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会》温风散粥饧

60、秦与与鱼

　　秦与很难解释为什么醉酒的蔺长同攻击性这么强，他明明以为都哄好了的。而且……他上个月才示范过怎么做1！结果又这么凶！又这么凶！！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是自己惹的。

　　早上睡醒，秦与一摸，果不其然人又不在床上。“蔺……长……同……”
　　“来了。”蔺长同快步进屋，担心地：“你嗓子怎么这么哑？”
　　“嗯？我刚睡醒啊。”秦与不明所以。
　　“没发烧吧？是不是哪发炎了？”他一边说一边去摸人脑门，又探手摸脖子，“倒是不烫……”
　　“没那么娇气……”秦与闭了会儿眼睛，确实有点头晕，“普通感冒。”
　　蔺长同拉他胳膊，“坐起来，我给你倒点水先喝了，然后把早饭吃了再躺着。”
　　秦与依言撑着他手掌往起坐，他妈的当时腰一软差点栽地上，全靠蔺长同扶着。
　　蔺长同：“真的……很疼吗？”
　　秦与咬牙切齿跟他对视，嘶嘶抽气，脸上摆明了是——你心里没数吗？就一点儿数都没有吗？啊？？
　　蔺长同忍着不笑把他摆正，刚拿了枕头要垫在他腰后面，秦与就拍拍他的手让他起开，愤愤地：“不用。我很坚强。”
　　说完套上睡裤下地颤颤巍巍洗漱去了。

　　出来的时候蔺长同已经给他倒好了热水，还用小托盘把早餐也端上桌，牛奶、沙拉、煎蛋这老三样，和……一条精致的……雷击青龙！
　　秦与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开了荤，就给我吃拍黄瓜？”

　　蔺长同也绷不住笑了，咬一下舌尖，说：“冰箱里还有鳕鱼，本来是想给你做一小份金砖白玉的，但……我最近了解到，‘做’完还是不要吃发物，容易发炎。”非常真诚。
　　也是没辙了。秦与偏头无奈地笑，最后过去搂着人蹭蹭，说：“其实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喜欢就好。吃吧。”

　　蔺长同把筷子递给他要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对面。一如既往地，秦与对着早餐拍照片，还偷摸捎上蔺长同的半张俊脸，发朋友圈。蔺长同好笑地看他捣鼓完，夹了黄瓜喂到他嘴里。
　　嚼嚼嚼。
　　秦与一边给他比赞，一边说：“商量个事。”
　　蔺长同：“怎么？”
　　秦与说：“以后你别每天早起做早饭了。”
　　“为什么？”
　　“心疼啊。”秦与说，“你坚持一天可以，两天可以，一个月可以，那一年呢？一辈子呢？”
　　蔺长同眨了眨眼，接道：“也可以啊。”
　　秦与：“……”

　　他低头喝一口牛奶，舔掉白沫，“蔺律师，固然，吃你做的早饭非常非常幸福，但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一睡醒就能抱着你？”他认真地说：“你是我男朋友，不是我妈，而且我是个成年人，除非我这人瘫了不然我绝对不可能让你单方面付出那么多。……不，瘫了也不可能。宝贝儿，我们可以一起做早饭，你教我。等我学会了，我就给你做。”

　　蔺长同笑得很开心。如果爱和被爱是这样的，那他愿意和秦与谈一辈子恋爱。
　　“你说……学生时代那些人恋爱的时候，他们也这么幸福吗？”他问。
　　秦与知道蔺长同问的是他被嘲笑的那段日子。于是秦与想了想，挑眉说：“各有各的幸福法吧，但还真不一定。毕竟不是和我谈。”
　　蔺长同听了直接大笑，被秦与摸了摸头。
　　秦与说：“感冒也没多严重，但我今天不想上班，也没什么大事，不用见当事人。你呢？”
　　“我也没有。我平时的工作量让我可以随时放年假。”
　　“那你在家教我做饭吧。”秦与笑吟吟地。
　　“好啊，”蔺长同对秦与的厨艺天赋非常有信心，“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金砖白玉。”
　　“你就是想吃鱼吧！”

　　秦与被拆穿以后大笑，蔺长同也没办法，又给他喂了口黄瓜，说：“那是南吕雅居名菜，等你掌握一点技巧再学，今天先学清蒸吧，好吗？入门课。”
　　“好。”秦与这会儿倒是很乖。

　　.
　　远在青年路的小秦主任又在刷朋友圈，是的，他又刷到他哥了。
　　妥妥的九张拍黄瓜，配文偏要说：“这是有人开荤。”
　　“……”
　　秦晓飞心说他有病吧，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个赞。评论区里一如既往住了个杨童：“秀恩爱观光团打卡。”
　　这条评论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秦晓飞点进秦与的头像，看着从空白到铺满的朋友圈，万分感慨。你根本想象不了一个三十多的老男人朋友圈里没有一条不是男朋友和无聊的九宫格。杨童已经见过大世面了，秦与的每一条朋友圈他都兴冲冲地来观光打卡，也是个人才。

　　思来想去，秦晓飞在他哥“开荤”那条朋友圈底下评论：“哥，咱能不能考虑一下不发九宫格了？”
　　秦与：“不。”
　　“……”

　　.
　　到底蔺长同也没让秦与直接蒸鳕鱼，而是吃完早饭带着他出门买了两条鲈鱼。鳕鱼不好控制火候。
　　午时已到，开始行刑。
　　两条沐浴整齐的鲈鱼分别死在两个案板上，左边那条是蔺长同的，右边归秦与。
　　“来，我教你改刀。”
　　蔺长同左手捏着鱼肚子，右手横握菜刀，“这样沿着中间骨头，往上推，用下刃，然后拉回来，到头……”
　　“拉回来……到头……”秦与瞥着蔺长同的手法照做。
　　“好，再补一刀，往里切，贴着鱼骨……”
　　“贴着鱼骨……”
　　两边都是刀刮骨的咔咔声。
　　“然后翻个面，也这么切。”蔺长同边说边做。
　　秦与一眨不眨跟着学。
　　蔺长同：“最后臀鳍这里切开……”
　　秦与：“臀鳍切开……”
　　改刀成功。

　　蔺长同面前，非常漂亮又精致的一条过世鲈鱼，鱼肉翻开。他扭头看秦与的。
　　嚯呦……这是凌迟处死吧。
　　他眨了眨眼，咬一下舌尖，最终点评道：“它看起来，有点痛苦。”
　　秦与低头，看着这一坨歪歪扭扭的东西，嗯……也觉得说不过去，跟着眨巴眨巴眼。
　　“没关系，”蔺长同说，“第一次么，手法生疏。不太美观但是口感差不多，都会很好入味的。”
　　他很相信秦与。
　　秦与：“好的。”

　　蔺长同把葵花籽油拿过来，自己用刷子蘸着切口开始刷油，最后给鱼头也刷了两下，把刷子递给秦与：“给。”
　　秦与一刷子就把油桶干飞了。
　　蔺长同：“……没事，你温柔一点。家里油多。”说完又给秦与拆封了一个小桶的油，自己弯腰收拾地面。
　　秦与：“好的。”

　　刷好油，蔺长同把一片片生姜和葱夹进切开的刀口里，贴着鱼肉，整整齐齐，甚至小葱微微弯曲的样子都有点凌乱美。
　　秦与也往里夹，夹好了给蔺老师看。
　　蔺老师眨眨眼——
　　能看。
　　“那我们准备下锅吧。”蔺长同说。
　　秦与：“好的。”

　　蔺长同给两个锅的水烧开，热气腾起来之后，说：“可以了。把鱼放进去，蒸六分钟就能吃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盯着秦与把鱼放进锅里。蔺长同已经学会对秦与保持警惕了，他已经有危机意识了，他真的怕秦与把锅掀了。
　　好在没有。
　　蔺长同松一口气，把自己那条鱼也放进锅里盖上盖，想起来什么，替秦与那锅也盖上盖，特意叮嘱道：“记得盖锅盖，宝贝。”然后说：“来，一边等我一边教你切葱丝。”说完看了眼时间。
　　秦与：“好的。”

　　“看，这样拿着葱。”蔺长同把翠绿的葱叶握着，盯着秦与的手。秦与学他的样子握好葱。
　　“对，然后，攥紧，把它卷起来。像个奶油馒头。”
　　“攥紧……卷起来……”秦与攥紧葱，拿另一只手窝它，团它，像摁一只耗子一样把它定在了案板上不让它散架，然后……
　　噗呲。
　　秦与：“它为什么爆浆。”
　　蔺长同：“……你温柔一点。”
　　秦与：“好的。”

　　蔺长同腾出一只手擦掉下巴上的绿汁，握起刀，左手摁着绿葱卷卷，右手贴着横截面开始下刀，一刀一刀下去，葱丝就一圈圈掉下来，颇具美感。
　　“我演示明白了吗？”蔺长同不确定地看着秦与的眼睛，试图和他眼神交流。
　　秦与非常坚定：“明白了。”
　　蔺长同放心地点点头，就见他抄起刀，咔呲咔呲咔呲咔呲，帅气又潇洒，非常男人。

　　但你很难解释为什么会出现一棵葱被劈成两半然后像腰折了一样扭搭着跟病友们挨个瘫在案板上这种现象。甚至很痛苦地一点点舒展腰肢。
　　蔺长同：“秦与……”

　　后来的辣椒丝和姜丝是蔺长同替他切的，切好和葱丝一起泡在水里。蔺长同已经打定主意提前下课了。出锅以后他把蒸鱼水倒掉，挑出入味用的葱姜，接着给两条鱼都摆了盘，沿着鱼的周围浇了一圈蒸鱼豉油，再分别点缀上三丝，最后用热油一浇。
　　刺啦——
　　喷香。

　　但你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秦与那条就很不安详，支棱着半边尾巴白眼珠翻过来，病病歪歪得好像有什么冤屈没能诉清，吃下去立马外边下大雪那种，夜里闭上眼还能梦见水鬼站床头哭。

　　秦与自己看起来也有点一言难尽，拍照留念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蔺长同拍拍他，和他一起把鱼端上桌，安慰道：“挺好的，步骤都对，第一次就弄这么高难度的肯定不会十全十美，难看难看点，但按我教你的方法味道肯定很不错。”
　　秦与：“好吧。”

　　两人相对而坐。
　　狗在脚底下打转，蔺长同看着一桌两条鱼，说：“吃不了怎么办？”
　　秦与说：“仔细摘了刺让榛子尝尝，狗吃不了再给秦晓飞打包送过去。”

　　秦与一伸筷子就奔着蔺长同那条去了——啊，果然，人间美味，太香了，鱼肉又嫩，汤汁又香，这是什么餐厅顶配清蒸鲈鱼！
　　这人动起嘴就停不下来，蔺长同笑着看他吃了半天，说：“不尝尝你自己做的？”
　　“忘了。”秦与又摘了口鱼肉，忘我地说。
　　蔺长同：“那我先尝尝。”
　　在秦与的注视下，蔺长同夹了一筷子滑嫩的鱼肉送到嘴里。
　　“……”
　　他笑容一点点凝固，连呼吸都暂停了一会儿。
　　秦与刚要问问“怎么了”，蔺长同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然后无声地，把筷子，探到舌尖，在双方的沉默里，挑出来一片，带血的，鱼鳞。
　　秦与：“………………………………”
　　蔺长同抽纸巾擦了擦嘴，诚恳地说：“我觉得，清蒸鲈鱼对你来说还有点难度。我们下次学点简单的，好吗，宝贝？”
　　秦与：“好的。”

　　俩人飞快干完了蔺长同那条鱼，然后秦与开始埋头开启显微镜模式挑刺，摘出一小点鱼肉，又用指腹碾了碾确保没有隐藏的鱼刺。
　　“来榛子，尝尝爸爸亲手做的鱼。”
　　榛子在底下闻了半天味儿了，听说之后蹭一下直接蹦到人腿上，耸着鼻子沿桌边找了一圈，最后看向秦与手里。

　　它吃了。

　　秦与一个欣慰的笑都没笑满，“嚏——！！”一下子，榛子就打了个巨大无比且尖锐的喷嚏，鱼沫子嗖就飞出去了。榛子一仰脖掉到地上，蹬着腿儿又连着打了仨喷嚏，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狗都不吃。

　　.
　　“秦晓飞，你哥今天蒸了条鲈鱼，我装餐盒里用闪送给你寄过去了，你尝尝。”
　　青年路Q蒂律所，小秦主任突然接到了来自秦与的关怀电话，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