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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信件 ...

  •   程富商亦是十分得意。

      徐大海原是助他逃税的手下之一。

      这是个风险极高的活计,更何况程富商倒买的,全都是赝品。

      那位大人是京城来的,早早便替他找好了市场,高价托他卖到番邦。程富商见有利可图,答应下来后,四下物色能够替他跑商之人。

      就找到了常年跑商的徐大海。

      徐大海本不愿意做这等事,谁知叫徐江知道了。徐江哪里了解内情?单单听闻此事报酬丰厚,抢着要去答应程家。

      于是徐大海慌了。

      他知道徐江的性子,即便是告诉他犯法,他也会去做。

      他也知道,程家背后有靠山,以自己的能力抗衡不来。

      程家这等行径迟早会被查处,届时以程富商的性子,必然泼脏水给他们这些人。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一时想不出别的策略,徐大海只好先一步答应程家,把这条歪路留给自己。

      谁知徐江压根不领情。

      不光不领情,他还觉得是徐大海故意抢他的钱财、断他的生路。气恼之下,他凡事都和徐大海对着干,徐大海喜欢廖诗诗,他就专门招惹廖诗诗;徐大海想赚钱赎人,他就把他赚的钱全都花光。

      程富商自然察觉到了两兄弟间的异样。

      他以徐江的性命为威胁,逼迫徐大海自尽,再嫁祸给黎云书。

      徐大海若听他的,他便承诺会善待徐江,将徐江在赌坊和花音楼欠的银钱补齐;倘或徐大海不听......依程富商的说法,“程家还缺一个垫背的人呢”。

      挣扎了许久之后,徐大海百般无奈,同意了请求。

      “幸好我早早便让人监视他,没让他传出半点有关程家的消息。”

      程富商想着,便有些得意,“这种死法,只要不给剖尸的机会,我看他们能怎么办!”

      *

      沈清容抱着一大堆信从花音楼走出,草草将事情告诉黎子序后,他道:“我去翻翻这信上内容,你同小秀才说一下现今情况,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黎子序赶紧去狱中找她。黎云书听了消息,扶着下颌,“是此人的弟弟坚决不同意剖尸?”

      “没错。”黎子序点头,“律令如此规定,他不松口,我们便找不出决定性的证据了。”

      “若是他自己这么说,倒也能理解。”

      黎云书扶住下颌,“但有程富商陪着,那问题必然是出在徐大海本人身上了。你方才说,他是在徐大海和廖姑娘相识之后,才去花音楼的?”

      黎子序点头,她道:“查探一下徐家住址,今夜你去一趟。”

      “阿姐是让我去劝他?”黎子序讶异,“可徐江认得我,还视我为敌人,我的话他未必能听啊。”

      “不用你亲自出面。他不是喜欢逗廖姑娘的猫吗?你抓只相像的猫儿到他屋舍旁,再带几块鱼干。”

      看黎子序一头雾水的模样,她抿住唇,“等明日便知道,他心里有没有鬼了。”

      *

      沈清容在房里飞速翻着信。

      徐大海记了很多琐事,可离奇的是,关于程家的事情却极少。沈清容一字不落地往下看,连一句“我爱你”都得倒过来念,思索是否有别的含义。

      他原本看见字就头疼,这些时日被黎云书锻炼得翻页如飞,扫一眼都能记下不少事情。沈清容拿出自己背书的效率疯狂读信,读了那么几篇后,果然发现了信的异样之处。

      徐大海不是个特别有文化的人。

      他的用语大都直白至极,可是信中总是不怎么合时宜地引用了些古诗句。

      沈清容觉得奇怪,将那些诗句尽数摘录下来看。

      “家田输税尽......”[1]

      紧接着在后面写了一个“所幸不算多”。

      沈清容:“......”

      听语气还挺庆幸。

      “害马劳人事已灰”[2],这句不知是不是他编的,因他在后面极其违和地写“我从关州到燕阳”。

      沈清容没背过这句诗,但他看见燕阳,眉毛条件反射般一跳,“他这是什么意思?”

      无解,沈清容只好继续往下读。

      徐大海:“程丰破浪会有时。”[3]

      沈清容:“......”

      不愧是替程家打工的。

      再找找,似乎就剩最后一句了,写的“我亦举家不得清”[4]。

      嘶。

      这句话似曾相识。

      沈清容想不出是在哪里看过,打算翻书去找。

      可家中书着实太多,他压根不知道从哪里翻。正苦恼着,忽将这些诗远远地扫了一眼。

      ——等等。

      他将诗句的首字挑出,重新排列了一番,见那纸上印着四个大字——

      “程、家、害、我”。

      沈清容手一抖,猛地站了起来。

      徐大海的死果然不一般!

      “备车!”

      他飞快揽过外衣穿上,抢过灯对扶松道,“带我去衙门,找黎云书!”

      天已黑尽。

      关州春日的夜晚尚有些寒意。黎云书手旁没有灯烛,今夜又没有月亮,她只好收起书,躺在床上出神。

      平日睡得晚了,如今倒是怎么也睡不着,就思索着如今的情形。

      没过多久,牢房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她起先以为是黎子序,谁料那步声停在她门外,听他一声轻叹,“果然睡了,你说怎么叫醒她才既不失风度、又不会挨揍?”

      竟然是沈清容。

      黎云书正准备爬起,听扶松毕恭毕敬应着:“您背书给她听吧。”

      “不行不行,你这叫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沈清容果断拒绝,“你得学着从对方的薄弱处入手,懂吗?你让我想想她最在意什么......”

      扶松替他开口:“黎姑娘,少爷说他以后每天背两本书。”

      沈清容一把堵住他的嘴,“你能不能不要损我?”

      “还不要您给钱。”

      “闭嘴!”沈清容气呼呼,“到底她是你主人,还是我是你主人?”

      黎云书:“......”

      他二人闹来闹去,黎云书出声打断,“找我何事?”

      她起身上前。沈清容让扶松掌灯,又示威般瞪了他一眼,从怀中抽出信件,“没什么,就是给你背几句诗。”

      他打开信,认真地问:“‘害马劳人事已灰’[5],下一句是什么?”

      黎云书:“......”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长安无复使臣来。”[6]黎云书应声,“沈少爷缺钱?怎么突然问我这些?”

      “你别把我想象的那么物质。”

      沈清容十分不满,“我又不是为了钱才来救你的。再问你一句,‘我亦举家不得清’[7]。”

      黎云书疑惑看他,“我记得,我让你背过这句诗。”

      “......没有。”沈清容硬着头皮。

      黎云书又看了他一眼,见沈清容心虚地摇起扇子,她抿住唇,“你说的,当是‘我亦举家清’[8]吧?”

      沈清容愣,“是吗?”

      “多背两个字,扣两文钱。”

      “......”

      没办法,沈清容磨牙,“你要扣钱找徐大海扣去。这诗句都是他写的,我只是照念而已。”

      “徐大海写的?”

      黎云书微愣,“他还写了什么?”

      沈清容将信拿给她看。

      黎云书看完,轻嘶了一声,“难道徐大海想说的,是程家逃避关税之事?”

      “单是逃税倒也理解......”沈清容沉思,“他提燕阳,又是什么意思?”

      燕阳。

      若说“关州”二字代表起点,“燕阳”大抵,是说徐大海此行的终点了。

      当下大邺与北蛮交恶,而燕阳十一年前早被北蛮所占。按理来说,程家往燕阳的这道商路是不通的。

      他莫非......是在暗示这些物件,最后都到了蛮人手中?

      “如今北疆生动荡,燕阳离关州近,应是蛮人最重要的城池之一。”

      黎云书思忖着,“沈少爷,你还记得程丰入狱那日,我同你说的话吗?”

      那日沈清容害程丰入狱,她听闻如今程家倒卖字画,曾怀疑程家是受人驱使,且那人目的并不单纯。

      沈清容听她一说,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徐大海暗示程家明面上贩卖古董字画,背后却在同蛮子勾结?”

      “当年查获的字画,你还有留存吗?”

      悟了黎云书的意思,沈清容飞快转过身,“你等着。我这便去找!”

      *

      子时已到,阴风如诉。

      徐江逆着寒风往家中走,行至家门前时,忽见一只猫。

      那是只通体漆黑的猫,一双眼幽幽地闪动,宛若暗夜中的鬼火。徐江觉得不吉利,上前将黑猫赶开。黑猫却和赖着他了一般,离了门前,又跳上围墙,蹲在那里看他。

      这黑猫乖觉得很,也不吵闹,只盘着尾巴,居高临下地望着徐江。

      眼神幽邃,盯得徐江僵在原地。

      竟无端觉得,这只猫和廖诗诗的那只十分相像。

      他无端生出后怕,抄了根竹竿将猫赶走,飞快溜回自己的屋中,反锁上了门。

      猛地喘了几口气,徐江觉出自己多虑,摇头哂笑。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才变得如此草木皆兵。

      他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徐江拍拍手,确认房门关好后,折身往床边走去。

      从床底抽出一只桐木箱,他吹去上面的薄灰,看着木箱上加了锁,忍不住皱眉嘀咕,“平日都不锁,怎么人都走了还被锁住了?”

      这木箱是徐大海用来存放积蓄的,用一个铜密码锁锁住。徐江没钱时,便会趁他不注意来翻一翻。他知道这锁的密码,试着转了转,却发现毫无反应。

      徐江一愣——他近日没怎么在家中,倒也不知徐大海何时换了个密码。他低骂出声,“果然是不想让我动他的钱!”

      愤愤地转动锁上数字,试了好几次都一无所获。直到他将密码转成自己生辰,锁终于开了。

      徐江心底一喜,却在铜板之上,看见了徐大海的亲笔字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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