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们的马甲天天搞事》梵川泽

5、第5章

　　（5）

　　沢田纲吉半蹲在地面，神情专注地摸索着地面上的缝隙。

　　小孩子独有的、泛着圆润的指尖沿着地板的边线一路滑下，在触及某一点后他稍稍停顿，又立刻将手放回那一处。

　　“是这里。”稚嫩的童音从他的唇中流溢。

　　他低垂着眼睫，将五指大张，以手心来回按压着那特殊位置的周围，最后成功摁下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小型按钮。

　　微弱的红光在按钮表层反复闪烁，伴随着金属互相碰撞的清脆声响，他面前的某块地板缝隙变得越来越宽大，最后全数收束到一侧，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方形洞口。

　　“有段梯子。”太宰治立在他身后，低头凑过去瞄了一眼洞口，轻飘飘地道：“不出意外的话，那些被拐走的孩子现在都还在里面吧。”

　　被拉开的方形门洞内是段前往地下的通道，需要使用梯子攀爬下去。通道内部没有灯光，站在上面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人眼估量不出究竟有多深。

　　小少年抬起头回望黑发青年，并朝他伸了伸手：“有手电筒吗？”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把手伸向宽大的衣兜，一脸无辜地翻找起来。过了半晌后，他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朝小少年耸耸肩膀：“诶呀，那种东西，我好像没有呢。”

　　沢田纲吉不知是真的没能勘破他这敷衍的表演，还是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只是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四下张望着朝前迈进。

　　他们现在在这座废弃工厂一层的最深处，这是个需要多次穿过通道房间并且转弯五六次才能抵达的地方。工厂面积宽阔，内部构筑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记错路线。

　　而这个房间内部置备了许多架子，上面杂七杂八地堆满了没什么用处还落着灰的零件，形如扳手、螺丝刀之类的工具，都快要通过下方的铁锈与货架连成一体了。

　　“帮忙找一找。”个头仅有货架一半高度的小东西探出半个脑瓜，目光凝重地看着太宰治，顶着包子脸正色道：“说不定这里会有能用的手电筒。”

　　“嗨、嗨。”原本准备袖手旁观的太宰治无精打采地回应，他软趴趴地拖着身子，像是没力气一样晃悠到架子旁边。

　　他站在沢田纲吉身后的货架前，散漫地踱着步，开始浑水摸鱼地寻物。就在目光迂缓地漫过一排货架后，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呼唤道：“沢田君。”

　　“什么事？”小东西从他身边绕过，去了另一排货架旁边。

　　黑发青年保持着翻找架子的抬臂动作，状若无意地询问：“为什么这么想救那些孩子？”

　　“如果你是想旁敲侧击一下我的任务的话，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这与我的任务无关。”

　　那头的小少年回答的不紧不慢，字句之间充斥着从容不迫：“我只是认为既然目前的条件允许，那就有必要救下这些孩子。”

　　太宰治弯了弯眉眼，意味不明地拉着长音感慨：“啊——原来是这样。”

　　“找到了。”沢田纲吉踮起脚尖，伸手握住一个手电筒，从较高的位置一点一点地拖拽出来。

　　他把几乎同他半个手臂一边长的金属手电筒拥在怀里，尝试着开启它的开关。

　　“啪。”
　　昏暗的房间陡然显现一道汇聚式的白色光束。光芒很亮丽，能感觉到电量充足。

　　小少年回过头，脸上明显流露出欣悦的微笑，“看来可以用。”

　　“暂时还不到交易时间，我们去看看下面的孩子。”

　　沢田纲吉。
　　太宰治默念了一遍此人的姓名。

　　这家伙是真的很在乎那些被绑架的孩子啊。明明他们素未谋面，甚至都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竟然还能这么大费周章地想办法去找他们。

　　这种人要么就是有着至高的道德点，要么就是在装腔作势地给自己套虚假的外壳。

　　太宰治如果决定要顺手救一下这些被绑架的孩子，绝对是基于后者的原因。
　　但他睁大眼睛观察了半天，也没能在沢田纲吉的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的伪善感。

　　若非看过游戏手册上的规则，知道这个游戏的前置条件是三个玩家都是黑手党首领，搞不好他会猜想这个男人从事的是刚正不阿的参议员等等一类的工作，恐怕他还会是那极为种罕见的、心怀纯粹正义感的角色。

　　不谈利益，只论大义。这种人也可以成为黑手党吗？

　　愚蠢的可怜。
　　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

　　从关着孩子的地下室出来之后，沢田纲吉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原本看着没什么攻击性的小圆脸整个都要跨下来了。

　　他回到工厂一层的第一件事是问太宰要了一些现金，太宰治掏了掏口袋，真的翻出了一些这个世界的货币——不算多，统共一千五百日元，全都拿给沢田纲吉了。

　　小东西拿着钱颠颠跑了出去，然后捧着一大袋子面包和矿泉水回来，又爬着梯子回去找了那些被关起来的小孩。

　　太宰治没再跟过去，他就去了地下室两趟。
　　第一趟，纯属是好奇被关起来的孩子都是什么样子。

　　看长相，那些小孩和沢田纲吉目前的外观年龄差不多，都是十岁出头。男孩女孩都有，面容姣好的有，奇丑无比的也有。

　　他们都是一副饥饿许久的样子，被绳子捆绑着虚弱地靠着墙壁，见到他们进去的时候，只是掀起眼皮淡淡一瞥，什么反应都没有。

　　无精打采、毫无声息的模样，和太宰治在贫民窟见过的那些濒死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不过若论特别的一点，那就是他作为咒术师看见的——他们身上都若有若无地溢散着微弱咒力。

　　沢田纲吉身上的咒力倒是要比这些孩子稍微浓重一些，但和他在咒术高专看见的学生比，就没有任何可比性可言了，已经弱小到了可以被忽略不计的地步。

　　第二趟，没什么需要特别说明的，只是纯粹觉得有趣罢了。

　　太宰治看着已经把食物送过去，此时正在爬着梯子从地下室入口出来的小少年，慢慢展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淡笑。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

　　下午三点。

　　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又刚巧赶上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日子。工厂即使使用了可以隔热防寒的建筑材料，也还是抵御不住热浪翻涌进来。

　　沢田纲吉的上半身被一圈粗制麻绳捆绑着，鼻尖明显挂着一滴汗珠。他微蹙着眉头观望着门口，绳子的一端握在了太宰治的手里。

　　那个被审讯过的男人此时服服帖帖地站在太宰治旁边，乖顺的像只被成功驯化的野狗。

　　他接受了来自太宰治的“请求”，将太宰治视作他的“同伙”，现在要带着沢田纲吉一起去见来看商品的买家。

　　“买家”来了。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打眼一看有十人之多。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穿着宽袖和服的年轻男人，后面跟着他的俨然是些低眉顺眼的家仆。

　　他走路的速度很慢，落下的每一步都附带和缓的韵律，人却昂首挺胸，姿势端正的惊人。这人眉宇之间浮现着浅显易懂的骄矜，比约定时间晚上一些抵达于他似乎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便饭。

　　仅仅一个照面，太宰治的嘴角就降了下去。
　　他不喜欢这个“买家”，或者再准确些应该说是——厌恶至极。

　　站在他旁边的人贩子头目首先迎了上去，恭顺的不像话，完全看不出几个小时前还拿枪抵着他的脑袋说着不怎么好听的粗俗话。

　　“先生，这个，是我们近期最好的货物。”脸上还带着拳头印记的人贩子笑得谄媚，他点头哈腰地带着为首的和服青年走向沢田纲吉。

　　和服青年先是扫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少年，目光又转而投向男人泛着青紫的脸，开口便透着娇贵之人的跋扈：“你的脸怎么了？”

　　“啊……”人贩子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先是愣了愣，又下意识地瞥向了太宰治。

　　一席黑色大衣的青年果不其然正在默默盯着他，那张清隽的脸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却像是白日见鬼一样惊恐地缩了缩肩膀。

　　人贩子一顿一顿地转回头，又朝“买家”展露出讨好的笑容：“出了点意外，一些小伤而已，不劳大人挂齿。”

　　和服男人没再多问，点点头算是个回应，他走到沢田纲吉身前，才终于停下脚步。

　　他低下头，抬手直接捏住了沢田纲吉的下颏，促使这个子瘦小的孩子抬头看向他。

　　“你也是可怜。”他转动着手腕，强迫小孩子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扭动脖子，像是在观察长相，“出身再好要是没什么能耐，归根结底也只配得到这种命运。”

　　沢田纲吉在这过于冒犯的动作下拧了拧眉头，却隐忍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行了，剩下的货不看了。”男人松开手，和后面的家仆挥了挥，“就他了，直接带走吧。”

　　那些家仆动作麻利地涌过来，想要接手牵着小少年的绳子。沢田纲吉回头看了太宰治一眼，对方却像是在思忖什么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沢田纲吉张开嘴，正想说些话，却有所预感一样抬头看了眼上方的吊顶。他立时瞪大双眼，挣扎着撞开了向他伸手的家仆，朝着太宰治的位置奔跑。

　　“太宰，向后——”最后一个字还没能被他吼出，一阵动荡便从上方传来。

　　天花板倏然坍塌，传来堪比六级地震的晃动。破碎的石块伴着震耳的声响急速摔落，沙石从上层倾泻而下，落在地面漫起一阵呛人的尘灰。

　　太宰治的动作很快，沢田纲吉朝他喊的时候，他就已经自觉地朝后退了，甚至不忘抬起衣袖捂住口鼻。

　　发黄的齑粉重新落回地上，不再阻隔人的视线。而沢田纲吉原本站立的地方，却多了个东西——

　　三米，或者更高。一个形状趋近于球体，外观看起来像是婴儿的东西。

　　这怪物的脸肿胀的不像话，血管透过皮肤突兀地显现，好似用针一戳就会炸裂喷涌出无尽鲜血。

　　这东西像是摔痛了一样瘫坐在地下，茫然地四顾着周围。

　　它两只眼睛分隔的实在太远了，眼珠忽悠悠地上下转动，像是只痴傻的龙睛金鱼。看完周围之后，它张开嘴巴，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啼哭。

　　而屁股下面还坐着刚才想要抓住沢田纲吉的家仆——都死了，血液溅了满地，直接被压成了一滩肉泥。

　　“救……救救我。”那位和服男人倒是幸免于难，没被巨婴坐成烂泥，只是被落下的石块砸中了身子。

　　沢田纲吉犹豫了半秒，刚想朝前迈进，却被太宰治拽住了肩膀。满身漆黑的青年朝他莞尔，鲜红围巾随着他朝前跨步的动作飘摆。

　　太宰治无视了那个就坐在他旁边哭嚎的怪物，笑盈盈地站在狼狈至极的买家面前。

　　他站姿笔挺地立于地面，而和服男人却像丧家之犬般俯首在地。

　　“想活下去，可以啊。”他语调轻飘飘的，鸢色瞳眸不紧不慢地一瞥：

　　“那就先报一下你是御三家的哪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