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们的故事》lyingts

1、魔女老去的原因

　　莉莉再次结束她的魔药研究时，窗户已经被爬山虎糊的严严实实，晦暗的光线下，除了莉莉以外，整个屋里弥漫着一股冬眠的氛围。
　　怪不得看书时光线后面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莉莉这样想着，无情地用清洁术让陪伴了这栋房子很久的植物们统统滚了蛋。
　　不过她还是给它们留了根的，下次开始研究时，这些小家伙就有机会从地里再探头。
　　阳光久违的照进这栋屋子，酣睡的黑猫感受到有温度的光线，抖了抖耳朵，睁开眼，支起前腿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来准备巡视一下自己的领地。
　　一步、两步，随之而来的是变多的在光线里快乐舞蹈的灰尘，它意识到什么，低下头，看见了靠厚厚的灰尘被踩出梅花印的地板，四肢僵住。
　　“喵——！”
　　莉莉看向她的黑猫时，它乌黑的毛发和琥珀色的眼珠正在晨曦中熠熠发光，但瞳孔却竖成了一条细线。
　　“怎么了，你喊我干嘛？”
　　“喵！喵——喵喵喵！”
　　“哎呀，做起实验来，谁有空搞卫生嘛。”
　　“喵！”
　　“不是，我没有狡辩，你也知道的，我直接忘了这事，就没有用法术打扫啦。”
　　“喵喵！”
　　“我上次…说了一定会记得打扫吗？”
　　“喵！”
　　“……好的黑老爷，是我错了。我这就把屋子打扫干净。”当她犯错时，她就会这么叫她的黑猫。
　　“喵——。”
　　“好，还给你准备好温水洗澡。”黑老爷是一只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喜欢洗澡的猫猫。

　　用法术清洁好屋子，还被猫咪监督着手动打扫了一遍的莉莉，在黑老爷确认水温满意放她离开后，走出了屋子。
　　“啊——新鲜空气真是不错。” 在野性十足的花园里，莉莉对着晌午的太阳伸了个懒腰。
　　接着，她慢悠悠地巡视起了花园（其实都是魔药原料），顺便把长得太过奔放的植物按回原样，然后计算了一下需要种多久的地才能攒够她再开一次实验需要霍霍的原料数量。
　　啊，好像还差挺多的，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让糊住窗户的那些家伙都滚蛋了，应该在上面薅上两截……
　　等等，刚刚她让滚蛋的对象之一，糊住窗户的爬山虎，好像是安娜上次来的时候洒下的种子，她那时候好像还说了什么来着？
　　莉莉在她没什么活物出现的记忆里搜寻了半天，噢，原来是安娜让她在爬山虎变色两次的时候，来她的森林找她吃点心。
　　“咕噜——”可能是想到了好吃的点心，莉莉的肚子合乎时宜的响了起来。
　　行，等黑老爷和自己洗完澡，就出发去找她。

　　出发时已经黄昏，莉莉坐在洗干净的地毯上，欣赏着橘色浸染的天空，顺便让高空的风吹干自己的长发。
　　“喵！”
　　“不行，都让你扒在我脖子上了，等我把头发吹干了再让风避开。”
　　“喵喵！”
　　“不，还没干，你抓牢点就是。”
　　……
　　“也不是这么牢！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最终两个生物都活着结束了这段路程，真是可喜可贺。
　　把地毯卷好的莉莉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衣服，顶着脑袋上的猫猫往记忆中的森林深处走去。

　　这片森林不太对劲。
　　虽然里面树木葱葱郁郁、小动物到处乱窜，看起来甚至称得上长势喜人，但它跟一个魔女居住着的森林不太相同。
　　这些树木和动物都太普通了，莉莉无法跟它们交流，只有人类活动的森林才是这样。
　　她挠了挠坐在肩膀上的黑猫的脖子，“你去问问，这里的魔女还在吗？”
　　黑猫敏捷地跃下，嗅嗅周围的空气后，甩着尾巴往一个方向走了。
　　莉莉则继续往安娜家走着，她怀疑安娜可能忘记给她留信就搬走了，这事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但也不是什么大事，魔女总共就那么几个，她们之间总是有办法找到彼此的，如果这次扑了个空，就当空腹出来散步好了，回家再自己做一做黑暗料理之类的……
　　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做饭的味道，莉莉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不行，得去人类的城镇买。
　　想这些的时候，莉莉已经走到了安娜的屋子。它也被层层叠叠的植物爬满了，其中也有爬山虎。
　　但莉莉没有要替好友打扫屋子的打算，因为她感受到安娜并不在这里，即使她打扫干净了，安娜也不会出来迎接她，然后烧起炉火给她烤蛋糕。
　　“喵——”黑老爷在这时候回来了。
　　“怎么可能？她不是在找死吗？”
　　“喵喵。”
　　“他们也不知道吗？我们得把她找回来，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安娜的房子总是很好找，在森林里时，它周围总环绕着不合时节的各色鲜花，在人类城镇里时，它则被漆成了明亮的鹅黄色，点缀在灰白的建筑群的最东角。
　　莉莉隐匿着身形，决定走烟囱拜访。
　　毕竟她顶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去敲门，万一被哪个人类看到了，安娜可能就得有麻烦。
　　万幸的是，现在已经不是人类的饭点，安娜家的烟囱并没冒着烟，所以没有什么被烧的风险。

　　摆着小炉子正在煮茶的壁炉边，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正慢悠悠地打着毛衣，一边同坐在一旁的男青年对话。
　　莉莉靠皮下脂肪实现软着陆时，不小心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于是同两双眼睛就这么对视起来。
　　那个老奶奶推起快要滑落鼻梁的眼镜，眯着眼睛看向这个红发小姑娘，这个表情让她脸部各处的皱纹显得更集中了一些，“啊，是莉莉，我早就跟你提到过的一定会来的客人，卢卡斯，你还记得吗？”
　　那个青年人看了看莉莉的样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可她看起来比我还小，你不是在我小的时候就骗……就说你的魔女朋友马上就会来了吗？”
　　莉莉听到了一个人类嘴里说出了不应该知道的东西，手里拢起一团绿火。（不小心燎到了黑老爷的胡须，这使她的动作有了背景音）
　　“哦莉莉，你还是那么急躁，不要担心，他是我的孩子，他会守口如瓶的。”老奶奶笑着挥挥手，把莉莉燃起的火焰扇灭了。
　　“亲爱的，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老奶奶接着转向那个青年，“卢卡斯，你先出去玩会，等月亮挂在烟囱上了再回来。”
　　那个长着一头金发的青年听话地站起身往外走，但嘴巴却没有动作老实，“妈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老说我是出去玩！”
　　“好的好的，出去玩吧。”
　　“我去得问问医生，健忘有没有什么方法改善一下。”

　　门被轻轻地关上后，莉莉立刻将整栋房子笼上结界，以防任何人听到她们的对话。黑老爷则在确定了气味后，窜上老奶奶的膝头，把自己盘了起来。
　　“黑老爷的毛还是这么顺啊，不像我，都有点梳不开了。”老奶奶放下手里的活计，撸起猫来，被撸对象显然非常受用，马上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看到这个熟悉的场景，莉莉不敢相信的猜想又确定了一点：“你是……安娜？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已经变成老奶奶的安娜不好意思地笑笑，询问自己多年未见的朋友：“很丑吧。”
　　“我们不应该也不会老去，除非……”
　　“除非魔女失去了她的时间。”安娜接下了这句流传多年的警告。“我们当初还讨论过这是什么意思对不对？大家最后都没想出来，一个生物怎样才能失去时间。”
　　“即使像爱丽丝那样，把魔女之心挖出来安在了她的猫咪上，她也没办法迎接死亡。”莉莉试图让空气没那么沉重，“你只是发明了新的变装法术对不对？连生命的气息都可以伪造的那种。”
　　“不不不，你要相信自己感觉到的东西，莉莉。感觉精准，不也是你一直标榜的强于我们的地方吗？”安娜像看着小孩自欺欺人一样看着她，眼神里还充满着怀念，像莉莉的样子，她已经永远回不去了。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警告的答案了，你赶快去告诉爱丽丝，她终于有了能够获得永久安宁的方法。”安娜开起了玩笑。
　　“我现在不想知道答案，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你的生命气息就像人类一样，孱弱而不可逆，而且快要走到尽头了。”莉莉想把她的朋友拉回来，但她研究出的魔药配方，没有一个是能把变成人类的魔女再变回来的。
　　“嗯，是的呢，等月亮还没挂上烟囱的时候，我就要化为尘埃了。”安娜平静的道出自己和世界告别时间，“我的毛衣打不完了，不过更重要的是，你要让我说完那个警告。”
　　还有什么比将要逝去的生命想要说完的话更紧急的东西呢？莉莉不知道，所以她闭上了嘴。

　　安娜却先讲起了故事。
　　“在我研究新甜品的某个下午，窗外响起了不同于其他动物幼崽啼叫的声音。”
　　“我本来想等到炉里的饼干烤好了再看看，可那声音实在是太吵，让我没办法继续潜心配配方。”
　　“打开门一看，嚯，门口放着个被布包着的干干净净的人类幼崽。他的母亲倒在台阶下，除了双手，到处都是血，已经没有了呼吸。”
　　“看在她把走上台阶时滴落的血都擦干净了的份上，我把她滴落在森林里的血迹都变成虞美人种在了花坛里，让她睡在了我的花坛下。”
　　“但人类幼崽还活着，我的花坛不是他的好去处，森林里的动物也没有愿意领养的。没办法，只能我养着了。”
　　“我原本想的是，等他长得足够大，就把他送出森林。没想到每天看他孤零零的在森林里乱晃，我先忍不住搬到了人类城镇里。”
　　“妈妈真是一个奇异的称呼，它让我不像我，而像个普通人类一样去思维。而且我确实也逐渐变成了一个人类，这就是魔女失去时间的方法。”
　　“当我为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为了他能顺利成长，将时间划成年、月、日计算，不再过魔女专注而与世隔绝的日子时，我的魔力就开始归回世界，身体也开始了老化。”
　　“原本等你赴约只是种出几个新品种的花的时间，没想到会变得这样漫长，长到我以为作为人的自己可能是等不到了。”
　　“幸好你这个实验做的不算长，卢卡斯也可以相信我这个妈妈从来没有骗过他了……”

　　屋内寂静了，莉莉凝视着闭上眼睛的安娜，然后看着她从四肢的端点开始慢慢化作尘埃。黑老爷没有挪动位置，躺在一堆亮晶晶的颗粒里，抬起头对着月亮喵了一声。
　　莉莉招手把四散的尘埃凝成同天上一样的一轮弯月，摸出了一条银链子将它栓了上去。把这条链子放在安娜曾经坐在的位置后，莉莉指挥着茶壶、茶杯以及盘子，为自己端上了茶和点心。
　　“安娜煮了我最喜欢的花草茶，准备的也是我最喜欢的贝壳蛋糕。”
　　“喵——”
　　“知道了，吃完我就想想怎么跟那个孩子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