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巨蛇之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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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是发了，谎也撒了，但此刻佛耶戈看起来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看不出他满意还是不满意。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这最好能把他糊弄过去，不然我就只能摆烂了。
幸好的是他选择再一次相信我。腹部在发烫，我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连接我们……誓约生效了。
佛耶戈紧绷的胸膛慢慢松懈下来，我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那双浑浊的蓝眼睛紧盯着我，然后一点一点阖上。他太累了，需要休息，我也一样。
我耐心地等待他陷入睡眠，然后把他的手指从我手腕上掰开。
不得不承认，他的手非常好看。手指修长，指节硬朗，指甲散发着象牙白般的光泽。虎口的硬度和适当的硬茧彰显出这是一双属于男人、糅杂暴力和高贵的手。
我不自觉地放缓了挣脱的动作，有些失神地盯着他的手指看。
在不安的沉睡中他尾指忽然抽搐，动了动。我吓了一大跳，直接把他的手甩开。还好他昏迷得太深，没有醒过来。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在俯视他的视角下，我能够看见他清癯的面孔，稍显凸出的颧骨。他确实比我印象中的要瘦削了不少，看起来也更加有攻击性。
浓密的棕色头发有些凌乱，我为他稍微拨正了一点，露出他的护额，和皱起的眉心。
为什么他连入睡都如此痛苦和不安？
一闪而过的思绪在那一瞬间痛击我。这是什么，同情，怜惜？——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像是斯德哥尔摩，或者创伤后遗症，谁也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情是怎么冒出来的。
“再见，佛耶戈。”
我最后还是没有吻他的眉心，只是用手指点了点。
离开皇宫之后我没有着急自杀，回到现实世界。我觉得我有必要见一见伊苏尔德。
我现在对伊苏尔德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她是我在这个遥远的世界唯一一个有好感的人，但现在一切都指向了伊苏尔德：我的诅咒，我的不幸。而且她在历史上是佛耶戈的新娘，破败之咒似乎也与她有些关系……
我有些迷茫地站在她家的门口。
风在吹动她房间的窗帘，那由碎布拼凑而成的五颜六色的帘。那空无一人的窗后忽然出现了伊苏尔德的面容。她先是把窗帘拉到一边去，然后给种在窗台上的鲜花浇水。
她无忧无虑，纯洁又美丽，是我遇见过最美丽的一朵花。为什么是她，为什么非得是她？
伊苏尔德看见我了。她有些好奇地看向我，对我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早上好”——很正常，她现在不知道我是谁。之后她就从窗户离开，转而抱出一个玩偶放在窗边晒太阳。
廉价蓝色布料而制成的头发，不同颜色的眼睛。我知道这是她最爱的玩偶，它叫格温。
世界在某一瞬间忽然变暗。紧接着，格温无机质的眼睛也同伊苏尔德一起，看向了我。
一声尖啸在我脑子里面爆响。
“啊啊啊啊——！！”
尖叫声使我昏阙，在最后的视线中，我只看见一蓝一红的眼睛在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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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红色的光。
“欸，她醒了！”
海岸的喧哗声，咸湿的海风。我一时间大脑还有点宕机，手指下意识握紧，抓住了一把沙子。
一望无际的守望之海，消弭的雾气，海岸边初生的太阳。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太阳晃了神，等有人开始摇晃我的肩膀，我才发现这附近有不少人。最先靠近我的是一个蓝发扎双马尾的少女，她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剪刀，长有一蓝一红的异色瞳。
这个配色，我相当熟悉。
“离她远点。这可是从破败黑雾里面掉出来的东西，我们可不知道这个幸运儿还是倒霉蛋。”
一个皮肤黝黑、身披白色兜帽的女人在不远处大喊。
“不管是什么东西，跟破败黑雾相关，能处理掉就处理掉。”另一个银色短发，身背巨大□□女人这样冷漠地回答。
我看到了她们身上的标志——那个归还的勋章、那个光明哨兵据点的神秘纹路——原来是光明哨兵的标志。
是真货还是假货，我这一觉睡醒就找到了光明哨兵们？这更像是在做梦。
我想了想，开口：“我是以绪塔尔光明哨兵驻地的一员。”
“别说大话了，蠢货。”冷硬的弩几乎是下一秒就抵住我的额头，冰冷金属和温热皮肤接触的感觉让我有些头皮发麻。
神情冷硬的银发女人说：“以绪塔尔的驻地早就被毁了，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这还是拜你们的破败王所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看，金色的眼眸泛起非人的冷酷气息。她看向我的眼里是怀疑和不信任，还有一点思考。
她也在干跟我一样的事情，试探、恐吓、猜忌。
“薇恩，先等等。”蓝头发少女迟疑地喊道。
“看来你们是真的光明哨兵。”我按住她的手背，推开她的弩，不再跟她对视。“我是皮尔特沃夫政法大学的学生，研究民俗文化。清醒的时候我还在以绪塔尔，转眼间就来到了这里。”
那个名为薇恩的女人冷笑一声：“我看你并不值得信任。”
“我有自证身份的手段，学生卡，皮城科技，还有大陆中部的口音……”我手掌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事实上你们相不相信我，并不由我来决定。我只是来寻求光明哨兵帮助的。”
“显然，你很幸运。”另外一个围着兜帽的女人开口，“我的名字是赛娜，这里是艾欧尼亚。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她的气息。佛耶戈竟然没把你杀了，我很惊讶。”
“我倒是恨不得他把我杀了。”我看了赛娜一眼，感受到了她的善意。“我的名字是，艾莉西亚。半年前我把一枚光明哨兵的勋章归还给鬼火与海盗酒吧，在那之后我就中了一个诅咒。探险家说这是源于破败之咒，建议我来找你们寻求帮助。”
光明哨兵勋章，探险家，破败之咒。这些都是称得上号的东西。
她们内部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进行一些暗中的交谈。
……
我不知道她们内部商议的结果。我蹲在海边看遥远的地平线，海和天衔接起来，似乎没有尽头。忽然有人碰了碰我的手臂。
“嘿，你……”蓝发少女似乎有些词穷，憋了半天才说出口一句，“你还好吗？”
“还好。”
“你饿吗？”
“不饿。”
“你……你，那你冷吗？”
我几乎有些想笑了。
“不，我不冷。”
她的眼神期期艾艾，异色瞳里面闪着莫名的亮光。她忽然间把头凑到我颈边嗅了嗅，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
“你的味道好像她。我甚至能闻到她的喜悦，她对你的爱意。”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红一蓝的眼睛看。答案很接近了，但我还是开口问：“她是谁？”
“你不知道吗？”她有些惊讶，“伊苏尔德，我的主人，我的家人。”
“你是……”
“我是格温。”她说。
格温，那个布娃娃。伊苏尔德经常带着的布娃娃，它竟然有了生命，变成了一个与人类无异的少女。
死亡——新生。我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伊苏尔德是光明哨兵？看起来完全不像。但是伊苏尔德的丈夫变成了死灰般的破败王，伊苏尔德的玩偶被赋予生命成为了人类，那么伊苏尔德到底是谁？她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我心底涌现出不可遏制的迷茫和空虚。
“你脸色变得好差，你怎么啦？”
格温的皮肤是温热的，她的眼睛是可以眨动的。她不是变成了人类，她简直就是人类。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下意识回了一句还好。
不远处的光明哨兵们似乎达成了一定的共识，薇恩不再充满冷漠和怒意地看向我，她侧眼瞥了我一眼，之后就兴致缺缺地转过头。而赛娜走过来，对我说可以帮我。
“你身上确实有光明哨兵的印记，还有黑雾的诅咒。这两样东西本来是不能共存的，事实上你早就该死掉了——很幸运，也很倒霉的是，你跟我一样，也被困在了生与死的缝隙中。”赛娜说，“我可以试着帮你同时消解这股两种力量，但是不保证后果。你要试试吗？”
我说：“我也没有其他选择。”
赛娜把我带到一个临时据点，找到稍微干净的地方让我躺下。她半跪在地，那把巨大的武器就放在我身边。从我的角度往上看，能看到她的嘴唇，整齐的脏辫，还有那双阴冷的、充斥满死亡的绿色眼睛。
她却注视着我，目光很温和，像爱一样。
“现在，闭上眼睛。”她说，“无论你之后能够醒来还是不能醒来，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好熟悉。
她的眼神，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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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见过那样的一双眼睛？
阴冷透绿的眼眸，温和的眼神。很温柔，像爱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以绪塔尔。
依照导师信件的指引，我将那个勋章归还给鬼火与海盗酒吧的酒保。那个穿着制服的男人看了我一眼，然后叫我稍等一会。可他拿着光明哨兵的勋章走进了一扇门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来。
我在外面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在不告而别和偷摸喝酒两者中选择了推开那扇门。
进门后，我看见的是一个残缺的八音盒，和手持八音盒的女人。那个女人没有脚，身体如同门帘般在半空中飘荡。显然易见这是一个幽灵，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
“你不害怕我吗？”她问。
“事实上我们学校里面还有关于超自然灵体的研究，样本大多来自暗影岛。我见过一些被关在画里面的幽灵，但像你这种的还是第一次见。”我诚实地回答，“你好，幽灵小姐，请问你有看见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中年男人吗？”
“不，我没看见过。”
那可真是奇怪了。我内心嘀咕着，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走传输装置离开了，还是我被他们仙人跳？幽灵小姐点了点桌子的对面，暗示我坐下来。她看起来实在没有攻击性，身上带着宽厚和温包容的善意，我很难拒绝她。
于是我顺从地坐了下来。
“你身上背负了光明哨兵的馈赠，来自福光岛最后的生机。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我一般很少拒绝别人的委托，特别是这种如此特殊的委托者。生活总需要一些改变和乐趣，再说了，口头接受而已，又不一定要实际行动。于是我马上就答应了她。
她伸手抚摸我的脸颊。
“我的名字是，伊苏尔德。”她说。我感受不到她的碰触，但却切实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的宽容，温和，无私，一种纯粹的魅力。
我被她的目光吸引，不可自拔。
“我早在一千年就该死去，回到永恒的死的故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夹在生与死中的缝隙，感受佛耶戈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灾难，和永生永世的痛苦。我想要你回到卡玛维亚，在那个国家尚未覆灭之前，在佛耶戈遇见我之前……杀死我，结束掉这一切。”
……
……我终于想起来了。
回到一千年的梦境不是出于诅咒，而是伊苏尔德的请求。我任务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卡玛维亚，不是佛耶戈，而是伊苏尔德。
“你醒了。你看见什么了吗？”有人这样问。
“她要我杀了她。”我听到我的声音在颤抖，出于不安，或者是出于愤怒。
“我要杀了，伊苏尔德。”
我清晰地感受到破败黑雾在我心中翻滚。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巨蛇之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