取您的意见，请您随我到VIP室来。”综合部老总反应过来，一路小跑上前，试图把刘予舟带离会场。

　　“你们的宣传口号不是‘客户至上’吗？”刘予舟头一歪，直勾勾看向前排领导席，“客户想提个建议，还必须按照指定时间地点来？我马上录下来，发到X音上，让老百姓评判评判谁更有理。”

　　“竞聘大会先暂停。”坐在正中间的董事长终于发话，“我们愿意听您讲。文秘科，注意做好记录。”

　　袁心趁机溜下主席台，试图快步从后门出去。

　　“袁总，请等一下。”刘予舟抓起话筒，声音响彻整个会场，“主角走了，我还建议什么？”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袁心只有停下脚步，在后排找了张椅子坐下，故意不去理会众人投来的各种异样目光。

　　“竞聘大会对吧。”刘予舟得意地看着屏幕上的标题，“如果有问题的人能当上干部，那你们银行也该被纪委好好查查了。”

　　“我要反映的人，正是贵行这位领导。”刘予舟伸出食指直指袁心，如同一名现场指认罪大恶极嫌疑犯的正义之士，“第一，她职业操守有问题。前一段还被纪检监察部门调查过，我没说错吧？”

　　袁心极力保持镇定，昂头迎着投射过来的或幸灾乐祸、或悠闲看热闹、或急于吃到完整瓜的复杂目光。

　　心中早已兵荒马乱，却只能面不改色地由着她胡闹。感觉糟透了。

　　“第二，”刘予舟冷笑着，“她道德败坏，主动追着别人当小三儿。”

　　会议室中顿时充斥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私语声、轻笑声纷纷响起，袁心甚至听到有人兴奋地说着“钱小朵是她的朋友”。

　　桃色事件，向来是高压力、高强度职场人的调味剂。

　　“女士您好，我是徐峰，清州银行行长。”徐行长突然站起身来，做出“请”的手势，“这样吧，涉及到员工的道德品行问题，到我的办公室谈……”

　　“大领导，请问我有自由说话的权利吗？”刘予舟粗暴地打断徐行长，“我就是要当面揭发出来！”

　　“刘阿姨，您请说。”袁心款款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前排，微微欠身向前排领导致歉，继而直视刘予舟的眼睛，一字一顿，“但没做过的事，我决不会承认。”

　　“我有证据呀。”刘予舟白了她一眼，小碎步跑到前排领导面前，检阅部队一般将手机上的照片展示一遍，“喏，这是我儿子和他女朋友！本来两个人好好的，你们行这个女娃不讲道理，第三者插足呀！这还不算什么，也不知道她给我儿子下了什么蛊，弄得我儿子要退役。哦，我儿子就是省射击队的季枫，你们肯定认得……他要是退役，给全省带来的损失谁赔得起呀……”

　　手机里的确是一张合照。拍摄于季枫和秋如在海底餐厅吃饭，自己盯梢的那一天。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得有些难堪。刘予舟抛出的消息量过大，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已知信息抽丝剥茧，暗自消化揣度。

　　徐行长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她竟然是季节集团董事长季林的原配，不知掌握着什么资源，不要轻举妄动为妥。

　　“刘阿姨，你说完了吧？”袁心微笑着，“现在我们一起出去谈，把会议室留给竞聘者。小张，你把阿姨的话全部记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