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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逐星回 ...

  •   夏歧揣着一腔热切的失而复得,没想到顷刻被泼了抷碎冰,经年古井无波的心才适应剧烈跳动,又不由分说地急速冷却。
      算起来,上次与清宴匆匆一见,已是几个月前……

      他失了血色的唇无措一颤。
      “……柏澜,你是在生我的气?”
      如果是,这个惩罚太精准要害……配得上前一世他身为道侣的“负心薄情”。

      清宴目光疏冷,未置一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筑基修士,霄山猎魔人,一场恶战导致多处受伤,剧烈情绪让灵台有些不稳……颇为失魂落魄。
      但与自己并不是故交,也从未见过。
      这番胡言乱语是失了心智,还是别有居心。

      夏歧怔愣不语,清宴极少会显越级修士的威压,然而身居苍澂首徒之位,威仪自成,眉轻轻一压,便不怒自威。饶是亲近的人,也会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眸里淡漠疏远,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我不曾相识,我何来生气。”

      夏歧浑身血液逐渐冰冷。
      是了,两人结为道侣多年,他自然了解……清宴即便生气也坦荡直言,不会说什么不认识他的话,也不会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他。
      更别说对他拔剑相向……

      清宴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是重生后哪里出了错?如果清宴不记得他……这一世重来还有何意义?

      夏歧艰难地稳住差点崩乱的心神,把五年来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逐一回想,试图找出些稍微美好的事情,来唤醒清宴的回忆。
      他才慢慢意识到,两人聚少离多……几乎没有相处愉快的时候。

      夏歧抹了把脸,沉默下去,一时间不想承认自己罪有应得。

      来不及多想,不远处的夜色中传来动静,一众相同装束的修士转瞬走近,浅碧色的衣摆如层层绽开的雨后清荷。
      只是那荷叶斑驳灰败,像是经历过一场骤雨般的恶战。
      是迟迟赶来的长谣弟子。

      为首弟子的气还没喘匀,看到清宴,登时一愣,忙恭敬行礼,面上浮上羞愧。
      “多谢仙尊前来相助……赶来的路上遇到另一只魔,我等学艺不精,耽搁了许久……”

      清宴从夏歧身上移开默不作声打量的视线,微微颔首。
      “无妨。”

      长谣弟子尽数分散开,开始救助百姓,处理余下魔气。
      只留先前的弟子打量起地上巨大的黑色尸体,面色凝重地嘀咕:“近来遇到的魔都未曾见过,这只也是……”

      谈及魔物,夏歧暂时收敛心神,下意识开口做了解说。
      弟子刚要向博文广知的道友请教,视线在夏歧黑色斗篷上一停,面色煞白,讪讪道谢后离开了。
      步履之急,比看到魔物也不逞多让。

      夏歧也不在意。
      百年前,霄山开宗立派初期,猎魔人除了清理魔患,还有一份接悬赏的活儿。霄山个个是猎杀的好手,只要价格到位,天涯海角都能把目标的人头取走。
      当然,其中目标不乏各门派修士。
      修士比试,伤亡无法避免,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带上目的便不一样了,尤其发现自己脑袋早被换算成银钱。

      天下修士与魔物邪修无不对这群恶名昭彰的乌鸦惊怒有加,又畏惧绕道。
      即使后来霄山洗手不干了,众人对猎魔人的仇恨与恐惧还是难以消除,态度猖狂不怕死的甚至能背地里骂一整座山。
      长谣到底名门正派……涵养极好。

      还没理清脑中混乱,另一个方向又传来脚步,夏歧无奈,看来循着魔气往这边赶的不止长谣。
      只见一人滚……一般地走了过来,身形太过圆润,苍澂仙气凌然的衣袍套在他身上,无端成了束缚。好在眉宇之间存着浩然正气,倒像民间供奉画像里富润和气的仙人。
      那人身后的弟子们看到清宴,立马齐整肃然行礼,银色外袍在月色下隐有流光。
      “太师伯。”
      来人是苍澂三尊之一,清宴的师弟,清停云。

      清停云的圆脸绽开喜色:“师兄怎会在此?”随后一瞟夏歧,笑容稍凝,毫不遮掩冷哼,“夏歧?难怪师兄转道过来……”

      不怪清停云对夏歧态度不好,霄山的仇恨本就拉得太满,平日的冷嘲热讽不在少数,夏歧却连眼神都不给个。
      何况他拐走了苍澂首席大弟子,还在合籍大典逃婚……梁子越结越深。

      清宴一愣,从清停云的反应来看,夏歧的确与自己相识。
      他犹疑蹙眉,正要开口——

      “这边月色格外清冽,我来会会道侣。”
      夏歧把清宴的话截住,面上气定神闲,隐隐有试探其他人反应的意思。

      话音一落,夏歧敏锐听到一声金属破裂的脆响,是清宴蓦地捏紧剑鞘。
      听动静……似乎没控制好力道。

      清停云没有反驳夏歧的话,只露出个牙疼的神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径直绕过夏歧走向清宴,面上恢复了几分凝重。
      “我从陵州一个小镇过来,逃窜过去的魔妖兽直奔有人的地方,整整一个镇……哎,好在长谣拨了人过去转移活下来的百姓,但近来情况有些不对劲,魔变多了,人手不够,驰援不及时,总有疏漏的地方。”
      就像此时的村庄,要是清宴没有及时循着魔气出现,长谣弟子的回援是赶不及的。

      时间过去片刻也没听到回应,清停云疑惑地抬眼,不由一愣。
      自己这位师兄一向情绪不显山露水,倒不是生性冷漠,人在世间纷杂里经历百年岁月,便少有事情能扰动心神。
      此刻面色竟有些罕见的冷沉肃然。
      清停云心里犹疑,这魔患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凝重的神色……是看出了其他隐情?

      四下沉默,清宴终于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颔首,以示自己知道了。

      夏歧垂眼看着脚尖,他知道清宴还没从刚刚的话里反应过来,不由在心里叹了声。
      清宴最终没有向清停云问起自己相关的事,有些出乎意料。或许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万一失忆非巧合而是刻意,那不仅仅是让他忘记夏歧这么简单。
      他也松了口气,从刚才的试探看出,不是他与清宴的相处痕迹消失了,别人对于他两关系的记忆都还在,只有清宴不记得自己了。

      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与清宴的相识本是意外,两人在没有身份的前提下日久生情……如今他是猎魔人,而清宴是苍澂首徒,两人之间相隔天堑。

      想到这里,愁得他嘴里一阵发苦,站得久了,稍微一动便袭来一阵剧烈头晕,身形顿时一晃,往旁边栽下去。
      他离清宴极近,忙下意识扶住清宴稳住身形。

      才挨上清宴,夏歧在生死边缘淬出的敏锐忽然警铃大作,忙反手攥紧清宴去拔剑的手,对方干净的月白色袖口被血迹濡湿。
      仰头与清宴冷锐的目光对上,夏歧的心脏似挨了沉闷一击,一阵钝痛,又有苦说不出。

      清宴眉梢微沉,手臂微僵,他察觉覆盖在手上的湿滑是温热的,一时没用灵力强行挣开。

      两人暗中较劲,僵持起来。

      夜色太浓,此番动作迅速又掩在衣袍下,旁人没有注意到暗流涌动,只看到夏歧虚弱依偎进清宴怀里,清宴立马握住对方的手……

      一众苍瀓弟子齐齐倒抽一口气,微微后仰,像是看到惊世骇俗的事情。
      清停云也眼角一抽,仿佛看到不堪入目的画面,想数落夏歧有伤风化,又知道自家师兄一向护着道侣,他对人家道侣之间的情趣也不好评价,于是嘴瓢片刻,忍无可忍:“……夏歧,就算霄山门风开放,再难以自制也好歹收敛一下……”

      夏歧的行为在外人眼里无疑是投怀送抱,就差把他“伤风败俗,好不要脸”贴在他面上了。
      他心里哭笑不得,清宴力气很大,对抗的力道让虎口有些疼,嘴上却不依不饶、佯装失落地叹了口气:“我和柏澜多的是难以自制的事,诸位如今可是主动找来围观的,怎么又成我的错了?”
      他本就身形偏瘦,还受了伤,缩在黑斗篷下是有几分可怜委屈的模样。

      但苍澂门规森严,这番话在众弟子耳里几近露.骨放肆……简直玷污了他们谪仙般的仙尊!
      清停云更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听听这是人话吗,令修士和魔闻风丧胆的猎魔人搁这儿装什么可怜?

      夏歧在心里得逞地哼笑一声,又偷瞄了清宴一眼,对方的面色果然越发阴沉。
      清宴居然因为他的靠近而气成这样,倒是罕见……
      这么一想,那口卡在胸前的气忽然走岔,噎得他又气又好笑,堵在心口的闷也消散了一些。

      清宴紧蹙着眉。
      怀里的触感极为陌生,他还闻到几缕幽然淡香,是几味稀有的药材,此时却没心思去细辨功效。
      夏歧的力气不大,要让他松手,办法有太多种。
      但怀里的人呼吸轻而微颤,清澈双眼里的倔意一览无遗……瞳孔有些扩散了。
      他心里隐约浮起一丝微弱异样,莫名牵制住了挣开人去拔剑的念头。

      就这么犹豫地一停顿,落在外人眼里,就成了有些微妙的场面。
      周围弟子的目光从敢怒不敢言变得意味深长,清宴在心里衡量——推开所谓“道侣”会暴露失忆,放任对方动作……此人又粘得太近太紧。
      ……他只想迅速结束这个局面。

      清宴望向清停云,自己这位嫉恶如仇的师弟正与夏歧在……幼稚地互瞪。
      他一顿,便知夏歧不是什么恶贯满盈的人。

      “此番劳累,早些回去歇息。”

      清停云一愣,见自家师兄把人揽住,一副护短的模样,顿时没好气地偃旗息鼓了。
      “师兄从陇州过来,想必那里情况稳住了,那我先带弟子回苍澂——散了散了……你们看什么,脖子伸这么长?”

      清停云一众离开,四下恢复了寂静。

      夏歧想继续扒拉在清宴身上,但他浑身力竭,已经拉不住那只想去拔剑的手了,只好讪讪松手。

      一声清越剑吟,清宴的佩剑载川化为凌厉剑气清光,稳稳伏在他的脚下,扬起月白袍袖如云。

      夏歧一懵,清宴要走了?
      重伤让思绪迟钝不少,他心里一慌,只剩一个想法——
      清宴不相信他,此番一走,他连苍澂的护山大阵都过不去,还怎么再见面?

      想到这里,他几近本能,蓦地伸手攥住清宴的袖子,布料被死死握在手里,没有丝毫松手的意图。
      他知道,这样的举动几乎毫无意义,清宴的剑不出鞘就能把他打一顿。
      即便如此,他想不到其他办法,灵气耗尽,无所依托,只剩这下意识的动作。
      如同攥紧性命一般的重要之物,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清宴,倔意把那双眼里点得出奇地亮。

      清宴蹙眉,视线落在袖口,那只手的指节几乎泛白。
      “事情尚未确定,这般举动不合礼数。”
      随之不动声色抽回袖子。
      清宴没有了昔日的温声慢语,冷白月光落在面上,生出几分肃然疏远之色。

      夏歧手指无措一颤,如同被抽走所有力气和希望,眸里的光一寸寸暗了下去,低哑出声:“……你要走了?”

      清宴从他几乎毫无血色的脸上收回目光。
      “先回苍澂。”

      还没等夏歧反应,便见清冽剑光蔓延至他的脚下,他迟钝地用脚尖摩挲了下剑光,才反应过来,心里一喜,下意识想去抱清宴的手臂:“柏澜,原来你不是不管我……”

      清宴拂袖转身,不动声色错开。
      载川一动,夜色被抛在身后,清冷的声音被风捎到夏歧耳边。
      “自己站稳。”

      夏歧:“……”
      今夜这落差起伏也太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冒头)
    攻的名字,清柏( bo2)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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