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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出差(二) ...

  •   “庭审过程就是这样,我给大家跳步播放的,节省一些时间。”
      蔺长同一手支着台面,一手点大屏幕,说得淡定,其实心里万分懊悔出庭的时候没少说几句难听话,一直下意识地去瞟秦与。
      秦与只是勾唇。

      这次的大型会议室不在上次借报告厅的大学里了,就是单独的一个小楼,拉满了木制窄长桌,两人一桌也只能两人一桌的那种、底下带位斗,左边一片右边一片,一个软皮折叠椅上一个人,中间空出来的走道尽头是大些的桌椅,有配套电脑和屏幕。看起来要庄重些,蔺长同也更适应——他可以平视他的听众。

      蔺长同说:“一典出,九法废。《民法典》生效,确实在行业里兴起了一些小的波澜,我们知道,在那之后,《婚姻法》、《继承法》、《收养法》、《担保法》、《合同法》、《物权法》、《侵权责任法》、《民法通则》、《民法总则》同时废止。这需要我们思维上的转换,需要更新的眼光。毕竟法律总是在完善的,我们要跟上它。”
      “那么今天的课题就围绕一些法条的废止和更新,来进行,”蔺长同把屏幕一关,“是的我没做ppt,来吧,给大家三分钟回想一下一年来的案例,稍后请诸位发言,我们讨论。”

      秦与并不坐在第一排,所以这个角度看见也只能看见个脸,但他们还是对视了。蔺长同自觉偏开头,找好工作状态。
      “蔺老师……”杨童在旁边小声说,“万一没人发言,怎么办,岂不是很尴尬。”
      “一个在学习的人,没有问题,尴尬的不应该是他们吗?”蔺长同很无所谓地说,“如果真这样,我就说,大家适应得非常完美,下课。”
      杨童:“哦……”

      时间到了。
      还是有不少人举手的。“去,那位。”蔺长同眨了下眼,故意不点秦与,使唤杨童颠颠颠跑过去给秦与旁边的姑娘递话筒。
      “有这样一个案子,去年的,”姑娘说,“一位妻子,她的丈夫自己买名烟名酒走访亲戚,欠了两万块钱,但由于平日里丈夫给妻子的开销极大,珠宝首饰、名牌包包……刚结婚的妻子也不知道他是装穷,那钱欠了就还不上了。妻子和丈夫离婚,可丈夫还不上钱,俩人闹到法院,最后判的是妻子须和丈夫共同承担债务。”

      “好,”蔺长同扶了下鹅颈话筒,“感谢你提供的案例。这个判决,谁赞同?”

      举手的人里,话筒落到了一个中年男子手上。
      “我是赞同的,”他说,“因为虽然债是丈夫的欠下的,但欠下钱本身的目的是出于照顾妻子、经营婚姻,是他把钱花在了妻子身上,才耗空家底,导致欠钱。所以这归根结底是夫妻共同债务。”

      蔺长同点头:“有理,但我个人站不赞同。谁能给我个漂亮的理由?”他视线溜达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举了三轮手的秦与身上,只好无奈地笑:“杨童,把话筒给那位……很好看的先生。”

      秦与也被小猫爪挠了下心口,心说怎么还夹带私货。
      他接过话筒,说:“我不赞同,非常简单。请大家想一下,刚才举手的诸位,想一下——我们假定有那么一个时间点,是丈夫正好把所有钱都花在妻子身上,花光,并一分钱不欠的时刻。我们假定在这个点,他和妻子离婚了。那么,后续,丈夫走亲访友也好,买烟酒茶糖也好,欠了两万块钱,妻子用承担吗?”
      是一片此起彼伏的“不用”。
      说起法,秦与很少笑,好像板脸板习惯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应该把财产的使用拆东墙补西墙地去转换。它在那个时间,所做的花费,目的就是那一刻的。那一刻,即便婚姻关系仍然存续,只要他钱不是为妻子所花、没有证据能证明他的消费是为了妻子的使用,那么这笔钱,就是他的个人债务。不应当由妻子一同承担。”

      “就是这样,这位先生我很欣赏您。”蔺长同说完,就偏开脸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根据现行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条,夫妻一方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以个人名义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负的债务,不属于夫妻共同债务。从这也可以看出来法律在进步。”
      “我知道针对这个案子还有人会说——送出去的奢侈品怎么办?”蔺长同敲了下桌子,说:“注意,‘送出去’,已经‘送’出去了,怎么,不会还想要回来吧?妻子逼你送的?而且是生活所需吗?——不是。这是你爱她所以赠送的礼物。出于道义你不能索要,自然也不能从道义来要求妻子把它作为负债的理由。所以无论从法理还是人情,现在的新规定都明显是更恰当的。”
      ……

      后面秦与消停了几轮,蔺长同也没再点他,都在工作,不要谈情说爱。直到接近尾声的时候,没什么人说话了,一个小律师忽然提问:“如果一个人有很多财产,他的两个孩子觊觎已久,这个时候,两个孩子突然得知他们的爸爸其实和前妻还有个儿子,或者,爸爸有个私生子,现在私生子享有同等的继承权。于是两人就想一起杀死那个私生子,还没行动,私生子先掉河里了,两人正好就故意不救,最后私生子淹死了。那他俩,是不是无罪?”

      蔺长同明显一怔。但同时秦与举了下手,于是他便一挥手让杨童去递话筒了。

      “不一定。”秦与说,“如果这个所谓私生子,未成年,且监护人无抚养能力,或者他没有其他亲人且身患重病,那么这个时候两个孩子作为兄弟是有救助义务的——他们明知道他们是兄弟。他们有救助义务,不救助,就是不作为。”

      蔺长同在讲桌上勾了一点唇。果然是秦法官,他还以为会听见什么道德的谴责,原来全是围着法条。
      秦与刚好瞥过去,就见他在笑,于是说:“蔺大律师,那如果两人没认出来溺水的人是私生子,怎么定罪?”
      “看谋杀的计划程度,”蔺长同答,“如果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无论私生子溺死与否,两兄弟都属于故意杀人的犯罪预备。”

      蔺长同喝一口水,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谢诸位。”他起立,大家便都起立。陆续离开。

      “好看先生。”蔺长同踱步到秦与身边,“课堂表现不错。”
      秦与笑着,凑他近了点,两人并肩,“回酒店吗?”
      蔺长同:“还真回不去,一会儿区里研讨,晚上还有个会。”
      “行吧,蔺大律师。”秦与悄悄勾了一下他的掌心,然后捏他的小指。那有一枚尾戒。

      到门口,秦与停住脚步,“你真不回?”
      蔺长同单手插兜,偏头贴近他耳边,低声:“你是不是想亲我啊?”
      到底他还是没有秦与不要脸,秦与笑盈盈地承认:“嗯,是。”
      蔺长同也笑,在他肩膀上拍拍:“想去吧,走了。”
      “……记得想我。”
      “想你。”

      然后秦与真的就孤苦伶仃地过了一下午。

      打电话,无人接听;发消息,在忙;晚饭,有约。他觉得自己都可以出一本书叫《关于我跨越两千多公里见我男朋友一面就被冷落那些事》。黑云捂着,夜空都是混沌的,好死不死天降大雨,一泼水下来那棕榈叶子都哆哆嗦嗦打喷嚏,摇摇晃晃地和黑影混为一谈。
      糟心。
      真讨厌下雨。

      他自己沏了杯热咖啡,一边喝一边抱着平板看蔺长同的会议直播。
      ……可恶,这人不回自己消息,对别的老男人笑那么开心。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说什么是哭是笑只为他秦与,扭头就跟别人谈笑风生!
      太过分了!
      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这个课题很难吗你们在讨论什么玩意儿啊不要勾搭我男朋友啊!还有那个女的,你瞟什么呢!不许瞟我男朋友领口!
      不!许!笑!

      他怒气冲冲又拆了一包挂耳咖啡,纸片支在杯沿,咖啡末倒在滤纸上,提着水壶往里加热水。
      ——一个哆嗦,水加多了。
      也是赶上质量问题,噗通一下,小滤纸兜一倒,能喝的不能喝的咖啡渣子全掉下去了,连着纸托。
      “………………”
      秦与快气哭了。

      他把热水壶咣当砸桌上,换了衣服就出门了——这座酒店带健身房,他要去团灭沙袋。
      走一半呢,手机响了,蔺长同。
      秦与:“喂?”
      蔺长同温声:“秦法官吃晚饭了么,饿不饿?我刚开完会。”
      秦与:“不饿。我知道你刚开完会。”
      蔺长同笑着:“怎么了这是,不高兴了?你把你房号发我。”
      秦与眼睛一亮,报了酒店和房间号,“你要干什么?”
      蔺长同:“今天尝了家文昌鸡不错,不能陪你去吃了,给你点一份。”
      秦与:“……………………”
      “怎么?”蔺长同很真诚,“还有椰蓉包你也尝尝。”
      秦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为什么不能陪我?”
      蔺长同:“我住的地方离你有点远,过不去,晚上还要和汪女士聊案子。”
      秦与咬着牙:“哪个汪女士?就就穿绿裙子的那个?就你俩??”
      “你看直播了?”蔺长同笑,“是她。还有李教授。”
      “李教授是那个秃顶老头吗?”
      “是。”
      “……”
      秦与心说那俩人都是大傻帽吗一个案子都弄不明白吗这不是妥妥地就是想和我男朋友聊天吗你去什么去。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微笑着:“挺好的,增加资历。”
      然后挂了电话就上楼团灭沙袋了。
      并拒绝了文昌鸡。

      .
      雨下着。
      后半夜了,秦与仍然睡不着。他忍无可忍,给蔺长同发了条消息:“睡了么?”
      也就几秒钟,蔺长同电话便打了过来:“怎么了秦法官,睡不着?”
      秦与踌躇片刻,说:“没有。”
      “嗓子怎么哑了,谁惹我们秦法官不高兴了?”
      “……没有。”
      就是特别想你。
      蔺长同在电话那头笑,声音好听极了:“要不叫声老公听听,老公给你讲睡前故事啊。”
      “滚……我困了,你也早点睡。”
      “你这样我可挂了?”
      “挂吧,睡了。”
      ……
      你还真挂啊……
      “唉——”
      秦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给了被子好几拳,想打车去找蔺长同,又怕他睡了。就不应该谈恋爱的,谈什么恋爱嘛,一天天心都飞了,浮躁得不能再浮躁。

      大概在床上挺尸了半个钟头。
      叮——咚——
      门铃一响,秦与一骨碌爬起来,心脏狂跳:“哪位?”他冲到门口拧门锁,门一打开,秦与立马就被雨水气味扑了满怀。

      蔺长同搂着他,在他耳边问:“是不是想我了?”

      那一瞬秦与忽然感同身受了什么是想哭,他忽然明白蔺长同为什么情绪一激动就会掉眼泪,因为他自己现在鼻尖特别特别酸。
      蔺长同早就发现秦与在雨天伤感又粘人,这会儿连夜赶过来陪他,吻在他耳垂。
      “嗯。”秦与把门关上,替他擦身上的雨水,说:“去洗个澡,别感冒。”
      “再抱会儿。”蔺长同说,“我也想你。”
      于是秦与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和爱人拥抱,听他的呼吸,闻他身上清凉的雨水味道。
      ……真好。
      真好。

      他把脸在蔺长同肩头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蹭了蹭,然后听人在耳边问:“不是想亲我么?”
      秦与睫毛一扑扇,偏头看他,对视一瞬就被蔺长同凑上来吻住,缠绵。
      真的好多天没有和他接吻了。
      平时都是秦与逗蔺长同,蔺长同很少会主动亲他,这么一想,秦与居然又莫名要哭。

      亲完,蔺长同捧着他的侧脸,拇指摩挲:“好点没有?”
      秦与躲开,又把脸埋肩膀去了,“……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蔺长同就抬手捏他后脖颈,说:“今天下雨,担心你一个人不开心。所以必须过来看看。”
      “蔺律师,我又不是小孩儿,不看着就不行。身体重要,少熬夜。”秦与说。
      蔺长同:“我是小孩儿,不看着你,我不行。”
      秦与沉沉笑了好几声,他推着蔺长同去浴室,“行吧小孩儿,去洗澡吧,我在床上等你。”
      蔺长同扭头看他:“是我想的那个等吗?”
      “不是!我困着呢,等你睡觉。”
      他笑着被秦与关进浴室,正经冲了个热水澡,洗漱过换好睡衣之后,再把来时候的衣服洗了晾上,摸着黑进的里间卧室。本以为秦与睡着了,谁知道他真的在等自己,抓着腰就给拐床上去了。

      蔺长同栽倒在床,牵起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吻了一下,“我来了。睡吧。”
      秦与因为困倦嗓子透着哑意,有点软糯意味:“你要和我说晚安。”
      “晚安,亲爱的。”
      “嗯,晚安,亲爱的。”
      他把人搂在怀里,从身后环住蔺长同的腰,低头抵着他后肩,放松下来。蔺长同感受到爱人的呼吸洒在后背,安静平和,温馨又舒适,自己也很快进入梦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出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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