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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弃 ...

  •   锦州素有“天下商枢”的美誉,入界是连绵起伏的秀山,接一墩高半丈、宽尺余的厚石碑,上镌凿“錦州”两个掌大的正楷字,碑脚细刻有山水纹样。

      时令已经交冬,最后一场秋雨洒落,涤荡天地间残余的一切色彩,这场雨后,寒山尽皆失翠,江上兜头风冷,州城里百姓纷忙,各自翻出提早备下的冬衣。

      而城南一带专供人排遣耍乐、找寻刺激的百兽园后堂里,奴隶们的新衣还未派发下去,他们三五扎堆聚集,个个破衫短裤,光裸着脚面,在四围暮色下侵骨冷风里,裹紧身上那块稀薄到可怜的破布瑟瑟直抖。

      “阿弃!阿弃!”

      一迭声的呼唤。

      倚墙独坐在后屋廊下的身影回头时,人已到了近前。

      “嘿,在这儿呢。”

      “管事的正差人四处寻你,还不快去?”

      被唤名“阿弃”的奴隶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加快手上抹药的动作。

      最触目惊心的伤在后背上,他显然刚用冷水冲洗过身上,但新涌出的鲜红仍源源不断混合了水滴,留下一道道稀释过深浅不一的污迹。

      打着赤膊的少年异常沉默,磐石般在入夜的冷风席卷下岿然稳坐,伸手去够肩背的伤口。

      唤人的奴隶隐隐心急,想要助他又因忌惮而踌躇迟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试探着询问,“让我来吧,你自个儿手慢不便宜。”

      他略感紧张的等待回复,他和阿弃,甚至连略有交情都谈不上,不过是因为他性情活络,无论和谁都能说上一两句话而已。

      这是初来乍到的他在这座兽园的生存方式,阿弃却不会如此。

      高大、深沉,冷僻,他是个让人极想窥探又不敢轻易凑近的主儿。

      直到一个带着温度的药瓶抛到手中,阿弃他——他同意了!

      四十三惊讶又惊喜,忙捏着伤药蹲到弃奴身边,挖了药膏往他后背搽去,触手是滚烫的皮肉,如同刚刚熄灭下去的山火,在地表留下灼人的炽热。

      无怪乎在呼啸的北风里像个没事人一样自若,四十三不禁思忖,这老天对世间万物,究竟有没有公平可言?

      看似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阿弃,上午时候,阿弃从两头饿了三日夜的雄虎口中上演了一出“虎口夺人”的惊险大戏,赢得满堂欢呼叫好,一场就为兽园赚下银钱数千。

      至于那个孱弱的小奴隶,虽说幸免被猛虎撕碎的命运,不过他被抱出地笼时,已经吓破了胆,软得像滩泥,死白的脸上一对眼珠子直愣愣瞪着,呼气长进气短,怕还是活不成了。

      也没人会去在意一根小小的草芥,管事眼中只看得见白花花的银子,高兴之余赏赐阿弃上好的疮药和一大块生肉不说,还承诺晚些时候另有好物奖赏。

      说起来造物主既如此偏爱阿弃,为何又要给他最卑贱不堪的身世?倘若不是奴隶,在外有施为的机会,以他的相貌能力,怕轻而易举就能住上金屋玉室,享受着美人们的环绕侍奉也说不准。

      这样想来,那些上天的恩赐反倒成了最恶意的玩笑和无情的戏弄。

      他这样被人深深记住名字的人,尚且要和他这种只有代号,上一个四十三死了由他替代,他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四十三补上的人一样活得人不是人、生死难料,心里的不甘和怨愤淡去,身心也就顺畅了不少。

      或许,这真的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众生平等。对于阿弃,四十三一时竟不知到底该妒该怜?不过他还是堆了笑,挂上歆羡神色,好奇地问:“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正等着你呢?”

      他说着话时,已经抹完了伤药,又撒上一层有利止血的纯白粉末,弃奴对他口中所谓的“好东西”貌似没有兴趣,见他停手,只是捞起地上薄衣,往身上一披。

      “走罢。”淡漠地说了两个字,人已先走一步。

      四十三掂了掂手中药罐,还剩半罐,他平日决计用不上的东西,喜滋滋把药拢进袖中,拔步追弃奴而去。

      两人刚从屋后绕出,管事也带着几个人,抬着一口四面围绿幕看起来颇沉重的箱笼往院中来了,虽瞧不出里面是什么名堂,但隐约听见里头有些响动。

      箱笼在院中央落定,管事一眼在人堆里寻见弃奴,笑着招呼,“阿弃,来!”

      弃奴眼盯着箱笼,默然上前,管事的手已按上他肩膀,微醺的醉眼带着几分佻挞,“你不是瞧不上园里的女奴不愿开荤吗?这回你小子的艳福可算到了。“

      浑浊的酒气喷在弃奴面上,“街西牙行的罗掌柜新得了个美人,宝贝的什么似的,正儿八经的人·种奴隶他一个也瞧不上,偏偏看中了你,指名要你给这小娘们儿配·个·种。”

      说着下颌一抬,示意弃奴扯掉幕布。

      幕布被一把掀开,院中来往的奴隶莫不随瞪大的双眼发出一声惊呼。

      但见木笼里横陈的玉姿四肢被细链所缚,挣扎间欺雪的白腻晃得人睁不开眼,好在天色渐暗,为那雪肌柳腰披了一层朦胧外衣,才使那过于直白的绮.艳添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赧含蓄。

      千真万确大美人一个,管事的没糊弄人。

      秦管事也得意,亲自钻到笼中,一把扯下女奴口衔的嚼子。

      他手在女奴下颌摩挲,转头冲弃奴道:“怎样?这女人你该满意了吧?”

      “不然,你怕不是要月里的嫦娥下凡……”

      话没说完,管事忽然“唔”了一声,原来是那女奴一口咬住了他的拇指,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他抽了抽手,女奴非但不松口,反而咬合更紧。

      她身上实则没什么力气,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可这娘们儿气性依旧大,教人不爽,是得好好磨一磨她。

      秦管事脸上挂上痞痞的笑,手指却暗下狠力,掰住女奴下齿往下一按,她吃痛霍地松开口,这回轮到管事的不依不饶,抠紧女奴半截下巴,将她整个身子拽了起来。

      缚着女奴的锁链长度有限,由于拉得太紧,她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半立着,套住手脚的皮圈更深的勒进了由于挣扎磨得血肉模糊的伤口里。

      疼痛让那漂亮的柳叶眼中蓄满一汪水,屈辱地打着转,却仍恨恨盯住管事。

      “我看你能硬到几时?”管事莫名窜起一股火气,骂咧起来,“狗.娘养的娼.货 !”

      一把把女奴摔回去,他大步迈出木笼,对弃奴低语,“你去给我死命整治整治那臭娘们儿,不弄得她吱哇乱叫,她还不认得自个儿天生的一个荡.妇。”

      弃奴眼中并未因映入的春.色而亮起什么光彩,一如既往墨色浓重,让人甚至辨不清他对接下去的事情是否真的抱有期待。

      当然,他更没有反驳管事,往前几步到木笼边,随手撕去身上衣裤。

      流利丰美的线条在去除遮挡后乍现,男子身躯高峻英挺,健而不壮,一双笔直长腿承托起窄腰宽肩,青春蓬勃的男性气息跃然眼前,扑面的浓烈,更不必说那只剩大布犊鼻裈遮掩的……

      说来天分美丑雄雌,若从中各挑一个皮相佼佼者,雄性受到的瞩目大抵会高于雌性,无怪某些朝某些代,男·色总会格外盛行,此时莫说兽园女奴们,就连原本流连在笼中的多数男奴,目光也悄悄转移到了弃奴身上。

      一种名为兴奋的东西在血液里翻腾,已有人抑不住振臂大呼,“都出来啦!来看阿弃配·种啦!!!”

      四周门扇应声瞬开,人头密密麻麻从门后窗口探出。

      这阿弃的初次遭人眼馋许久,可惜他是个怪物,血气方刚的竟真耐得住,算是白白糟蹋了那天赐宝物,而今终于要破荤,谁不想观摩观摩他是如何大逞凛凛雄威的呢?

      虽说上午阿弃刚和野兽恶斗过,受了很重的伤,不过人们似乎丝毫不担心以他的体魄会应对不了接下来这场。

      反倒是那女奴,怕会遭不住背过气去吧?

      针芒般的目光聚焦,弃奴在一片热辣辣的注视之下熟视无睹的迈开长腿、跨进笼中。

      定定看那女奴一眼,慢慢峻膝沉腰下去。

      四周狂潮拍岸般爆出阵阵欢呼,高亢的撮哄夹杂幽微的狎语,沸反盈天中弃奴抬手按向一侧酥山。

      换来女奴凄厉的瞪视。

      这女的长得好看,和她媾合没什么不情愿,只是她不想,他也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心思。

      不过,奴隶没有反抗的权利,说不之前就该想好怎么承受接下的后果。

      悬于上方将触未触的手改按在肩膀上,压下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反抗,弃奴腰又沉了一寸,迫近女奴。

      明知难逃,大抵终于绝望,女奴眼神一滞,厉光忽而散去,破布娃娃般认命闭了眼。

      弃奴看着那淌下脸颊的清泪,心中一片漠然,却终究再难继续下去。

      “奴不惯幕天席地,求赐一屋遮羞。”他身子一撤,就势出了木笼,未动女奴半分。

      秦管事不以为意地笑骂:“遮他娘的屁,怎么回事啊?”

      “是个男人就去,咱们可都等着看呢。”

      弃奴立在暮色中,半步未动,意味已经相当明显。

      下面渐起唏嘘,秦管事也在一片片倒兴的怨声和嘀咕中慢慢变了脸色。

      他青着脸盯紧弃奴,一般奴隶胆敢如此,当场就是被活活打死的命,阿弃是有些特权不错,可那也不表示他能容忍他当众如此下他面子。

      随口要来一根皮鞭,卯力往弃奴脸上挥去。

      弃奴生受了这一鞭,脸上立时现出一道鲜红血痕,秦管事犹憋着一口气,狠狠迁怒到旁的奴隶身上,怒骂,“看你娘的看,还不滚!非等老子把你眼珠子剜下来泡酒是不是!?”

      众奴隶惊惧,这才作鸟兽散。

      见人散去,管事最后还是命仆从抬了木笼,往一杂间而去,不过口中止不住的轻贱,“不过驴骡一般的牲畜,真把自个儿当人看了,呵呵……还遮羞……”

      弃奴默然无声随在最后跨进门槛,待该退的人退完。

      伴随一声门闩落下的响动,他遽然从后钳住牙行派来监事的两人脖颈。

      秦管事眼睁睁看那两人无声倒下,鲜血顺着碎裂的颅骨淌了一地,一时竟也没有反应,直到一股凉气从破旧的后窗钻入,扑上脊背,他才从酒意中彻底惊醒,张口就要唤人。

      弃奴抬眼朝他看去,甚至称不上凌厉的眼神,足以让他哑然噤声。

      “干……干什么?”见弃奴步步进逼,已迈上眼前,秦管事色厉内荏地低喝,“你不想活了!?”

      弃奴没有回应,只是居高审视着他。

      沉寂的目光久久落在他身上不动,每多一息,管事如同窒息般的恐惧就添一分。

      不知何时,他后背早起了密密一层汗珠,浸透里衣湿答答贴在身上。

      是他错了,明知这奴隶是匹孤狼,会低头却死不臣服,可他自以为是的认为驾驭他久了,他不会对自己亮出爪牙,以致对他松了防范,今日反受其害。

      悔之晚矣!

      正当秦管事在惊恐和悔恨中苦苦支撑之时,弃奴朝他伸了手。

      那双手本就是地府的勾魂使者,断送在此的性命不计其数,管事脑中拉扯到极致的那根弦再也绷不住,訇然断裂,下腹一收一松,一股热流已不受控地淅沥而出,他也双膝软绵绵,跌倒在地。

      弃奴一手抽走管事身上还没被沾染的那件长袍,往他裆里投去一眼,濡湿了一片。

      他对着还在扩散的湿意,语气冷淡,慢问一句,“你——害怕吗?”

      管事刚从心惊肉跳中长喘一口气,忽又听得这句。

      尽管弃奴正色无比,可这般的明知故问反显得嘲弄意味更甚,管事脸皮瞬间又涨得发紫,怒从心头起。

      而弃奴显然也没兴趣知道他的答案,将外袍往身上一裹,挪开眼往后墙走去。

      经过木笼边,忽被一只手绊住了脚。

      是那女奴。

      虽然吃力却死死拽着他的衣角,嘶声乞求:“带我走,求你!”

      弃奴根本不理会,仍是抬步。

      “我大声喊了!”

      眼看弃奴要弃她而去,女奴加重声音威胁出口。

      弃奴如愿转头,只是眸中阴晴不定,凶光之下似乎埋藏着杀意。

      女奴把心一横,咬牙道:“带我走,要不你就杀了我。”

      “那尿□□的怕死,我才不怕!”

      弃奴静看着暴露在视线下的女奴嘴硬的模样,片刻后,倏然出手扯断了套着她腕的皮套。

      “不想死,就忍住了。”眼见血色蜿蜒流出,女奴难掩痛色,他冷声警告。

      待她挣脱木笼,弃奴回身把还瘫在地上的管事扒了个光,把衣裳往女奴身上套。

      他不再顾忌女奴的意愿,动作有些粗鲁地擦过肌肤,惹得女奴羞云满颊,虽恼,却也无可奈何。

      她身上带伤,行动不便,无用的忸怩只会让他愈发感觉她是个累赘,怕要反悔。

      直到被搂进怀,她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窗口跃出,后墙有一低矮处,因着墙外是一丛荆棘,防守松懈,这里成了唯一可能逃脱的地方。

      往下跳之前,怀中人身子轻轻打颤,作为男子,最后弃奴还是将臂弯里的纤弱女流往怀里紧了紧,为她挡下了多数利刺。

      女奴不免讶异,有些看不懂这个奴隶,分明方才还那样绝情。

      顾不得扎进肉中的惊痛,打伤墙外看守的人后,趁夜色掩映,两人终于逃出了兽园。

      只是不多时,已有大批队伍举着火把追出,嘈杂人声夹杂着猎犬的狗吠。

      弃奴怀抱女奴,脚不停歇,生风一般,往城中央奔去。

      路上又要甩开兽园的追拿以及街上巡逻的府兵。

      当眼中映入那最繁华的一角,已是华灯高挂。

      弃奴停住脚步,把女奴往地上一放,扶着一面墙在墙根下干呕起来。

      似乎有些发热,身上无一处不痛,午时吃的生肉还在胃里翻涌,尽管不好受,他却不能多停留,已经有“快看,抓逃奴啦”的凑热闹声传进耳中。

      这一路上人流不息,他们的行迹不可能不暴露。

      而兽园追逃奴,向来也是不死不休。

      弃奴没有犹豫,一抹嘴角,也未看那女奴一眼,抬脚要走。

      “你……”

      女奴伸出手:“你走了,我该如何?”

      “那是你的事,”弃奴眉峰一蹙,看起来已是厌烦:“早知如此,兽园里你就该安静躺好别动。”

      女奴面上蓦地一红,气恼地咬唇瞪着面前的高峻背影,赌气一般把手撤回。

      追捕的声音隐隐靠近,弃奴再不理会女奴,只身出了藏身处,迎着追来的脚步声,和那队人擦身而过。

      “在那里,快追!”

      兴许城中央住的全是达官贵胄、豪富巨贾,兽园怕冲撞哪位显贵,因而不太张扬,没放猎犬,只是把他往狭窄的巷道里逼。

      巷子窄短,迈不开步,兼之身体不适,弃奴与身后追兵越发拉不远距离。

      何况他们手中拿着鹰爪钩、勾镰、铁项圈、重型流星锤等物,被其中任何一样击中,都不会有好滋味受。

      一人甩着长链抛出流星锤,正中弃奴背心。

      被狠力一击,他往前猛栽一步,却没有停下,不顾一切往前跑。

      再绕过一条东西向的小道,将追兵暂甩身后,前方的路忽变得宽阔起来。

      不似之前屋舍密集林立,道路两旁只左右坐落着两方阔绰宅院,各自隔出不小一片天地。

      后面追兵愈紧,弃奴不及多想,拔腿前奔到左边宅院一侧围墙下,借墙外一棵老柿树攀上加高的墙头,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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