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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晴雨 ...

  •   人群那头,忽然响起一片叫好。
      秦与望去,射击项目里,一个短发姑娘单手执枪,啪!啪!啪!啪!射爆一串气球,一个不落。
      那姑娘放下枪,拍了拍身边小女孩的头,转过身来——
      潮声。

      “走吧,”蔺长同揽着秦与的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挡住了那边的景况。
      也是,这种时候还是应该装没看见,认出来双方都平添不愉快。秦与想着,应了声:“嗯。”
      他把大大小小三个玩具装进蔺长同刚要来的大纸兜子里,极其自然地,蔺长同接过纸袋拎在手上。
      秦与默然片刻,跟上蔺长同往另一方向去了,很快混入人群里,耳边是各种嘈杂和欢笑。
      一边走着,他一边听蔺长同说:“你戒指很好看。”
      一般这种陈述句,都是当问句使的——我对你的戒指很好奇,解释解释吗?或者,能给我看看吗?
      秦与伸出左手正反看了看。那乍一看是一款素圈银戒,约摸5mm宽,磨砂的,但转个圈就能看到上面嵌入了一颗小钻,对着太阳的时候会反出极耀眼的光。他没说什么,摘下来递给了蔺长同——喏,你看吧。
      蔺长同笑了。接到手里把玩一番,才发现内圈刻了字。他本来以为会是名字或日期之类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JUSTICE”——正义。再转半圈,还有一串字符——“LGBT+”。
      它们都是大写的,只有长短之分,没有大小之分。

      蔺长同看了眼秦与,发现他正在打量自己,把戒指还了回去。
      秦与接过:“看完了?”
      “嗯,”蔺长同说,“你戴了多少年?”
      “你怎么知道是以年计的,”秦与笑笑,“十三四年吧。”
      蔺长同想起来,这人说过什么来着——我爱一个人十三年。
      但,好像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哪不对。

      秦与把戒指重新戴回左手小指,说:“总有人想看这枚尾戒。我一般只摘下来晃晃,递到人手上还是第一次。”
      说到底还是害怕。不想听那些讥嘲的声音。不管是说他的正义愚蠢,还是说他的性取向变态,他都不想听。他只能把字母刻在内圈,只能把那两件事装在心里,然后前行,一直走,一直走。

      “秦法官还挺看得起我。”蔺长同总是笑着的。他忽然问秦与:“我想起来,你好像说自己纹过身?”
      秦与“嗯”一声,“是。”
      “这两年纹的?”
      “也有个……小十年了吧。”
      “噢……”蔺长同问:“这个能看看么?”
      秦与一下眯起眼,“嗯……这个不能看。”
      “为什么?”蔺长同奇道。
      秦与:“因为……嗯……公务员不能纹身。”
      蔺长同:“?”
      不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秦与瞥他一眼,红着耳朵尖补充道:“所以考完公务员之后,才纹的。嗯。纹得比较隐蔽。”
      比较隐蔽……隐蔽……
      蔺长同了然地眯起眼:“噢——”
      秦与:“……”
      啧。……这人在边上还笑,他还笑!
      秦与两手把蔺长同脖子圈住,恶狠狠地:“再笑掐死你。”
      蔺长同:“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
      果然,男人不管什么年纪心里都戒不掉打打闹闹,尤其是秦与这种运动细胞发达的。
      蔺长同右手还拎着东西,只能用左手把人扒开,再照着肩膀给他几拳。秦与欺负他少一只手,擒了手腕就要拽他帽绳。蔺长同当时就把纸袋扔地上,也反过来擒住秦与手腕。
      俩人大笑着闹了一会儿,额角都是汗。
      “哎哈哈哈,”蔺长同一手擦汗一手把袋子拎起来,说:“走了,不闹了。”
      秦与跟上,笑着说:“我以为大学毕业就干不出这事了。”
      “我倒是第一次这么闹,”蔺长同也笑,“当笑话讲了。我上学那会儿,除了打篮球和各种比赛会和同学有交集,私底下其实熟不到这份上。”
      “怎么会呢?”
      “我这人招人烦啊。”
      “也没有那么严重吧,”秦与说,“我觉得你人不错。”
      “那可能是因为……”蔺长同顿了顿,不说了,指着边上长龙一般腾空扭曲翻转的彩色轨道:“那是过山车么?”
      “是,走吧。去排队。”

      对于蔺长同来说,今天真的是玩疯了,好像要把过去三十一年没玩过的全找补上。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冲浪者、特洛伊木马、欢乐风火轮……
      这会儿俩人刚玩完激流勇进,从几十米高空顺着瀑布一扎而下,撞破滔天巨浪,冰凉的水花扑了人满头满脸,小风一吹——爽。
      这俩,一个衬衫湿了一大片贴在肩上,一个卫衣挂了水顺着帽绳往下滴答。甚至对面的几个路人迎面过来还问:“今天激流勇进没发雨衣?”
      秦与说:“发了。”
      蔺长同补充:“发了跟没发一样。”
      几人听了说笑着走了。
      秦与抻一下衬衫领,撸了把头发上的水,偏头一看,蔺长同头发还湿着,水珠顺着一绺一绺头发往下淌,而他本人正把卫衣前摆拧在一起往下挤水,露了一小段腰。秦与看得怔愣一瞬,当即把目光收回来。
      不怪秦与多想。他本来真的是非常正直地以朋友的身份陪蔺律师休假,但今天气氛实在太暧昧,而且玩项目的时候,他还注意到蔺长同和他穿的鞋是同款——一样的高帮,一样的白。两人平日里都是西装革履,谁也没见过谁穿板鞋,只能说今天实在太巧,以及……他俩审美实在相似。如果能……
      “走了,”蔺长同抬眼注意到他,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说:“去寄存处取东西。”
      “哦,嗯。”
      “玩一天了,去摩天轮吗?”
      “走。”

      从激流勇进到摩天轮是一段平坦大道,路很宽,两旁架了各种小摊,花花绿绿地从这头铺到那头,人群三五一撮,一派和乐。
      太阳落后于二人的步伐,于是影子便长长地投在身前。蔺长同把纸袋挎在臂弯,右手摸出手机,左手揽过秦与的肩膀。
      秦与:“嗯?”
      ——咔嚓。

      蔺长同拍了张照片。他笑道:“留个纪念。”
      秦与也笑了:“然后发朋友圈?”
      蔺长同:“当然。”
      正说着,两人忽然听见哪个摊位的大喇叭在叫卖——“晴天娃娃,小的三十五,大的五十!雨天娃娃,小的三十五,大的五十!晴天娃娃,小的……”
      循声望去。长桌上铺着天鹅绒桌布,娃娃在其上摆得满满当当。它的形状在秦与眼里,跟把卫生纸裹乒乓球上拿皮筋儿一扎没什么两样。但好像很多小姑娘都喜欢,在边上挑挑拣拣。
      都要走过了,蔺长同想到什么,又拉着秦与退回来。
      秦与:“怎么了?”
      蔺长同:“我要这个。”
      “?”秦与偏头笑两声,觉得他是故意的,问:“蔺律师,你多大了?”
      蔺律师盯着他:“怎么,不给买?”
      “买买买。”
      秦与朝桌子一扬下巴:“挑去吧。”
      于是蔺长同扎进小姑娘堆里开始挑挑拣拣,比人孩子高出一头不说,还伸着胳膊从人家手底下拿,跟强盗似的,什么人啊。秦与觉得好笑,也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刚拍完,蔺长同挑好了。
      这堆娃娃,所谓“大的”,就是毛绒玩具,“小的”,就是钥匙扣,指节大小,陶瓷质感,里面还挂了小铃铛,碰在壁上就铃铃一阵脆响。白陶的,用黑笔画了笑脸,是晴天娃娃;黑陶的,用白笔画了哭脸,是雨天娃娃。
      蔺长同拎了俩钥匙扣,一晴,一雨。

      他扭头看向秦与:“秦法官,来结账。”
      秦法官无奈扫过去七十块钱,“喜欢这个?”
      蔺长同:“喜欢。”

      他当秦与握手机的那条胳膊是架子,特别顺手就把纸袋子挂上了。
      秦与:?
      只见蔺长同掏出车钥匙,把金属链吊着的两个陶瓷娃娃卸下来,扣在车钥匙上,然后往他手上搁了什么东西,对他说:“分你一半。”
      秦与一低头,敢情这人把剩下的俩钥匙圈儿挂自己手指头上了,“……”
      好一个一半。
      秦与:“蔺律师,我不是圣诞树。”
      蔺长同笑着推他:“走了。”

      摩天轮巨高无比,每个相邻的车厢颜色都不一样,排到他俩的时候赶上了粉色的车厢。蔺长同看秦与望而却步的样子实在有意思,问:“怎么?”
      秦与:“有点儿娘。”
      “你怎么比我还事儿,”蔺长同往后看了一眼,说:“后面是对小情侣,让人家先上吧。”
      “也好。”
      两人偏开身,让那个男生搂着女生先过了,男生还连连道谢。蔺长同朝他们摆摆手,目送人上摩天轮。
      秦与忽然想起来一个传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都会以分手告终,除非在最高处接吻,这样就能一直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

      转过来的下一节车厢是淡蓝色。
      蔺长同:“秦法官,这个娘么?”
      秦与想了想:“也有点儿。”
      蔺长同当时就推他一把:“上去吧你。”
      秦与:…&#*

      他一个踉跄上了车厢,蔺长同跟在他身后,两人相对而坐。厢门徐徐关上,喧嚣了一整天的空气忽然静下来,只有窗缝溜进来的风,轻声送别夏日。
      车厢实在太小。
      左右双臂不能完全展开,前后两人的膝又碰在一起,随车厢颠簸而不时擦碰一下。秦与心头又窸窸窣窣地爬出那种难言的痒意,随空气中逐渐交织的两种淡香水味渐渐升温。
      他想偏头看看窗外,但蔺长同贴着窗沿往下望的样子又实在太勾人,让秦与忍不住一遍遍用目光描摹他侧脸轮廓,从眉骨到鼻梁,从鼻尖到唇,从下颌到喉结,而后又情难自抑地回到他亮晶晶的眼睛上。他眼里大概是整座城。

      蔺长同偏头望过来,笑吟吟地:“好看吗?”
      秦与喉结动了动。第三次了。这次蔺长同等了他很久。
      就那么望着他,和他对视,让他不可能像第一次那样不作答,也没法像第二次似地怼回去。
      良久,秦与吸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好看。”
      “那,等会儿再坐一次?”
      “嗯……”
      嗯?
      你说风景??
      秦与突然偏头笑了几声,松口气似的,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蔺长同也莫名其妙跟他笑:“怎么?”
      “没怎么,坐吧,”秦与摆摆手,说:“或者入夜再坐,这里夜景好看。”
      “好啊。”

      摩天轮缓慢地转过一周。园区所有景点的出入口通道都是挨着的,栏杆隔在当中,一边是入口,一边是出口,摩天轮底下也一样。
      秦与蔺长同前后脚从车厢下来,正要走,猛地看见入口进来俩人——秦晓飞和陶杏。
      八目相对,四脸凝固。
      秦与:所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蔺长同:他会不会发现今天是什么日子!
      秦晓飞:为什么我哥和蔺律师一起过七夕?!
      陶杏:和男朋友过七夕被他家长抓包了!!!
      那边入口挤着往里进,这边出口挤着往外出,两路人马只有一面之缘。都走出十多米了,秦与终究没忍住:“今天是什么日子?”
      蔺长同装傻装到底,坚定地:“礼拜六。”

      那头,摩天轮上,秦晓飞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他看见他哥了?他哥没穿西服??和蔺律师一起来游乐场???过七夕????
      那个一度跟他说“你哥又不娶媳妇,钱不给你花给谁花”的亲哥,那个凭一己之力单身十三年的老男人,那个动辄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流氓,居然,和,蔺律师,过、七、夕???

      眼看摩天轮要转到最高点,秦晓飞不再想这些,搂过陶杏,在急剧的心跳加速里,轻轻吻在她唇上。
      这样就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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