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44、第四十四发子弹

　　袁心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若直接说这人是男朋友的后妈，关系绕了几层远，何况季枫的家庭结构与关系又是如此复杂微妙，自己还未摸透。

　　正思索间，郑主任冷哼一声，打开一个文档，是一份密密麻麻的报价单：“这位客户送你的品牌，最便宜的饰品都不低于5万元。她先送你东西，再到行里开户，这是完整的证据链。下一步，你们准备干什么？”

　　“她是我私下认识的人。”袁心见他越描越黑，连忙打住，“她是……我男朋友爸爸的第二任妻子。”

　　郑主任反应了几秒钟，顺手推了推眼镜：“那这样，请你现场打一个电话证明。”

　　“我……男朋友暂时联系不上。”袁心轻轻叹气，“他是射击运动员，现在正封闭训练。至于他后妈的联系方式，我没有。”

　　郑主任向小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谈话内容一五一十记录清楚，缓缓转过头，嘴角浮出一丝微笑：“真是不巧。现在起，监察室只能暂停你的总经理助理职务，并请你立刻上缴手机。”

　　纵然清清白白，但在按下关机键之时，袁心依然感觉到一丝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错。

　　“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郑主任将袁心的手机放入一个褐色信封中，“收手机是惯例，也是为了早点还你清白。我会安排人调取客户的开户资料，进行调查取证。过程中如果你想起什么，随时跟小林讲。小林今天将一直在你身边。”

　　手机上交，安排专人盯梢，防止私下串口供，已被当作违规人员无疑。之前几个被监察室调查的员工，已经或开除或降职。

　　行内肯定又要传得沸沸扬扬、漫天风雨。这种情景袁心经历过几次——与前任男友分分合合、与蒋之义若即若离的关系，大部分人都不关注工作上的努力和成绩，反而津津乐道于花边儿新闻。

　　工作太压抑、太枯燥，见证他人被卷入风口浪尖，最好再狠狠摔下来，也成了一种调味剂。

　　“袁姐姐，你男朋友的后妈送你如此贵重的礼物，你们却没有联系方式啊？”郑主任出门后，小林找回一丝存在感，开始提问。

　　袁心只是微微一笑，不作回答。小林资历尚浅，问话还很笨拙，探听消息的目的太过显眼。然而袁心却突然想到一点，心下一惊。

　　陈美竹送出枫叶耳钉，究竟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目的究竟是什么，尚不得而知。

　　“小林，”想到此，袁心有些不淡定，“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可以回办公室吧？”

　　“可以，我陪着你一起。”小林连忙站起身来。

　　路过业务二科时，韩宇一下跳了出来，看了眼袁心身后的小林，先是问袁心几条工作上无关紧要的事，最后才轻声问监察室的事情。

　　“前男友的后妈送我一对耳钉，不用担心。排除是钱权交易就好。”袁心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小林马上在旁提醒不要跟无关人员透露太多。

　　回到办公室，袁心指着电脑：“我可以上网吧？”

　　“可以。”小林回答，顺便搬了把椅子放在电脑椅旁边，靠得紧紧的。

　　理智上很清楚，这些都是例行程序。情感上却持续在抗拒。看上去能够自由活动、选择干些什么，实际上都是在掌控与监视之下。

　　近30年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在逃离小镇、出人头地等无尽欲望的掌控之下？袁心被自己浮出的念头惊了一下。这样想来，看起来清心寡淡、无欲无求，只想默默搞射击的季枫深深吸引自己，也并不奇怪。

　　她熟练地打开本地论坛体育版。

　　“季枫”的名字经常出现在这里，但她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去看。

　　一群活泼的妙龄美少女热烈讨论着自己男朋友鼻梁弧线多硬挺、腿长多优越，揣测着他一举一动背后的含义，看了之后终究有些醋意上头。

　　“你说的男朋友，不会就是季枫吧？”一直盯着网页的小林突然有些激动。

　　袁心微微点头，点开一个题为“分析季枫积分赛为何首轮失利”的帖子。

　　“有个体育明星男朋友，你也太低调了！”小林压抑着声音，“不过，季枫就是这样的风格，听说清州几个上市集团都邀请他做代言、出席活动，他全都拒绝了！”

　　“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听起来像是在凡尔赛，袁心说的却是真心话。淡然高冷的外表背后，也一样会为五斗米折腰，也有爱恨情仇一团乱的家庭。

　　帖子中的几条回复引起了袁心的注意。

　　“可靠消息。他有女朋友了。大概是感情影响了他的比赛状态。”

　　下面是一大片女孩梦碎的哭泣声。

　　还有一条昨天的回复，内容为“有点人脉。他最近换教练了，原因不清楚。不知是因为成绩不稳定，还是朱教练有其他安排。”

　　他把朱教练和自己并列排在人生榜的首位。而今，并驾齐驱的人出现变动，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密不透风。

　　暂时不能处理业务，袁心难得无所事事地度过一上午。网页刷了一会儿，各种信息真真假假，有些相当出格，她便不想再看下去，索性坐在沙发上发呆。小林则守在门口，挡回一切于公于私来找袁心的人。

　　午饭时间，小林接到郑主任指示，两人不能外出，甚至食堂都不能去，只有留在办公室里点外卖。

　　袁心点了高级日料，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夹、资料册、笔筒等所有办公用具混成一团搬到沙发上，随后将餐具多、种类繁的日料摆满整整一桌，甚至还有两壶清酒。

　　看着面色诧异的小林，袁心潇洒地摊开手：“吃吧，姐姐请你。”

　　小林犹豫着点头，她可是有重要的工作在身，不能因为一顿高级日料放松警惕，因此吃得小心翼翼、索然无味。

　　袁心连续喝下好几杯清酒，一团红云飞上面颊，晕染开来。她大口吃着三文鱼刺身，绵绵清酒与手搓芥末融合在一起，竟让人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思想开始放飞。

　　这张办公桌，向来堆满处理不完的文件或是厚如砖头的一本本规章制度。袁心曾在这里度过无数日日夜夜，做出无数份报告方案，俨然视此地为一个神圣严肃而充满敬畏之情的战场。

　　而今换成满桌食物，居然也未曾感觉到丝毫不妥。

　　小林勉强吃了几块刺身，几个寿司就放下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袁心喝一小口清酒，吃一口多汁的鳗鱼，再喝一小口酒，又吃一口大阪烧。

　　“放心，我不是在吃最后的晚餐。”清酒度数不高，入口绵软，正因如此却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一口一口喝个不停。袁心已带上几分醉意，看着小林微笑，“又不能工作，闲得没事，慢慢吃慢慢喝。”

　　她带着几分报复的意味将办公桌变成酒桌，倒不全是因为被诬告调查的冤屈，更多的是怀疑起一头扎进来的这条人生路。

　　若不是老家小镇里父母的狭窄视野，不是简方深太过优越反射出自身的不堪，不是自己的虚荣心与好胜心，或许根本不会拼了命骑上这头老虎。

　　每件小事不断积累，已经足够让人生之船在不知不觉中转了方向。

　　两壶清酒都已见底，酒劲儿彻底涌了上来。袁心心一横，拉开办公位下的窄床，说了句“报告领导，我要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前所未有的踏实。朦胧之间，仿佛人已不在需要事事留心、处处小心的单位大楼，而是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眼前只有天鹅绒般的黑。

　　“袁总助！”开门声将袁心彻底惊醒。

　　袁心揉着眼睛从窄床上坐起来，脸上的红云还在，利落的低马尾已经彻底散开，发丝蓬松地落在肩头。

　　“袁心……”推门而入的郑主任怔住，脸上有些尴尬。

　　办公桌上杯盘狼藉，室内飘荡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海鲜气息。而当前已接近16点，正是办公楼里员工们最忙碌的时刻。

　　袁心睡眼惺忪，平日里的机警与锐利褪尽，少见地带上几分甜美：“郑主任。”她清楚，只要不是陈美竹有意作对，事情总会真相大白。

　　谁知郑主任身后又走出几个人来：西装笔挺的简方深，气度不凡的季林和面有愧疚的陈美竹。

　　见到长辈，袁心连忙站起身，三两下扎好头发，礼貌地打着招呼。内心知道已经安全，却也带着隐隐失望，来了这么多人，却都不是自己希望的。

　　想当初，自己被蒋之义纠缠之时，季枫从天而降。他打破纪律从训练中跑出来，她口中大道理满满，说他不必为自己费心，内心却是高兴的。

　　一向循规蹈矩，甚至连每样物品都必须放在专属位置的人，能够打破规则，足以证明自己的分量与地位。

　　“郑主任，你们银行的伙食不错啊！”简方深扫过满桌残羹冷炙，又拿起酒壶摇摇，回头看着郑主任。

　　郑主任讪笑着：“袁心，收拾一下后去会议室。事实经过需要签字确认。”

　　只是简方深怎么来了？还跟季枫的家人在一起？袁心皱眉头看着他。穿上质地优良、剪裁合身的衣服，从前那个对旁人漫不经心、却讲究吃穿的公子哥儿似乎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