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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浮生 ...

  •   “听到了吗,那个孩子又在唱歌了。”

      妖怪们窃窃私语,躲在草木后窥探着那个人类女孩。

      她于黄昏下站在湖畔,迎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与落日,放声唱着歌。

      一边唱着,一边旋转舞动着,十分雀跃的模样。

      渐渐的有妖怪加入到其中,生命漫长的妖怪们其实都是怕寂寞的小孩子。

      他们和那个人类女孩聚在一起,唱啊、跳啊,有的拿出酒水,有的拿出糕点。

      直至月亮推开太阳,也不停歇。

      接下来的每一日都是如此,我望着那个孩子与每一只妖怪都畅谈言欢,引颈高歌,好不快活。

      那美丽的琥珀色眼睛映着黄昏、笑意间眼眸中的粼粼水波漾出一片不输湖水的美色。

      回过神时,我已经越过草木臂膀下的晦暗,打断这场欢宴,妖怪们惊诧的跪拜在草地上。

      望着她眼中的那一片日暮水波:“人之子,能否停歇,日日让那雀鸣啼于吾耳畔。”

      无数种不同的声线交织糅杂在一起,在耳边用这种奇妙的和弦轻声絮语。

      那含着星辉的眼望向被蝴蝶围绕着的神灵:“好啊,我们来打个赌怎样?赢了我就陪在你的身边,输了就在这张纸上写下你的名字如何?”

      她拿出一张白纸,想要冲我笑却也同时牵扯到那块面颊处的淤青,疼的龇牙咧嘴。

      面上生有蝶翅的神灵点点头:“但需吾来定下赌约的内容。”

      她缓缓贴近人类的孩子,抚上那个巴掌形状的红肿淤青:“赌则骨属,汝之信叛,亦赌那心心之险恶。”

      像只野猫,独自一人站在墙头,不紧不慢的望着你,像是挑衅。

      却又在接近的时候,拱起背,向后退却心生戒备。

      身穿纯白木叶纹色无地的神灵收回手,那孩子轻触已经恢复如初的面颊,看向神灵的眼睛还是笑着的:“我叫玲子,夏目玲子,你叫我玲子就好。。”

      她抓着自己的衣袖,指节发白,笑的却如她耳边的夏花般灿烂:“你想要神隐我吗?”

      她摇摇头,玲子瞧见于她那面上生出的蝶翅后,滑下一枚赤金色的泪滴,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接住了那颗泪水,同时也听到了那道奇妙的声线轻声询问:“为何汝会觉得吾会将其神隐呢?”

      玲子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掌心中那颗泪水如冬日呼出的白雾,贴着结霜的心脏发出泣音:“这是……眼泪?”

      她微怔的看向眼前悲伤的神灵,纯白的神明是窗上结出的雪花,脆弱冰冷又纯粹转瞬即逝。

      神灵的语气充满不解,她微微偏头,纯白长发滑落像是可爱小动物的动作,却轻声叙说着残忍的现实:“无数被迫神隐、被迫作为祭品的孩子们的哭声在此地还未停歇、为何汝会觉得吾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呢?”

      玲子惊的后退了半步,随即脚下一空向后倒去。

      神灵伸出手捞住倒向湖水的玲子,带着她不断随着蝴蝶飞上太阳陷入窒息的天空,夜色上映之中,月光之中,她望见湖底的白骨,还有那层层叠叠的头颅,破碎的如出一辙,黑洞洞的眼眶望着她。

      最后的残阳如碾碎的浆果般,是天然的染料,将一切映成赤红的血色。

      一瞬间,她甚至错以为这片湖水是他们流出的泪与血。

      “该不会……我就是下一个吧?”

      玲子唇色苍白,面上的血色似乎随着日落一同消逝了。

      神灵并未回复她,只是痴痴地望着那座山脚处的神社。

      过了许久,神灵才道:“汝要赌吗?”

      她迎着风对神灵道:“赌,我赌他们不会。”

      面庞青涩稚嫩,只是那眼中燃着火,那火来势汹汹终要这一切,化为一捧余温不存的灰烬。

      她在赌一个余地,一个由她来选择的的余地。

      这一切将由她来定夺。

      哪怕,那个结果并非一个圆满。

      那微不可见的泪水和眼角的红,在残阳和风中随之逝去。

      神灵带着她缓缓落进被落日染得赤红的湖水中央,像是一出电影之中的慢动作,神灵被无数尚稚嫩的手带向湖底,枯骨亡者血痕青淤所有的不甘与痛苦,通通由她来咽下。

      纯白的色无地在水中无视重力,像是展翅的蝶翼,水面成了阻挡一切的结界,神灵坠入最深的无光之境中,活着的生灵则被留在温暖的人世间。

      玲子跪在冰冷的水面上,双手隔着水面贴着神灵的手。

      金色凤尾蝶开始坠落,如觅食的海鸥,违背常理的收起蝶翅,如星子般坠进湖水中。

      少年便是少年,他们天真的像是沸腾的蜜糖,纯粹的要人命。

      但神明永远偏好这些纯粹的灵魂。

      她听到那道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呼唤吾,吾便会来取走吾的所属物。”

      赌约成立

      纯白的神灵消散成金色的光尘与蝴蝶沉入湖底,铃木握紧手心冰凉的泪珠,眼底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她,痛的令她不得已开始大口呼吸,试图缓解那心头的痛。

      山中的夏日并不炙热,湖水冷的像是才融化的冰,她踩着冰冷的湖水,踩着结着露珠的草地,穿梭在满是雾气的山间。

      最后停在了来找寻她的村民面前,她赤着脚满身薄凉山雾来到他们的面前,如诡谲山鬼般,出现在山林外令人心生胆怯。

      一时间嘈杂的人群竟都闭了嘴,安静下来,似乎是在敬畏什么。

      暂住的那家远方亲戚被推了出来,在一片死寂中,虽不满还是对着她扯出笑容:“玲子去哪玩了?没受伤吧,我们这见你还不回来,就叫上大家一起来找你了。”

      夏目玲子的思绪此时才从神灵的未尽之言中拔出来,她看着眼前笑的僵硬的男人,又望了眼站在他身后神色鄙夷的村民,学着眼前的人扯出一个同样僵硬的笑容:“不小心迷路了。”

      沉默被打破,这像是一个安全的信号,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不知为何,曾经听不清的絮语通通清晰的如在耳边呢喃,她僵硬的笑着,四肢冰冷麻木如被牵丝的木偶,她走在泥路上众人的目光下,还有令人窒息的恶意中。

      无数次她想要转身逃进山林之中,起码那里的妖怪总会在恶语针对之后送来美味的浆果和遮阳的荷叶,可爱的想要大声赞美。

      她独自一人在漆黑满是尘土的狭小房间内,听着隔壁亲缘规划自己的身体,该献给神明还是用来享乐,亦或者两者同时进行,不过最后的结果都是在漆黑中化为白骨。

      他们窃窃笑着如同鼠的惨叫,她在黑暗中、恶意中,还有令人发疯的恐惧中蜷缩成母亲腹中的模样抽噎哭泣。

      她攥着掌心的泪滴,望着窗外的黑夜渐渐褪去,世间阴暗皆如潮水褪去,可所有光明之下必定会有晦暗的阴影,在无人清扫的角落,这些阴影纠结成庞大的怪物,叫人看不清面目,只能知晓那其中污浊的恶意。

      雾气缭绕的清晨,玲子擦去鬓角的泪水,呆滞的握着泪滴坐在房间的角落,望着铁窗外亮起的天空。

      障子被拉开,那个温柔沉默的表姐迎着光,望着角落里的她。

      缓缓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她说道:“快逃吧。”

      眉头微蹙带着眼上扬,勾起的嘴角露出两三颗牙齿,面上的肌肉诡异的吊起挤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

      她站在这山村之中,活在山村之中,会嫁给一个年过半百但能拿出聘礼的表叔,凭着那一副十八岁的年轻□□和那违和感极重的顺服从容。

      遵规守矩,时时站在父亲的后面,穿着规整的和服低着头,被人提起也就只是抿出一个笑容、沉静又该说是死寂一般的性子,她是一捧干枯腐烂的野山花,入口之后只剩苦涩。

      痴嗔妄念一念皆无,她生于这山村之中,无力且脆弱,她要做得不是念着书撒个娇,交个朋友考上大学,拥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爱情,自己的家庭和一个相较圆满的人生。

      她要做的是学会规矩遵守德善,待一个年纪被父母嫁给另一个人,随后为其生子做仆,或许会问难道不是妻子吗!但又用什么区别,只不过是黑凉粉加了奶茶被说是烧仙草、换个包装又可以说是龟苓膏而已,说到底她会得到的能是什么呢,只不过相较来说比那些被买进来的女人强些吧。

      她不止一次站在父亲的身后,迎着他们那令她刺痛的打量的目光,望着那些被拿出来当例子的女人,逃跑的、反抗的、或者不够漂亮的。

      她们没有罪,只是生了可以哺育的胸脯、腹部多了个器官、又作为代价身上少了些肌肉多了些脂肪,生的美了些、生的丑了些、多瞧了别人一眼、少瞧了别人一眼、穿着裙子、穿的太厚实、涂了点粉脂、又或者什么都不涂、太丰满、太贫瘠亦或者只是倒霉了些。

      这些便成了她们的罪。

      有的人疯魔、有的人止住了呼吸、有的人彻底麻木逆来顺受、有的人奉为圣旨、有的人反其道而行助纣为虐。

      她看不到光,她活在山村之中仿若地狱,每一次的呼吸她甚至都要小心胸膛的起伏,谁知道他们会发什么疯。

      有的人逃出去了,有的人还活在这里。

      她站在人群外望着从山雾中脱出来的玲子,看着那孩子已经恢复如初的面颊。

      在阴影之中,无人看见的角落,嘴角几乎触到耳垂,那是一种克制却又充斥暴戾兽性的疯狂笑魇,全然暴露可又因那些早就刻进骨子里的规矩只是极克制的眯起眼睛,嘴角在两相冲突的本能中诡异的扯成一条裂缝,她早就疯了,所以让一切再疯一点吧,在地狱之中,总要看看点其他的颜色不是吗。

      于是她在黎明来到之时,来到了玲子的面前。

      看到那个红着眼睛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时,她又如同被一桶冷水浇了个透彻。

      恐惧粘稠冰冷,逐渐硬化在她的脸上,影子长出了角、尖牙和畸形的翅膀。

      她只好用那个僵硬的笑容撇弃先前的隐晦遐想,对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说道:“快逃吧。”

      反叛来的轻而易举,当这奢侈的三个字说出口,被吐露与唇齿之外,临于耳畔,世间万物,皆被拂去浮尘。

      她转身离去,一步比一步坚决,一步比一步急切,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她轻巧的跑在木板之上,像是一只将要展翅的飞鸟。

      拉开厨房的门,推倒了一人高的铁罐油桶,打开了煤罐,她提着柴油桶奔走于廊间,油水与汗水被挥洒在木制走廊内。

      她在咒骂声中带着那个孩子推开了屋子的大门,点燃了火种。

      在咒骂中、在惨叫中、爆炸声中、在烈火之中,第一次放声大笑。

      此时的她,发簪不知落在了哪里,一头长发凌乱笑的有些癫狂,清秀白净的脸蹭上是煤灰和黏腻的油,双手双足也不例外被灰尘染成脏污的模样。

      她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杰作,裂开羞涩的唇,露出初生的犬齿、那稚嫩的乳齿带着一股子腥味儿,是介于乳臭和铁锈的鲜甜腥臭。

      无数双不敢沉眠被笑声惊醒的眼睛,在柴房、在栏杆、在角落中,惊骇的看着她们。

      小小的山村热闹了起来,嘈杂的人声,叮叮当当的铁器碰撞。

      十八岁的她很美却总是死气沉沉,而此时的她所拥有的,是一种能灼痛眼眸的尖锐绮丽,她望着那些人笑,那发自内心的笑意被火光的艳红染上妖异的色彩。

      可她只学过一种对人的笑容,于是见着来人便敛去贝齿,抿唇挤压着唇肉露出一个,他们极熟悉、乖巧顺服的浅笑,极甜也极其软绵无辜。

      就仿佛……仿佛…躲在角落里衣衫褴褛的女人怔忪的想到

      “仿佛以痛苦为食的怪物般”

      此时尚还年幼的玲子,学着她的笑容勾起嘴角,抓紧了姐姐的手,这是她的选择。

      在村民们的铁器刺向她们之前,玲子捏碎了那颗泪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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