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是我白月光》章尧

85、黄雀

　　“府主——”

　　伏筠倒地，八卦之中的黑鱼瞬间游到他身前，张口要将他身后人影吞下，可那人影动作极快，侧身跃起躲过了黑鱼的攻击。

　　章温珩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的脸，还有他手中黑气缭绕的剑。

　　竟是蔺疏！

　　为什么？虞脩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蔺疏会刺杀伏筠？

　　伏筠被刺，众人心境跌宕，刹那间，围绕在山间的灵气白雾缓缓散开，屏障摇摇欲坠，仿佛一击就能击碎。

　　蔺疏凌空而立，脸上布满繁复的黑纹，眸中露出红光，无神冷漠地看着阵中众人，目光扫过章温珩时也并无波动。

　　“蔺……”

　　章温珩疯狂地想上前，想问蔺疏这究竟是为什么！

　　蔺疏是入魔了吗？还是被人控制了？可虞脩已死，究竟还有谁会控制蔺疏呢？

　　游荡在山间的白鱼感受到阵法中的灵气波动，飞快地游了回来，想要重新撑起此间的灵气屏障。伏筠捂着伤处，鲜血自他口中不断溢出，但他目光直直地射向前方，黑鱼摇尾一动，顺着他的目光冲去，蔺疏本在黑鱼右侧，看到黑鱼动作，立即飞身上前，持剑挥向黑鱼！

　　黑鱼灵活地甩尾，绕过剑身，笔直地冲向蔺疏身后。

　　一团黑气扑向黑鱼，黑鱼飞快地将它击退，只见黑气缓缓散开，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与伏筠有五分相似，只不过更为苍老，赫然便是之前失踪的天子伏骥！

　　“不愧是皇兄，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朕。”

　　他温和地冲众人笑了笑，仿佛不过是来此漫步闲逛，蔺疏如同一个忠诚的护卫，持剑守在他一旁。

　　伏骥扫了一眼蔺疏，叹了一口气：“这新做的傀儡就是不太好用，让他好好送皇兄上路，他这一剑却刺得太不准，反倒连累皇兄还要多受苦楚，实是不该。”

　　伏筠咬牙咽下口中腥甜，白鱼撑起屏障后游至他身前，温润白光落在他伤口，缓缓地将血止住。

　　他望着伏骥，望着他的亲弟弟，嘴唇动了动，最后也不可免俗地问了一句：“为何？”

　　伏骥却有些疑惑地看着伏筠，不明所以道：“方才我将虞脩放上来，他不是已经将理由说得很清楚了么？皇兄没有听清么？”

　　伏筠问：“长生？”

　　“是啊，长生。”伏骥想了想，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对于皇兄这些寿命漫长的修士而言，确实很难想到，我们区区凡人，想要的竟是如此简单。”

　　“可是皇兄，你该知道，所有的欲望在一开始，不过也就是三个字。”

　　伏骥嗤笑一声，脸上温和的假面也被随意地撕下，他轻慢地看着伏筠，说道：“凭什么？”

　　凭什么凡人不过区区百年，而修士却能享有漫长的寿命？

　　凭什么他与伏筠一胞所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长修道有成、随心所欲地活着？

　　凭什么他贵为人间帝王，却在这暮年之际，只能无奈地喘息，接受自己奄奄一息的既定命运？

　　凭什么？

　　“凭灵气么？”伏骥道：“因为有些人天生能引灵入体，所以他就能迈入长生之道？可皇兄啊，在上一任定安府府主，也就是我们的皇叔，他拿着两条灵石手链给我们的时候，虽然你能引入的灵气比我的多，可我亦能引灵入体！”

　　“但凭什么呢？就因为你天赋更高，所以你能来当这定安府府主，而我只能在人间做个帝王，庸庸碌碌活过百年？”

　　“皇兄，你告诉我，凭什么？”

　　伏骥一字一句地逼问着伏筠，可是脸色却十分地平静，仿佛不过只是兄弟之间闲来无事的问答。

　　伏筠伤口上的血一直未止，失去大量鲜血让他脸色变得无比苍白，无人知道他现在是何心情，包括他自己。

　　十七岁时，他从皇叔手中接过了定安府，定安府与京都相隔甚远，但御剑来回差不多大半日的光景。伏骥身边是有修士护守的，能御剑带伏骥来定安府，起初他刚来定安府的时候，伏骥月月都会来看他，后来伏骥要处理朝政，事务繁忙，来得便少了，再然后伏骥娶妻生子，来得便更少了。

　　闲暇不用修行的时候，伏筠会在定安府上空遥遥望向京都，任由山间的风吹过他的耳侧，任由那千年不变的草木将他孤寂的身影淹没。

　　这一切都是他想过的。

　　定下定安府人选前，皇叔有问他是否愿意。

　　少年伏筠记得空寂而落寞的定安山，记得皇叔清冷得不似活人的苦修，选择了定安府府主的位置，便意味着要承担封魔阵的责任，承担着守护仙门的重任。

　　凡人不过百年，修士却要活得更久，也就是这份寂寞与责任，不知何时是尽头。

　　他歪过头，目光探过窗，落在正猫在树上，躲避太傅责罚的小伏骥。他的弟弟，是一个爱热闹也爱闯祸的孩子，而他是兄长，于是他抬起头，坚定地看着皇叔道：“我愿意。”

　　可原来，伏骥是不愿意的。

　　他放在身后想要保护的弟弟狠狠地刺了他一剑，问他凭什么。

　　伏筠合上眼，所有的情绪全部沉入眼中，带着他一块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再睁开眼时，所有的软弱被他剥离，他目光决绝地逼向伏骥，高声喝道：“就凭你我，皆要以苍生为任！”

　　白鱼忽地将伏筠托起，而黑鱼冲出八卦，直接将章温珩圈了起来。

　　章温珩一脸愕然，八卦一转，章温珩和伏筠的位置一瞬改变，他成了封魔阵的阵眼！

　　“府主？”

　　伏筠再难撑住，血丝从他嘴角缓缓流出，他道：“你身后八卦能调动此阵，方才布阵时你也听得认真，知道众人方位，现下我将封魔阵交给你，你知道该如何做的！”

　　章温珩看着伏筠坚定的目光，握拳的手有些发颤，余光里，蔺疏冷冷地站着，无情地等待着伏骥的命令，他深吸一口气，点头允诺道：“我知道了，府主。”

　　黑白双鱼游到章温珩身后，刹那间八卦飞速轮转，化作千万白丝，猛然冲向伏骥和蔺疏二人！

　　伏骥不屑地笑了笑，蔺疏挥剑，魔气将灵气斩断，剑上魔气顺着白丝缠绕在八卦上，将那八卦之中的黑鱼猛地拖出！那黑鱼拼死抵抗，可蔺疏脚下却现出阵法，将那黑鱼牢牢地锁在阵中，发出无声的哀鸣。

　　而那黑鱼雪白的鱼目在魔气的冲击下，竟渐渐变得通红，浓郁的魔气从鱼身爆发，直接袭向靠它最近的蔺疏，但蔺疏却一动不动，任由那魔气将他割得一身血痕，流下的血被魔气带回了黑鱼身上，黑鱼的眼从红转黑，暴躁地围绕在蔺疏周围，想要冲出锁住它的阵法。

　　章温珩看得目眦欲裂，恨恨地看着伏骥，伏骥不以为然，转向蔺疏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得意与欣赏：“也不枉费我费了点功夫将你做成傀儡，这魔气之中还是有些血怨之气，不够纯粹，便由你和你的魔剑吸纳去罢了。”

　　说完后，伏骥满意地打量着黑鱼，又抬头看了看天，“该是时候了，皇兄啊，朕不同你废话了。”

　　可看着奄奄一息的伏筠，伏骥实在忍不住心头的畅快，他看着挣扎着守着阵法的众人，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惋惜道：“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其实千年之前我们先祖想过一个法子，不需要牺牲修士性命，就能开启封魔阵。”

　　“封魔阵归根究底需要的是灵气，人么万物之灵，所以修士的元婴是最好的布阵之物，此外呢？”伏骥笑着指了指地上，道：“还有龙脉啊。”

　　章温珩心一惊，怪不得仙门危难，伏骥明明是人间天子，却被伏筠接到定安府中护着，怪不得千年前，伏氏先祖除了建立定安府之外，还让后人建立宿安，只有繁荣的王朝，才能蓄养灵气充沛的龙脉。

　　“不过龙脉一动，对于宿安的影响是未知的，要是整条龙脉都填进封魔阵中，那么宿安的百姓会如何呢？”伏骥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却无人给他一个答案，他只好无奈地自己接下去道：“其实朕也不知道，所以皇兄抛弃了这个对于宿安百姓而言的危险选择，决定还是依从千年前的老法子，牺牲几个修士的性命，来保全百姓。”

　　“不过呢，朕就没有皇兄那么难以取舍纠结了，龙脉既是我伏氏之物，自然就是随朕取用，不是么？”

　　一声龙吟自远处传来，章温珩震惊地抬起头，一条金龙身披黑云，一身金鳞泛着诡异的红光，破开身前浮云巨浪，盘踞在定安山上空，龙目低垂，本该是祥瑞之兆的灵兽竟露出凶狠的目光，盯着那只被魔气缠绕的黑鱼，俯身猛冲，龙爪张开，竟将那只黑鱼直接抓来吞吃入腹！

　　“皇兄，叙旧的话说完了，朕便不打搅你们了。”

　　伏骥笑了笑，登上龙背。

　　“吼——”

　　金龙发出长啸，载着伏骥冲向上空，一时之间，天下灵脉纷纷响应这声龙啸，灵气喷涌而出。可随着伏骥的身影没入金龙之中，龙目之间红光乍现，魔气顺着金鳞瞬间覆盖整条龙身，而灵脉处，浓郁的魔气悄无声息地扩散，逼向附近的仙门！

　　伏筠擦去嘴角的血，侧头看了一眼章温珩，章温珩似有所感，想要阻拦，嘴唇却只能无声地动了动。

　　封魔阵依托八卦运转，白鱼生灵气，黑鱼封魔气，如今黑鱼被夺，所有被阵法吸附的魔气都被伏骥纳入腹中，除了献祭元婴，再次启阵将阵法补全，别无他法。

　　伏筠眉心灵台八卦虚影飞转，一道白光从中飞出，白鱼同时飞出八卦，将那点白光吞入腹中。阵中众人也有所感，合上双眼，盘坐入定，灵台隐隐凝聚一道灵光，准备跟随着伏筠而去。

　　章温珩作为阵眼，必须要等到阵法最后运行完，他的使命才能结束，可他眼睁睁看着沈绿和妃琼准备献祭元婴，看着阵中那些一腔热血、心怀苍生的修士们皆要陨落于此，心中悲痛万分，垂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

　　刹那间，千万道白丝强有力地飞起，直直地冲向空中的金龙，蔺疏持剑俯冲，挥剑就要将那些白丝砍断！

　　“蔺疏！”

　　章温珩被八卦托起，冲到蔺疏身前，蔺疏动作顿了顿，劈向白丝的剑转了方向，狠狠地劈向章温珩！

　　“铮——”

　　令安剑自蔺疏紫府白光飞出，横在章温珩身前，替章温珩挡下这一击，章温珩哑然地看着这把剑，若非蔺疏心中仍有一丝牵挂，令安剑绝不会自己飞出紫府，也绝不会护着他，可是……

　　他看着蔺疏无神的眼，又低头看着准备献祭的众人，眼眶通红。

　　他本来已做过取舍，他本来可以护着蔺疏的。

　　“蔺疏，我本想着，就算我献祭了元婴，这副残躯仍在，你的元婴也在我紫府中，我们结了契，只要你在封魔阵中舍去魔躯，你还能继续活下去……”

　　可是他的取舍，他的痛苦，终究抵不过世事无常。

　　“你知道该如何做的！”

　　“章温珩，下一次再见，记得别再心软了。”

　　章温珩痛苦地看着蔺疏，颤抖的手最终还是握住令安剑，同蔺疏相对而立。

　　他从未想过有这么一日，他会用剑对着蔺疏，更未想过有这么一日，他同蔺疏要生死相斗，可章温珩无法放下手中的剑，即便这剑此刻重若千钧，他还是要提起来。

　　这是他的道，也是蔺疏的道。

　　是这阵法之中的每一人，都愿为之牺牲的道。

　　他无法舍弃。

　　只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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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结果一口气不够哈哈哈，下周能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