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太强大了怎么办？》江渚浮生客

2、婆媳之争，最终还是着落到夫妻之争

　　05
　　再往后，就是奶粉钱的事儿。
　　请月嫂好歹是一次性的，开不开口，请不请，吵架不吵架，也是一次性事件。
　　每个月的奶粉钱，才成了定期爆发的火山，要了命了。
　　小毛夫妻俩对公婆的不满与日俱增，公婆对他俩的不满也与日俱增。
　　怀孕前答应的奶粉钱，一开始还高高兴兴的到时间就转给豆豆，过了没半年，就开始时不时拖一段时间，要不干脆当忘了这个事。
　　豆豆每次开口要奶粉钱，继婆婆表面上很积极主动地赶紧转给她，拐回头就跟亲戚说自己多么多么难，到处都要钱，女儿学费都快攒不起了，然后再轻描淡写地提几句豆豆爱乱买东西……
　　要不是说，小毛夫妻俩人加在一块儿，都玩不过他们这个继母呢？
　　我妈可是小毛的亲姑姑，心里却站在豆豆继婆婆这边，觉得小毛夫妻俩实在不懂事。她又偏心眼儿，自己侄子总是好的，所以只能把错，都归到豆豆头上去。
　　大概其他亲戚也是这种心态吧，豆豆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她跟小毛也的确挺棒槌的，处境这么艰难了，还要充硬气。要奶粉钱的语气越来越强硬，态度也越来越嚣张，最后竟要出了“软饭硬吃”的气势。
　　甚而至于，小毛在跟他继母大吵一架之后，豆豆竟直接给她公公发了好长一段微信，历数继婆婆“七宗罪”，要求公公跟继婆婆离婚，不然就要失去儿子和儿媳……
　　那条微信隔天就由豆豆继婆婆发给了我妈，我妈又让我看了。
　　“你舅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你舅妈在我这儿哭得跟啥一样，回去还不能表露出来。”我妈恨不能替豆豆婆婆把罪受了，“她做到这个份上，豆豆到底有啥不满的？况且再怎么说，她也不能出头发这种微信啊。哪有儿媳妇逼着老公公休妻的？”
　　我劝她，“可能很多事，并不像外面人看得那样？”
　　“小毛天天跟我说他妈是虚情假意，但是我看他妈对小孩是真好，抱到怀里都不愿意撒手，吃啥玩啥都想着小孩儿。这能是假意？”
　　到这里，我真不得不佩服豆豆继婆婆。她明明扣着小毛夫妻俩的钱不还，逼得俩人每个月要低头伸手向她要钱，却还在亲戚间落下了善待继孙的好名声。
　　06
　　第三件事，也算是豆豆的自救之路吧，可惜最后依然搞得一地鸡毛。
　　孩子一岁半的时候，豆豆继婆婆终于有闲钱还给豆豆了。她痛定思痛，觉得自己之所以跟小毛夫妻不睦，公婆不待见，亲戚间也不重视，是因为没有收入来源。
　　豆豆这个分析，倒也没错。
　　她瞧不上小毛，时常在亲戚都在场的时候语出鄙视，但在众人心里，她也并不比小毛强上多少。
　　“她嫌小毛挣得少，她自己呢？还不是连个工作都没有？”我妈说。
　　“她不是在家带孩子嘛，孩子那么小，她怎么出来工作。也没人帮她带。”有时候我特别不理解我妈的双重标准。
　　“她婆婆愿意帮她带孩子啊，她自己不愿意放手。”
　　那时候，豆豆继婆婆又回到广州去忙生意，说帮豆豆带孩子，就意味着孩子要离开爸妈身边，到广州去。
　　孩子才一岁多，豆豆怎么会愿意？
　　但终归豆豆是不愿意过每个月向继婆婆伸手要钱的日子了，于是决定用继婆婆还给她的那笔钱，盘一个店，做点小生意。
　　这件事我内心觉得是好事，但豆豆错就错在，她没有完全说服小毛。
　　豆豆跟一个朋友合伙卖女装，那个朋友主管进货，豆豆主要负责看店售卖。孩子才一岁半，离不开她，她就只能每天带着孩子去店里卖衣服。
　　小毛依然白天上班，下了班一周七天有五天都跟朋友出去玩游戏，缺位得厉害。同时，他还听了父母的话，觉得孩子那么小，豆豆还在瞎折腾，起初一直不同意，豆豆一意孤行，依然把店张罗了起来。
　　“嫂子，她怎么能那么倔呢？”有一次，小毛喝多了跟我抱怨。
　　我对他十分无语，“人在困境里，想破局，总要有那么一点勇气和倔强的。你俩一个月花着两千块钱的工资，又不想跟爸妈要钱。她不去想点办法，怎么生活呢？”
　　“我明白，我也不拦她。可是孩子太小了呀，走都不利索，她天天在店里忙东忙西，我真的害怕出事。不能等孩子再大一些吗？”
　　“小毛，多帮帮她。”我说，“夫妻同心，才能其利断金。”
　　豆豆那个女装店，始终得不到家里人支持，勉力支撑了快一年。在一次卖衣服的时候，没顾好孩子，两岁多的小朋友从台阶上摔下来，磕断了门牙。家里一直压抑的怒气，算是彻底爆发了。
　　小毛硬逼着她把店铺股份转让给朋友，还放话如果豆豆再坚持，那就离婚。
　　豆豆没有办法，只得不干了。女装店第一年本就挣不了什么钱，豆豆这么里外里，本钱不仅没挣回来，还赔了七七八八。
　　于是豆豆算是彻底坐实了她“不自量力”的名声。
　　店铺在家人干涉下卖了，小毛夫妻俩只好又过起向父母伸手要钱的日子。
　　这个时候，豆豆意外怀上了二胎。
　　07
　　之前夫妻俩自己带孩子，虽然苦一些累一些，好歹还能顾得过来.但是大宝两岁多，再来个小宝，白天全靠豆豆一个人，明显是不可能了。
　　小毛这时候终于破釜沉舟了一次，决心辞职，带着老婆孩子跟爹妈一起去广州，重新找工作。
　　可惜他学历低，自己又没啥能力，最后还是在自己爹的帮助下，去一个社区当了没有正式编制的调解员，每个月拿的工资，还是养不活一家人。
　　但是好在爹妈在身边，豆豆白天不是一个人了，也有人做饭照顾她。
　　豆豆继婆婆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一直跟着她在广州。
　　以前在老家，豆豆继婆婆跟小毛夫妻俩一起住的时候，是明明白白说过自己做饭不好吃，所以除了豆豆月子里给她做过几顿，平时是完全不下厨的。
　　谁知道豆豆到了广州，才发现她继婆婆哪儿是不会做饭啊，人家给自己妈做饭每天各种肉菜煲汤，样样精通，她婆婆只是单纯的不想给她做饭而已。
　　这可把豆豆给气坏了。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带着大宝一怒之下从广州回自己乡下姥姥家去了。
　　小毛也生气，但是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单位吃饭，感受没有豆豆那么深，所以自然也无法体会豆豆为什么气成那样。但是豆豆离家出走的后果，却要小毛来承受——他必须请假回家去接豆豆回来。
　　豆豆性子倔，死活不回去。小毛和公婆轮番劝她回广州，豆豆充耳不闻，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小毛也恼了。放话说自己三天后回广州，她爱跟不跟，如果不跟着一起回，就不用回去了。
　　夫妻俩闹过无数次离婚，但这一次小毛是认真的。
　　“听说离婚协议书都写好了，谁劝都不管用。”我妈很是唏嘘。
　　豆豆自己一个人在老家呆了两个月，其间，再没有一个人去接她。
　　直到二胎早产，自己被同村的邻居送进了医院，小毛和公婆才匆匆忙忙从广州赶了回去。
　　到医院的时候，二胎都已经出生了。
　　离婚便也不了了之。
　　但这件事应该给豆豆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也让她对小毛最后一点期望，灭得干干净净。
　　08
　　那一年春节，二舅一家都从广州回来过年。
　　饭桌上，小毛和豆豆两个人不知道又为了什么事闹不痛快，你一言我一语的悄悄拌嘴。
　　突然，小毛似乎忍耐不了，“啪”地一声，把酒杯磕在桌子上，“林豆豆，你够没够？”
　　屋里瞬间静悄悄，豆豆怀里的二宝“哇”地一声哭了。
　　估计两个人在家里就开始吵了，豆豆公婆仿佛知道原因，一脸冷漠。
　　豆豆的眼泪唰得就下来了，她静了一会儿，用手背抹掉眼泪，把怀里的二宝递给我。
　　“姐，你先帮我抱一下吧？”
　　我愣愣地接过孩子，我妈赶紧在一边打圆场。
　　豆豆没有理。她走到小毛身边，一伸手，给了他响亮的一耳光。
　　整桌人都震惊了。豆豆公公站起来怒喝，“豆豆你想干嘛？”
　　“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豆豆尖叫。
　　“什么都是我的错！昨天大宝生病发烧，你玩游戏到半夜才回来。我几乎一夜没睡，今天早上你居然跟着他们，”豆豆指着她公婆，“指责我没给大宝盖好被子?”
　　“你算什么爸爸？你到底为两个孩子，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天天只会到处跑，回到家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让你去倒个垃圾，你拖四五天，垃圾堆成山。然后你妈再跑来指责我懒，指责我不干家务……”
　　说到这里，豆豆彻底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亲戚纷纷相劝。
　　豆豆婆婆却在旁边冷不丁说了一句，“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你怎么不说小毛他一直挣钱养你们娘仨呢？”
　　豆豆婆婆不说还好，这一句话把好不容易安抚住的豆豆，又激得跳了起来。
　　“他挣那点钱，养我们？他要是真的能挣钱，不用让我每个月去问别人乞讨，我也当他是个男人！”
　　豆豆公公急了，“什么叫乞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一家人，仿佛要把长年累月积攒的怨恨，在这场年夜饭上统统释放出来一样，每个人都歇斯底里。
　　“如果你觉得过不下去了，你就滚！”兵荒马乱中，小毛这一句吼，彻底掐断了豆豆最后的挣扎。
　　09
　　几个月之后，豆豆果然走了。
　　那天她喂两个孩子吃了饭，哄睡着，孤身一人，只带了一些随身行李，就消失在了广州的街头。
　　小毛报了警，也联系上了豆豆。
　　可是人没回来，只寄回来一封离婚协议书。
　　豆豆在怀二宝的时候，就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婚姻破灭之后，豆豆去找这个男人了。
　　小毛愤怒过，也去找过豆豆，但是始终不知道她在哪儿。
　　半年间，小毛肉眼可见地憔悴失意，但也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失去了豆豆。
　　又过了半年，有一天，豆豆突然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姐，你最近好吗？」
　　「豆豆？」
　　「是我。」
　　「你去哪儿了？」
　　「我不能说。」
　　「那你找我干嘛？」
　　对豆豆抛夫弃子的行为，我也有气。
　　「姐，大宝二宝好不好？」
　　「你觉得她们会过得好吗？」
　　「我好想她们。」
　　「那你为什么抛下她们不管就走了？二宝还不到一岁。」
　　「我没办法。再不走，我可能除了自杀没有别的出路了。」
　　说到这里，我心软了。
　　「那你现在过得好吗？」
　　「一个坑到另一个坑里罢了。这世界对女人不公平。」
　　「为什么不回来？大宝二宝不能没有妈啊。」
　　「回不去了……如果可能，跟大宝二宝说我死了吧。」
　　自那之后，豆豆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们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