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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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蔺疏喝了药稍微缓了缓，便同章温珩一起去见他那个所谓的“祖宗”。
出了房门，外头的院子就长得更加熟悉了，他曾在这里十年如一日的练剑、修行，每一日都觉得格外的漫长。
果然是这里。
那在书房里面的人……
“啊，是你啊。”有人进了书房，蔺如雍便现了形，面无表情地看着蔺疏，打了个招呼：“大重重重重……孙子。”
蔺疏：“……”
果然是这个老不修。
章温珩还在那边跟着蔺如雍的重字掰手指，到最后，他负手而立，拍了拍蔺疏的肩道：“他果然是你的老——祖宗啊。”
蔺疏冷冷道：“一道前人留下的灵气罢了，说什么你便信？”
章温珩打量道：“之前不觉得有什么，现下你们站在一块，眉眼之间确实是有相似之处的。”
蔺疏还是冷着脸：“怎么相似了？都是两道眉毛两只眼？”
章温珩嘟囔：“那你平白无故厌恶一道灵气做什么？”
蔺如雍忽然也插嘴进来：“大重孙，这次来拿些什么书？”
说完不等蔺疏开口，便自作主张地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书，一字排开，悬在半空，一副任君挑选的模样。
章温珩定睛一看。
——《追妻十八章》、《降妻记》、《温柔的霸道》……
章温珩：什么玩意？
蔺疏直接一指火星子弹过去，将书全都烧了，咬牙冲蔺如雍道：“你是几个意思？”
蔺如雍挑挑眉，温和地笑笑，理解道：“早年也并非没有见过这些，只是没想到你竟也是……无妨，我也搜罗过与之有关的书。”
语罢，又是一字排开。
《丈夫不是天》、《御夫术》、《夫妻相处本无常，原是大常包小常》……
章温珩连忙捂住嘴，眼睁睁看着又一团火星子烧过去，火光和蔺如雍疑惑的脸相映，差点让他憋到嗓子眼的笑声没压住。
蔺如雍确实有些困惑了，道：“莫非人世间相隔这么多年，还有些新鲜玩意我不曾知道的？”
蔺疏额头青筋动了动。
章温珩小声问道：“真不是你祖宗么？我瞧他对你关心匪浅，若非有血亲之故，寻常灵气哪能有这么多变化？”
蔺疏放弃挣扎道：“他不是寻常灵气，是蔺如雍用他自个灵慧魄试的一个术法，也可以看成是蔺如雍在他自己洞府设的一个守卫。”
守卫在修仙界并不稀奇，但拿自己的魂魄搞术法的，这蔺如雍绝对是第一个。
章温珩想着想着，心里的惊叹便脱口而出。
“很稀奇么？”蔺如雍淡淡笑道：“天地未分，便以为天地为卵子，天地被破开，方知世间有青山延绵、百草丰茂。所以这种事情，没人试都觉得不可能，可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我记得自我之后，大家对这类的术法倒多了些兴趣，虽然都是魔修那些……”
蔺如雍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掰扯太多，继续道：“不过这确实只是一个小术法而已，见不得人，要说拿得出手的还是得是我自创的修行法门，修仙修魔都寡淡无趣，所以我……”
他话没说完，蔺疏就冷冷打断：“你自己说此乃隐秘，不足为外人道。”
蔺如雍唔了一声，瞧了一眼章温珩，又咦了一声：“外人？”
蔺疏不应。
章温珩扯了扯嘴角，翻来覆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将这尴尬一页翻过去，结果那蔺如雍飞快地见缝插针，奇道：“诶，我说大重孙子，你身上分明有他的气息，你确定他是外人么？”
蔺疏怒瞪了蔺如雍一眼，可蔺如雍却无甚所谓，生怕话不讲完会噎死一样，紧接着道：“我瞧你还是别同他置气的好，你灵府情况不容乐观，还是让他帮你多调理调理来得好。你现下闹别扭，把人给气跑了，到时候被魔气折磨，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不过魔气折磨是小。”蔺如雍语重心长地拍了片蔺疏的肩膀，叹道：“内宅失火是大。”
蔺疏一把打开蔺如雍的手，冷冷道：“关你屁事。”
说完便拔腿往外走，见章温珩还楞在原地，便抬起手，只是手伸到一半，忽然僵在半空，抿了抿唇：“你是还打算站在那陪他继续闲扯下去吗？”
章温珩见这气氛，即使想再同蔺如雍了解些什么，也知道时机不对，只是脚迈出去几步，还是忍不住向后瞧了一眼。
往常那蔺如雍给了书或者答了话便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今个却仍站在原地，负手而立，平静的面容上透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就像是家中长辈，目送着远行的少年郎。
章温珩心里觉得古怪，他方才抓住了蔺疏二人交谈的几个字眼，结合他之前所见所想，大概确定了蔺疏如今在修行一门了不得的心法，而这个心法是他蔺家祖上所传，会有被魔气入体的危险。
可蔺疏向来不屑于问道修仙，对于他修仙一事向来也是嗤之以鼻，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而且蔺家祖上既有仙道传承，为什么他小时候，一点端倪都没有瞧出来？是传承早断还是祖上有人蓄意隐藏？
如果是蓄意隐藏，那么是什么样的变故，让蔺家先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还有蔺叔、荇姨和昙袖……
他一边不敢再想下去，一边又忍不住逼着自己思考，直到整个人撞到蔺疏背上，才发现蔺疏正皱着眉看自己。
他急忙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回望，却听蔺疏淡淡道：“你每次脸上表情和你心里想的不一样的时候，右嘴角都会抽搐一下，你在想什么？”
章温珩摸了摸自己的唇，他有么？他怎么不知道？
可见蔺疏语气和缓，他心里便开始灵活地盘算，怎么回话才好将自己扣在蔺疏身边？要不装装可怜？
就是不知蔺疏还吃不吃这一套。
章温珩眼珠转了转，刚想摆开架势，就听蔺疏道：“你又在想什么？”
他眨了眨眼，想你啊。
“不过不管你想的是什么。”蔺疏低下头，背对着穹顶的星光，脸上的神情埋没在一片暗色中，语调低沉：“都与我没有关系。”
章温珩顿了顿，抠了抠手指，又叹道：“这你说得太不公道了，你瞧咱们自打见面起，你来我往地都救了对方几次性命了，怎么没干系？在那幻境中，你我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现下想同我撇干净？”
“我便不是黄花大姑娘，好歹也同你有了肌肤之亲，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他凑近蔺疏，可怜巴巴地盯着眼中人，可郎心如铁，那目光冷得很，顺着蔺疏低垂的眼，落在他的唇上。
“没什么说法。”蔺疏冷冷道：“你救我耗费灵气，不过我也在幻境中救过你，如你所说，你来我往，恩情两讫。若你觉得这般不公道，只要这洞府中所有，你皆可拿去。”
章温珩点了点头，道：“这洞府之中，确实有我想要的。”
蔺疏皱眉道：“那你拿去便是。”
章温珩笑了笑：“这可是你说的，那你之后得跟着我走了。”
蔺疏忽而沉默。
章温珩自觉这话接得可谓十分漂亮，任蔺疏如何冷言冷语，都只能砸进一团棉花里，虽说十多年未见，可蔺疏还是蔺疏，嘴巴是更毒了些，但他脸皮也更厚了些啊！
他作势要去拉蔺疏的手，却没想到，蔺疏发出了一声冷哼。
“章温珩，你是修仙修久了，听不懂俗世的好赖话了吗？”蔺疏眸色暗了暗，嘲讽道：“我只是外出历练，偶然碰到你的小徒弟，被他苦苦哀求才走了这一遭。你修仙也知道因果，你我幼时相识是因，如今我去相救是果，无论其间种种，你我之间……”
“你我之间，因果皆了，如今各自修行、互不相扰才是好事。”
伸出的手停在原地。
章温珩看着蔺疏，轻声道：“你我的因果，便只是如此？”
蔺疏反问：“不然呢？修己道，求己心，你我大道不同，道心不同，各有各的前路，何必相扰？”
章温珩吸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扯了扯，努力想笑一笑，道：“那昙袖呢？还有铮叔荇姨他们，也该让我见见罢？”
蔺疏垂下的手紧握成拳，他撇开头，避开章温珩的目光，拒绝道：“他们如今在另一处洞府，既然没有相见的机缘，便是你我之间因果已了。”
穹顶的星光凝滞，一瞬之间，聚集在一块，全落在了章温珩身上。
是蔺疏开了阵法。
章温珩瞪大了眼，他万万没想到，蔺疏说要同他了却因果，便是一刻钟也等不了要将他送走。
“蔺疏，我伤未好转，你便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他摸了摸脖子，只恨那天那剑不识相，没再割得狠一些，好让自己现在能显得更可怜些，反正千言万语只汇总成三个字：“我、不、走！”
蔺疏却不听他辩驳，指尖灵光飞跃，牵扯着漫天星光变化，穹顶中央慢慢裂开一道细缝，漏出一丝白光。
这是蔺如雍布下的阵法，他区区一个元婴挣扎不得，眼见自己被蔺疏不容拒绝地推进阵中，他终于忍不住，狠狠道：“蔺疏！你凭什么说因果皆了，你欠我的多了去了！最后把你从幻境背出来的是我，把你从魔气中拖出来的是我！把你带出心魔的也是我！你还了我什么！”
话到最后，他不自觉眼眶烧红：“还有、还有……”
还有这杳无音讯的十一年。
蔺疏却一直没有看着他，只有一句隐忍的叹息散在风里。
“别牵挂我了。”
白光散去，又回到进洞府前的洞穴。
章温珩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忽而发现自己的脚边趴着一团黑影，他还未从方才的大起大落中缓过神来，只愣愣地看着那团黑影动了动，才后知后觉地从指间燃起一道火光。
明灭火光之中，那黑影的脸便逐渐照亮。
——是虞仲瑨。
他忽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师尊是在太失职了，和徒弟出来历练，不仅没能护他周全，还同他分开了这么久。
虞仲瑨必然受了不少惊吓。
章温珩深吸一口气，强硬地逼迫自己将方才那些事放在一旁，温和地看着虞仲瑨，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胳膊道：“仲瑨，你怎么会在这？你没事吧？”
他的心绪短时间内起起伏伏，便没看见虞仲瑨一脸的倦色。
虞仲瑨勉力点了点头，回道：“之前有个前辈给了我一个护身的法阵，将我传到这，我昏睡了许久，才醒过来，便瞧见师尊了。”
章温珩上下检查了一番，却看见虞仲瑨始终握着拳，不愿松开。
他皱了皱眉，却仍轻声安抚道：“打开来给我看看？”
虞仲瑨抿了抿唇，还是撒开了手，露出了鲜血淋漓的掌心。
章温珩眉头沟壑更深，语气中不易察觉地带了一丝怒气：“怎么伤的？”
虞仲瑨眼睫颤了颤，道：“看到师尊同我分开时，有些怕……”
章温珩托着虞仲瑨的掌心，心中一疼，便要拿药给他敷，虞仲瑨却抬起了一只手，探向他的眉心。
“师尊……”虞仲瑨轻声道：“别皱眉，放宽心。”
身负血海深仇的蔺疏必须要离章温珩远远的，可还好，还好他还是虞仲瑨。
他庆幸这副壳子做了章温珩的徒弟，庆幸自己的欺瞒不曾被拆穿识破。
蔺疏只能伤了章温珩的心。
而虞仲瑨可以披着温良恭敬的皮囊，光明正大地关心着章温珩，他的师尊。
他想，自己真是恶心极了。
可是……
看着章温珩松开的眉头，眼底欣慰的笑意，心底又生出一点懦弱的逃避。
只要章温珩还未发现……就好。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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