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之丞相府大小姐》萍水相逢慰风尘

2、重生

　　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吵，苏卿睁开厚重的眸子，入目所及是镂空雕花的床顶，屋内的摆设像极了自己的闺阁，莫不是人死后会回到自己最向往的地方吗？
　　“小姐，小姐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由近及远蔓延开去，似乎有什么人推门奔了出去。
　　过了一会，又传来一男子熟悉的声音“卿卿，卿卿……”还不待细想，就看到苏棠飞奔而至，一手拉起她的手腕，一手摸着她的额头。
　　“大哥，怎么会？”苏卿听到自己沙哑稚嫩的声音，想起的却是“苏府抄家被封，全府众人皆于午门斩首示众……”
　　“卿卿，都怪大哥没看顾好你，害你掉入河中，这么冷的天，你都高烧三天了！是大哥不好，以后出门，大哥一定不放你一个人！”
　　“公子，您也别自责了，长公主办的赏梅宴本来就是男女分席的，小姐刚醒过来，且还要好好调养一阵子呢！”
　　“对，卿卿，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听着两人的对话，苏卿一时冒出一个破天荒的想法，坠河，高烧，这场景，不正是自己十三岁那年的事情吗？看着床边一脸担忧的大哥还是少年郎的模样，丫鬟咏荷也一脸稚嫩青涩，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既期许又不敢置信。
　　“卿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苏棠看着征愣不发一言的妹妹，有些慌神。
　　“大哥，我想吃粥，青菜肉糜粥。”待大哥走后，苏卿立马让咏荷扶着自己坐到了铜镜前，看着镜中小小的人儿，秀美的峨眉淡淡蹙着，一双丹凤眼湛湛有神，两颊微现梨涡，娇嫩的嘴唇因生病而略显苍白，五官虽尚未长开，却自有一股灵动俏丽。她盯着镜中的小人久久无法回神，耳中嗡嗡响着的全是“若有来生……”
　　借着这段时间调养身体，她渐渐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哪怕是镜花水月，她也要趁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之时断绝与轩辕恒的牵扯，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父兄亲人。
　　此时正值圣元十一年，圣元帝轩辕雄当政，圣元帝初为赵姓，出身微末，秦王朝荒淫无道，诸侯割据称雄，纷争不断。圣元帝于草莽间义军突起，顺应民意，势如破竹攻入关中，又接连击败各大诸侯。最后自立为帝，改国号“圣”，定都上京，改赵姓为轩辕姓，意为轩辕黄帝之后，故而统一华夏部落，乃顺应天意。
　　自其登基后，实行“无为而治，与民生息”，几次下令减轻赋税田租，废除前朝酷刑贪吏，对百姓秋毫无犯，深得百姓爱戴。这些年来全国各地，初现繁华，尤以上京为最。
　　圣元帝年少时放荡不羁，夫人美人无数，已育有八位皇子。长子轩辕沛，册封齐王，自幼身体不好，早年便被送去南方调养，生母曹婕妤，在其出生不久就过世了；太子轩辕盈，乃慕容皇后所出，排行第二；三子赵王轩辕意，乃宠姬齐昭仪所出；四子轩辕恒，封代王，生母地位卑微，生下皇子后封为沈美人；五子梁王轩辕恢，生母赵夫人；六子淮阳王轩辕友，生母孙夫人；七子淮南王轩辕长，生母早逝，自幼养于慕容皇后膝下；八子燕王轩辕建，生母云夫人颇得圣宠。
　　时值正月，庭院里下过几场雪后早已银装素裹，偶尔风一吹，树梢上的雪花簌簌而下，丫鬟们在庭前空地上堆着雪人。咏荷打帘进来，就看见苏卿一袭粉紫色罗汉裙，外面套着藕荷色对襟小袄，双手捧着暖炉立在窗前，小姐自醒来后性子沉静了很多，时不时总爱发呆。“小姐，少爷刚遣了木子过来，邀您出去散心，说是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可好了，奴婢叫青莲她们进来给您梳妆吧！”
　　“出去走走也好。”苏卿说着在梳妆台前坐定，任由青莲和芝兰给自己梳好双螺髻，并配上两条紫色束带。此时的上京，流言恐怕已经满天飞了，要想想对策才好。
　　苏棠立在马车旁，看着手捧暖炉的少女一脸明媚的朝自己行来，一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再过两年，卿卿就要及笄了，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小丫头了，有点欣慰又有些酸涩。
　　上了马车，苏棠才缓过神色，“昨日父亲来信把我好生训斥了一番，都是哥哥不好，没照顾好你。父亲近几日就会回程，应该会在除夕前赶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想起父亲，苏卿有些泪崩，前世父亲身死，自己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怕是为了让自己活着才认下谋反的罪名。她最是了解父亲，父亲一开始并不同意自己下嫁轩辕恒，后看在他没有争储的可能，才同意自己嫁于他远离上京这个事非之地。谁知轩辕恒一直在暗中筹谋，兵起之时，父亲定是想着自己的安危，才助他一臂之力。谁知兔死狗烹，卸磨杀驴，最后害得全族性命，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能重蹈覆辙。
　　“好卿卿，怎么哭了？都是哥哥不好。”看着妹妹哭成了泪人，苏棠有些坐立不安，忙用袖子去替妹妹擦拭。
　　“大哥，我没事，就是想爹爹了，谁要你的袖子，我有手帕！”苏卿说着嫌弃地推开苏棠的广袖，从怀中取出帕子擦拭起来。
　　“哈哈，我们家卿卿哪里长大了？分明还是那个跟在哥哥后面流鼻涕的小女孩。”苏棠一时心情大好，摸了摸妹妹的双螺髻。
　　两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此时将近正午，街上人流少了些，然而这酒楼却是客人往来不断，可见生意极好。黑色镶金边的牌匾上蓦然写着“广月楼”，字迹潇洒飘逸，俊朗非凡。
　　苏卿不由得道：“好字！”以前为了轩辕恒，她在练字上着实下了好大的功夫，原本是绢花小楷的字迹，硬是临摹大家之作，终有所成，今日看到这字才知自己其实徒有其形，缺乏真意。是不是当初的自己也是这般？努力朝着他喜欢的方向改变，扭曲，却丢失了真实的面貌……
　　广月楼的伙计领着兄妹二人上了二楼的雅间，雅间靠着栏杆，围有屏风，屏风上虽寥寥几笔，却好一副登高望远图，十分雅致。从此处略倾身就能看到楼下的大堂，却又巧妙的遮挡着别处的视线，苏卿脱掉狐裘披风，盘膝胡坐在软垫上，对此处的设置十分满意。
　　饭间，楼下吵吵闹闹，苏棠遣木子下去打探，原是两拨人为着最后一间雅间争执不休。“少爷，小姐，是太尉府的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小姐四小姐先定了这最后一间雅间，可是慕容家的嫡公子和嫡小姐非要上二楼雅间，双方正胶着呢！”
　　苏卿侧眼瞧着，果然就看到一男子揪着小二衣领怒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爷可是慕容家的大少爷！皇后的嫡亲侄子！东宫太子是我的亲表弟！你居然让我在一楼吃堂食？”说话的男子是慕容野，慕容皇后的弟弟慕容泽之子，上京城头一号纨绔，站在他身侧着水红色广袖云袍的女子叫慕容嫣，太子的未婚妻，明年三月初即将大婚。另外一边站着两男两女，当前两人乃太尉府的公子向清牧，向如云，稍后方是三小姐向青柠和四小姐向婉之。
　　看着大哥望过来的眼神，苏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大哥想去请人就快些吧！要不你的好友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苏棠下去打了和场，须臾便领着四人上了二楼，太尉府与丞相府素来交好，连带着两家的小辈也多有交情，自幼便玩在一处，几人打了招呼便各自跪坐在案几前。
　　“苏大哥，幸亏遇到了你，那慕容野简直欺人太甚！还不是仗着慕容家的权势欺负人！若不是姐姐现在不好与她相争……”向如云似乎气急，攥着拳头愤愤不平。向青柠脸色变了变，清秀端庄的脸上透出些委屈来。
　　过完年，太子及冠，将迎娶一正妃两侧妃，慕容嫣为太子妃，向青柠则为太子侧妃，若此时发生争执，恐有不满皇室赐婚之嫌。上一世自己早早便去了蜀地，对上京发生的事情不甚了解，只听闻太子不满慕容太后的挟制，整日饮酒作乐，美姬无数，屡次致使宫人怀孕。等自己随轩辕恒回到上京，向青柠也早已过世了。若这一世还是太子登基，慕容太后把持朝政，那悲剧是不是还会重演？倘若最后还是轩辕恒夺得皇位，以他刚毅狠绝的性子，定不会留着前朝的臣子，那时相府必首当其冲成为他的眼中钉。若让爹爹支持轩辕恒夺嫡，抢占从龙之功，又该如何说服爹爹呢？苏卿一时有些头疼，想着还是先解决流言的事情，便朝向青柠靠了过去：“青柠姐姐，我自上次落水便一直在府中静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听闻此话，向青柠与向婉之皆露出尴尬的深情，苏棠也觉出些不对来：“你们照直说，发生了何事？”
　　向婉之抬眼看了眼苏棠，这才咬了咬唇小声说道：“是御史府的三小姐林雨烟，到处说卿姐姐是被四皇子拒绝，羞愤之下才投的河。恰逢七皇子在场，说四皇子的意中人和你，一个是人间富贵花，一个是天上仙株月，不可同日而语。与林云烟交好的几位小姐越传越离谱，说卿姐姐你……说你爱慕四皇子多年……”
　　苏棠气的拍案而起，自己的妹妹是这世间顶好的女子，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挑拣，四皇子又如何？母族卑微，在朝堂上丝毫没有话语权，除了长相，哪里配得上自己娇俏可爱的妹妹。究竟谁高攀谁，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来，也只有无知妇孺才会觉得四皇子是香饽饽。
　　“且不说卿卿看不上四皇子，即便看上了，别的女子又哪里抵得上她丝毫？四皇子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真以为自己是皇子便了不得了吗？”
　　听着好友越说越离谱，向清牧连忙站起身拉了拉苏棠的袖子：“苏棠兄，慎言！这只是无聊之人传的流言蜚语，切莫放在心上。”
　　“大哥！你还能管住别人的嘴不成？好了好了，我们就当耳旁风了！”苏卿拉着大哥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复又端起自己的杯子小口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