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重写版）》夏韵

11、最终章

　　回到苏州已经是六月底，离开整整三个多月，一切都有些陌生的感觉。素素去了日本，留下简短的告别，成叠的画稿。她无法带走的过去。
　　林梓和李皓的婚礼定在中国，拍婚纱照时是最耀眼的一对，真正的朗才女貌，摄影师拍着拍着也染上莫名幸福的笑。
　　完美中存在着唯一的缺陷，湿准新娘脸颊及劲间淡淡的粉红色伤痕掩盖不了，尤其是在拍外景时，那一道伤痕越发清晰。
　　化装师用了大量的粉底，拍得林梓直皱眉。要漂亮也不能淹死在粉底中吧。
　　李皓在一边看着笑，然后叫住那即将把林梓呛死的化装师，只是用一根发带，从发髻上垂下，在肩上转了个弯，消失于身后，便把伤痕给遮掉了。所有人拍手叫绝，却不知他为想这一方法，整整牺牲了原本可以在飞机上睡觉的时间。
　　可是怪事发生了，在所有的外景照片中，林梓发间总有根发带存在，挡住了原本美丽的脸。
　　李皓却说很好。他知道无论怎么做，林梓的那道伤痕，如同那一年所有的一切一样，存在着，抹不去了。
　　我们，毕竟无法将过往如同垃圾一样抛出这个生存的世界。
　　结婚日期定下来，出国手续办妥后，林梓到苏州办退房辞职手续，李皓计划着把办公地点移到马来西亚，是件很头痛的事，因此无法陪她一起去。
　　其实一切都是很简单的，房子已经在三月底离开时隔和房东说过了，公司也略微知道她要出国的事，只是还缺点手续。
　　她在出版社遇到许久不见的人，和总编谈着宣传方案，西装领带很正规的方靖。他已经回来了啊。
　　那个曾经跟着素素跑的人，在工作时很冷静，似另一人。他跟她打招呼，连名带姓的叫她林梓。
　　他已经知道素素的离开，却不知道去处。知道她离开的时间，却不知是何原因。林梓边整理书籍边回答他。
　　“素素去了日本，但不知道是哪个城市。”杨素只在离开前留下信息，到达日本后便渺无音讯。
　　“什么时候回来？”他帮她抱着大半书，往电梯走去。
　　“不回来了。”
　　他的手在电梯按钮上用力按下，林梓似乎看到空气中流动中的悲伤何残忍。
　　“她的右耳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不想得到你的同情，所以，她不回来了。”
　　她留下这句话后想关车门离开，听得方靖很轻的话，“我早就知道了。”
　　她微笑，对他比了个V的手势，然后离开。
　　他该会去找她吧，会吧，会去吧？
　　世间飞驰着太多相似的情节，池骋突然离开，她曾努力寻找，最终如水面落叶，不明去向。素素对方靖不告而别，留给他一个比自己世界更大的范围让他去找寻。会不会去找寻呢？
　　她伸手取出座位旁的药片，送一颗入口，上了高速公路。
　　时光在眼前飞逝，向着唯一的方向。回忆在心中蔓延，也只有一个路径。

　　八月的桂花开了，金盏花低矮的枝叶在地上伸展，架着绿色的时间，步向灭亡。无从选择，唯一的前途，灿烂的溃烂。
　　天空是刚洗过的蔚蓝，天气渐渐转凉，草丛中跳跃着的小虫逐渐变少，侯鸟开始整装待发，人类还是如往常的忙碌。

　　去教堂的时候被车流堵在了路上，公交车从专用车道上驶过，自己的脚却无法去踩油门。
　　逐渐的，逐渐的，开始适应这种被浪费在路上的时间。逐渐的，不再急躁。逐渐的，觉得无所谓。
　　我们有的是时间，被浪费一点点，也无所谓。反正，是要过去的时间。
　　一切准备妥当，却得知李皓迟到了。他在即将离家前接到公司电话，不得不出席的会议，突然出现的变故。
　　所有人员都已到齐，双方同神父商量着把时间调后，等着新郎出现。

　　林梓第一个电话过去时是秘书接的，说总经理正在开会。
　　第二个电话时秘书说会议已接近尾声。
　　她在休息室等得有些难受，提着裙子便跑到教堂庭院中，看空中成群结队的飞鸟。
　　云朵很厚很厚，像是随手撒下的森林，深深的森林。周围的高楼笔直的刺向天空，望不到顶的高度，把空气阻隔再外面，于是也听不到风声。
　　闭上眼睛时似乎可以安然做梦，梦中的道路很长，一直走一直走也走不到尽头，只有半空中洒下的粉红色光芒，一点点散开。周围很静，听不到一丝声响。寂静，像时白色的梦魇一样，悬在梦中，绕在身周。
　　花朵缓缓的，如振翅的蝴蝶，铺满深海一样的水泥丛林。
　　那些暴晒在林间的的年华，苍白的尸体，在日渐消瘦的时光中，幻化成飞扬的柳絮，在空气中肆意飞扬。
　　等待着春天的来临，那些过往，所有悲伤，也随之羽化了吧，
　　所有的曾经，所有的泪水，所有的喜怒，一切的风烟，也全部都消逝了吧！
　　张开眼时，眼前景色很模糊，似乎蒙着水汽。
　　原来，是下雨了啊！
　　电话在此时响起，靠上耳朵听到的，是汽车嘈杂的声音，人声很模糊。
　　她的眼光停留在教堂门口的人影上，所有的水汽就在一瞬间凝聚，化成漫天的云，降下为雨。
　　如果，一切已经远去，为何还要出现。如果，一切都未结束，为何要努力去忘记。如果，一切是梦魇，就请在梦醒时忘却。
　　请在，睁眼时远去。
　　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已过去了。时间牵起手，把所有带往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名叫现在的世界。
　　雨中手机声音很清晰，是李皓，他说，阿梓我马上就到了，你等一下。
　　我马上就到了。
　　那么，就请马上出现，我不想停留在现在。
　　手中的百合花束和DOGOMO手机一齐掉落地上，她双手捂嘴，才没发出声音。
　　眼前的人慢慢走近，手中的拐杖碰到她的脚，迟疑一下，微转过，继续朝前走。
　　那身影从眼前到左手边，再到身后，林梓的目光随着一起移动，最终停留。她无力转身。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忘记了似乎又记得。只是，有什么不同了呢？
　　他本来明亮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没有焦点，没有影像。
　　她慢慢端下身，把脸埋进白色雪纺中，雨更肆意的浇灌而下，湿了发迹……
　　有脚步声，远远而来，越来越近，然后停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