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重写版）》夏韵

2、第一章

　　仿佛有些忧伤可以忘记，有些错误可以原谅，在日与夜的交替间，关于爱的梦想，可以重新祈盼！
　　临湖的咖啡馆，靠窗的两个女子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她们沉静，美丽。午后懒懒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身影。

　　“前天，我答应了李皓的求婚。”林梓一手托腮，轻声告诉。

　　对面的女子点了下头，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果然！”

　　“素素，好象你早就知道了一样？”林梓放下手中的咖啡，看着对面的好友。

　　杨素微微一笑，看向窗外的湖面，未答。素素是她的好友，她们一起生活了将近四年，林梓会将心事都告诉她，会找她倾诉烦恼，因为她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三年前的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素素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看着好友独自痛苦，她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但是，她知道，林梓生命中另一个带给她快乐的人出现了。当李皓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她就确定了，这三年中，他一直在林梓的身边，照顾着她，关心着她。现在，他终于如愿了。

　　“不要说我了，方靖现在怎么样了，你还是把他赶来赶去？” 林梓的声音将她从往事中拉回。

　　杨素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好象讲的这个人以她毫不相干，“他现在在和Ｓ.Ｔ.Ａ做巡回演出呢，还有半年时间才会回来！”

　　“难道，你从未想过试着接受他吗？”不管素素怎么对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风雨无阻地来看她，虽然最后近乎都是被素素赶出去的，但从不间断。放弃这样的一个人，难道她不觉可惜。

　　“你知道的，他的原因。”素素指着自己的右耳，那只耳朵已经无法听到任何声音，“他只是觉得亏欠我，除了朋友，我们从没有其他任何感情。以前没有，现在、将来都不会有。我不想他为了一个意外而耽误了一生，而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这么重大的事情素素只是把它说成是意外，没有一点忧伤的感觉。林梓不知道这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怎样，然不论是谁，都会有所改变吧。不，她不知道素素有没有变，或许她是变了，变得冷静，温柔，不孤傲，却拒人以千里之外。林梓喜欢她，她笑容淡淡的，如春日的阳光，融化了她心中的寒冷。

　　她从身边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林梓，“接下来的稿件，都画好了。”

　　“不用这么急，一个月一交好了。”她接过来，放在身边。一个编辑，一个作者，还是好朋友，这种搭配不知道在其他的出版社多不多见。

　　“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稿子了。”素素微微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一个月后，我就要去日本，圆我的梦了，不知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素素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伟大的漫画家，受人景仰。虽然她的作品很是受欢迎，但离自己心中的距离还有好长一段，她要去日本，那个漫画王国，实现她一生的愿望。

　　世界，真的很奇妙，现在面对坐着的两人，不久后就要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间中，呼吸着不同的空气，使用不同的文字。

　　“怎么这么突然？”

　　“不会啊，我一年前就开始申请签证了呢。”

　　“方靖，你不等他了？”她很难想象，方靖回来得到她离去的消息时的样子，是惊异？焦急，还是若无其事呢？

　　素素摇摇头，“不等，他回来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们，不会有交集的。”

　　她的口气很轻松，没有犹豫的。只有自己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他对自己死心，放下所有的包袱去追求自己的一切，不再背负从前的罪恶。

　　“你准备留在这里呢，还是到马来西亚，和父母一起？”素素马上转换话题。

　　“我想回爸妈那边去，但还要看李皓啊！”这里有着太多痛苦的回忆，如果希望以后生活地快乐，唯有离开，去往纯净的世界。

　　“阿梓，你变了。”以前的林梓是个大女子主义者，一意孤行的。短短五年时间，将一个人完全改变了。

　　“素素，要不我去角川书店应聘编辑吧，说不定我们还经常能见面呢！”林梓右手食指抵在脸颊上，考虑着往后的事，“你一定要往角川去啊。”她的口气像是逼迫的。

　　素素还是一贯的笑，“只是，不知道马来西亚有没有角川呢！”

　　“没有的话我去开一家就好了吗！”林梓轻松的口气，像是叫杯咖啡那么简单。

　　两人轻轻笑出声来，原本沉重的道别顿时俏皮了不少。她们是永远的好友，不管相隔多远，不论身在何方。

　　“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请两位美丽的小姐喝茶呢？”一个男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林梓转头，没好气的，“你每次看到美丽的女孩子就是这幅德行吗？”

　　李皓装得很可怜的样子，对着素素，“杨素小姐，你看到了，她就是这么对我的。”

　　素素没理会他们两人的“打情骂俏”，径自喝咖啡。不过这个李皓的速度也真是够快的，林梓和她坐下来的时候给他打的电话，现在她们一杯咖啡没喝完他就到了，真的是怕她把林梓拐去卖了啊。

　　李皓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素素，阿梓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啊？”完全是老公式的询问，似乎没看见林梓快要吃人的表情。

　　“阿梓很乖呢，所以啊，李皓，你要好好珍惜她啊！”他们的时间不多，已经不容再说玩笑话了。

　　“杨大人的话小的一定做到，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完全没注意到她们沉浸在离别的气氛中，兀自开着玩笑。

　　看来，林梓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很快乐。

　　夕阳已沉入西面的湖水中，黑夜来临，该是道别的时候了。素素拿起身边的书，向两人挥手，快步走出去。为了自己的理想，现在正在努力补习日语呢。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也或许永难再见。但愿人长久，古人说的真好，现在终于体会到此种心情了。

　　林梓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素素，深秋时节，她正在宿舍客厅看书，门铃响，她去开门，一个清丽的女子站在门外。海藻般的长发垂至腰间，白色的毛衣，利落又美丽。

　　“你好，我是卉卉的朋友，杨素，你可以叫我素素。”她微笑着伸出手，淡淡的声音，不沾尘世的悠远。那笑容，恍若院中的红叶，灿烂又清新。

　　不觉下，她们已经生活了五年，即将离别，走自己的路。但那一切，就如昨日发生，历历在目，素素当时的口吻，仿佛拂过耳际，似秋风掠过。

　　“阿梓，我们也回去吧！”李皓催促着，接到她的电话后就直接定了机票，两天后从浦东机场出发，飞往马来西亚。

　　“不会太赶了吗？”林梓拿起文件，走在李皓前面，半回头地问。

　　“我想快点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好让他们快点帮我们觉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啊！”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也好，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们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她的话语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对于父母，她一直都是有愧疚的，从小就没喜欢过母亲，懂事后想要弥补，他们却移民到马来西亚，再无从下手。还有那一直照顾她的异母哥哥，她亏欠他实在太多了，这辈子恐怕无法偿还。

　　“阿梓，我后天来接你。”李皓把她送到门口，没有进去的打算。

　　林梓点点头，低头找钥匙。李皓突然一把抱住她，吻上她的额头，“早点休息，有事给我电话。”

　　他转身离开，背影有点落寞，林梓看着他进电梯，才将钥匙插进锁孔。她要让自己喜欢上他，不管花多少时间，也要做到。她知道，只有李皓，才不会去碰触到她心中的伤，一心一意的对她好，永远对她好。

　　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或许是在一起时间长了，她怎么也无法将他当成普通的男生看，她一直说，他们是死党，永远的死党。她不知道他的感想，不知道他一直都喜欢她，在他的眼里，除了她，已容不下其他的女生。

　　高中毕业时，李皓应父亲的要求，到英国读书。原本需要六年的时间，他花四年就将学分修满，回到林梓身边时，她几乎不再记得他。她不知道，他努力读书，只是为了早日见到她。

　　以后的时间，李皓就像普通朋友一样存在于林梓的生命中，他继续追求她。她依然没有回应他，在不久后，他才知道她有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他失落，但仍然没放弃，他有预感，林梓会需要他。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在她需要的时候，他只想在她的身边，给她所有的安慰及温暖。这样，就已足够。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揉着惺忪的眼睛，开始整理行李，有东西从衣柜掉下，砸在头上。林梓有点不悦的捡起，视线停留处，动作突然僵硬，一下坐到地上，愣愣的看得出神。

　　那是一把小孩子整人用的小水枪，在她读研第一天，李皓送给她的。当时她眼睛不舒服，水又正好射进眼中，致使她的眼睛发炎，也使她遇见了池骋。

　　那一天，她赶在医院下班的最后一分钟冲进就诊室，一下字坐到凳子上，似乎是很没礼貌，却是很好的保持了形象。

　　原来是细菌感染了眼睛，做了散瞳，说是治疗一个星期就会好。她站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不经意看了一下桌上的牌子：眼科医师池骋。

　　“林梓小姐，”突然被叫住，她好奇得回头，医生扬着手中的一本本子，“你的病历。”

　　她伸手接过，“谢谢！”有礼貌的微低了一下头。其实不是忘记了，只是从没有将病历带回家的习惯。抬头，却接触到他的眼睛，一怔。

　　那一双犹如暗夜的深眸，深深的吸引了她的视线。她承认，那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深邃的眼眸。

　　穿着医生特有的白色长袍，发型清爽却时髦，剑眉星目。虽然是古板的白衣，却掩饰不住他的活力。看见抬起脸的她，眼中立刻闪过一抹惊异。

　　而她，简单干净的过肩长发，微微化了下眼睛的淡妆，白色毛衣黑色大衣，干净利落。加上那一抹淡淡的笑容，没有人会不愣一下的。

　　只一眼，她就相信了一句古人的话——一见钟情。实在是无法相信，一向冷静，开朗，毫不关心世事的她，会被这么一双眼睛，被这么一个人吸引了。即使是一瞬间的事情，也已经出乎所有认识她的人的意料了。

　　保持着一贯良好的形象，转身走出去，不知他们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把病历放进包里，自信的笑，即使没机会，她也会给自己创造的。一直都坚信着那句话：命不可变，然运是自己走出来的。

　　她一直是个幸运的女孩子，考大学的时候，她没填大家都向往的清华北大，一张志愿表上，只有一个学校的名字。那是全国排名前六位的大学，连老师都说她太拼了，万一不合格的话，她只有再读一年高三，耽误掉一年的时间，多不值。但她相信自己一定没问题的，而结果也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她顺利进入那所大学，如愿坐在宽敞的讲堂里，一切都如她所预想的一样。难道不能说自己幸运吗，而这个运，也是自己找到的。这一次，也一样，她要再为自己创造机会，然后，幸运女神就会降临。

　　外面的阳光异常耀眼，加上刚刚散瞳，完全无法张眼。她一手挡在额头上，勉强眯着眼睛，仍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记得出租车站就在马路对面，慢慢走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刚要举步，身后传来汽车的喇叭声，也不知是什么方向来的，下意识的一退……

　　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一着急，跌倒在地，样子一定很丑。

　　“小姐，你没事吧？”伴随着关门声的是一年轻男子的声音。

　　林梓双手撑着地，努力想要站起，一双宽大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

　　“林梓小姐？”那人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口气。

　　已猜出是刚刚的医生，她指着眼睛，抱歉的，“实在是看不到啊！”

　　“没人陪你一起来吗？那你怎么回家啊？”池骋看了一下她的身边，确定没人和她一起。

　　“我坐出租车。”她指了一下右手边。那边是车站没错吧！

　　“车站在前面。”他轻轻笑了一下，纠正。

　　她歪了一下头，刚想走。

　　“为表歉意，不如我送你吧。”本是询问的口气，从他嘴中说出，却是陈述句。

　　“好啊！”林梓停下，转身。

　　她不是妞妞捏捏的女生，既有免费车坐，对人家又有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他打开车门，把她带到位置边，递给他安全带，然后坐到旁边的位子上。

　　“你去哪里呢？”他很专心的看着前面。背对着太阳，林梓稍微睁开了眼。告诉他地址后，就着倒后镜看着自己的瞳孔。

　　“其实眼睛黑黑的很漂亮啊！”他看了一下，笑道。

　　“是啊，漂亮的很恐怖，整个眼珠都是瞳孔，跟猫差不多，就差不会发光了。”顿了一下，“这要到什么时候恢复啊？”

　　“很快的，两个小时！”

　　不是她烦躁，两个小时，她可以看完几本漫画了，“没有快一点的方法吗？”

　　“当然有啊！”当她满怀期望的看向他时，他手一划，在虚空中写下两个字：睡觉。

　　林梓倒到位置上，呵呵，真的是很——烂的好方法啊！

　　车子拐了个弯，就到小区门口了，“我就在这里下好了！”

　　他把车停到门口，很有绅士风度的打开车门，她抽身而过，“谢谢，真麻烦你了！”微笑，对着他挥挥手。

　　“记得啊，三天后要复诊啊！”他临走时还不忘在叮嘱一声。

　　她点头。转身往里走去，方才听到车子离去，是个有教养的人。

　　二十二年的时间，谈过唯一的一次恋爱，是同系的学长。短短的三个月时间，没有拥抱，没有相吻，最亲密的接触怕就是牵过几次手。在她大二的时候，两人相约出去，如血的夕阳下，他拉过她的手，轻轻的话，没有正面看她。他说她太冷漠，不关心他，没有一般女朋友该有的热情及善良。然后，转身离去。她静静站着，没有留他，没有小说中的伤心欲绝。因为她知道，她并不爱他，和他交往，只是想尝试一下每个女孩所向往的感情生活。她逼迫自己要爱上他，虽然对他有好感，却无能为力，有的，只是纯粹的友谊。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她没有爱上任何人，连喜欢都没有。

　　她以为，会一直这么过下去，一个人，孑然一身。谁料，一见钟情，这个只有在小说中出现的词，竟然在她的生命中晃了出来。

　　池骋，见过一次，认识不到三个小时，却让她想再一次遇见。

　　素素见她进门，劈头就是一句，“阿梓，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林梓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从刚刚就一直是在微笑，这个极少在她脸上出现的动作，从医院一直陪着直到现在。她一头扑到沙发里，“素素，我要看你的漫画！”嘴上打趣着扯开话题，心里再一次的记住了名字：池骋。

　　三天后她没有去复诊，原因很简单。她查了病历上的排班情况，那天池骋不上班，她要在他在的时间去，那样，就多了一次见面的机会。或许女孩子应该要矜持，但是她不是那类人，她只知道所有喜欢的东西都要自己去努力争取，否则，他是不会自己送上来的。即使到最后失败了，也不会后悔，不会有任何的遗憾，至少，她曾努力过。

　　第四天没课，但林梓还是在他快下班的时候到。就像第一次一样，匆忙的冲进去，池骋无奈的苦笑，

　　“林梓小姐，你每次都希望我晚下班吗？”他还记得她，清楚的记得。

　　“抱歉，学校晚下课啊！”她打谎。

　　“为什么你昨天没来呢？你知道万一有什么问题的话就严重了！”医生就是这么的罗嗦，她又不可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只有乖乖得点头。

　　池骋也没说什么，仔细的帮她检查，嘱咐了几声。

　　林梓站起声时不小心把桌上的一本杂志抖落在地，翻开那一面正是当时很流行的一部电影，《星际大战》，花了整整一页介绍。

　　不紧不慢的把书拣起，放回桌上，眼睛还在看着上面的介绍。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因为那部电影她没看过。但是她宁愿买了碟片回家，也不会去电影院。还记得小时候，全家四口人去看武打片，她竟然睡着了。那段时间，她一直被哥哥说是小懒猪。后来，就没再去过，怕又睡着，再被嘲笑。

　　“今天又是一个人吗？”池骋的问话把她拉回现实中。

　　“我总是被朋友抛弃呢！”合上书，笑答，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并不是她不想交朋友，只是她的性格使然。她一向冷静，沉默，没有很多的话，有活动也从不参加，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邀请她。二十几年了，第一个知心朋友恐怕就是素素了，她们很相似，很多时候，甚至不用言语，一个动作，就能了解对方的想法。

　　“不介意我送你回去吧。”还是陈述句的口气。

　　“好啊！”她爽快地回答。

　　和第一次一样的路线，一样的风景，一样的两个人，所不同的是，现在的林梓眼睛睁得大大的。迎着前天的阳光，尽情地享受，她喜欢这种艳阳，有种温暖的感觉。

　　“还是普通的眼睛舒服啊，看东西也清楚。”林梓看向旁边正专注开车的池骋。

　　“但我觉得瞳孔大大的也很好啊！”他拿出一张纸，递给林梓，“林大小姐能收下吗？”

　　不明白他到底给她的是什么，还是接过来，刚想打开，被他制止，“回家再看好吗？”

　　她理解的点点头，小心地放进包里。医院到家的路程实在是有点太短了，还没说几句话，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进到房间里，急切地拿出纸条，打开，上面是一串刚劲有力的数字。她微笑着拿出手机记下，他实在是好聪明啊。

　　这样把号码给她，避免了她的尴尬，也避免了她不接受后自己的难堪。现在，即使她不接受，他也不会有任何的难堪，毕竟他们可以说是互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