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收集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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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操控一个人？
很简单。行动上威逼利诱，魔法上动用魅惑，又或者是用皮城的新科技把他/她制成一个傀儡。但是这未免太过直接和粗暴。人只有在做自以为正确的事情时才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逼迫和威胁是最下等的手段。
对我来说，如果要控制一个人，或者说是控制一个男人，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他爱上你。
换一个说法，就是让他心甘情愿地当你的狗。怎么说无所谓，反正爱本来也是相互驯服的过程。
谎话说一百次就会变成真话，赝品只要持续时间够久，迟早也会变成真的。我不会对佛耶戈说“你爱我”，但我会让他认为他爱上我……从那个将爱情明面放在赌桌上的赌约开始。
爱情要用爱情来交换。或者说来抵消。
他会好奇吗？他会因此而靠近我吗？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反正现在我很忙，我对着镜子认真涂抹口脂。大红色的，粘稠的固体。
佛耶戈的兄长在三天前意外去世，王国失去了王储，于是他被赶鸭子上架登基，成为新一任国王。兵荒马乱的登基大典过去，在那之后三天时间里，有两天的时间他在问各种“为什么”，剩下的一天的时间用来发脾气。
他性格并不稳重，脾气急躁，话术和心术完全没有，只是有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跟我说觉得那些人都不怀好意。
“我也不怀好意。”我这样回答他，“你介意吗？”
他暴躁地用手指缠绕我的头发，然后拉扯。
“不要把你自己跟那些家伙比。”
他坐在王位上处理政事，我就坐在那张处理政事的镶金办公桌上，无聊地看着佛耶戈烦躁的样子。我的一只脚踩在他椅子的扶手上，另一只脚悬在半空中。
佛耶戈说了一句卡玛维亚的脏话后就折断了第二十三只羽毛笔。他随手把笔扔掉，断裂的墨水浸黑了半张羊皮纸面。
比起父亲和兄弟的去世的悲恸，他更多的是感到烦躁。对自己需要负担责任的烦躁。
“很棘手吗？”
“先王一死，那些贱民就开始吵着要调整税收，官职调任……真的觉得我是个傻子。”他说，“有时候我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这不就是解决方法吗。”
“……什么意思？”
我问：“不可以把他们都杀了吗？”
佛耶戈静默了一会。
他抬头看向我，眼中还有未消融的怒气，显得杀气腾腾。
“我记得先王在登基之初也斩了一批大臣，树立自己的威慑力吧。”我不怕他，只是在漫不经心地晃着腿，“而且他们只是一些古板而守旧的王国蛆虫而已，杀了他们，不会影响王国政治体系的运行……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难受，杀了那些增加麻烦的人不就好了吗？你才是国王。”
佛耶戈在沉思。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上刀柄，一种熟悉的、暴戾的表情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曾经是王国的行刑官，以鲜血和生命取乐的侩子手。我的建议对他来说完全有可行性。
言尽于此，我也不必多说。我从桌子上跳下来。佛耶戈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小腿，问：“你要去哪？”
他单手抓住我的腿，我一只脚站在地上有些站不稳，只能把背靠在桌子上取得平衡。他没有放开手的想法，反而把我困在了他臂弯和桌子之间。
“去睡个午觉。”我用手指去碰触他的脸。佛耶戈的眉骨和鼻梁都很高，神色中有一股天生的阴鸷，看上去就不太好相处。“你要跟我一起吗？”
佛耶戈没有回答我，他只是将视线转移到刀上。
“要我等你吗？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情，那就先去吧。”我双手捧住他的脸，语调几近温柔，“我会等你一起午睡的。”
“……”
我说：“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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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玛维亚人民佩戴护额似乎是一种传统。普通的平民会用布料和廉价的金属制作属于自己的护额，商人的用料会更加好一些，但仍然不能设计复杂的图案。因为家纹只有贵族才能拥有。
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肯定有几个佩戴着华贵护额的人头跌落在地上。表情凝固在惊恐，或者是平静。因为在那一天之后，佛耶戈闲了下来，也再没有人敢对他说三道四。
“对的，没错。爱情不该是这样，跟所有的外在条件都无关，只是两个人灵魂上的相互吸引。就连幸福本身都是赠品。”我戴上三重冕状的护额，皇室的标志。“后世有一种说法——啊，我的意思是，大概一千年后的世界，有这么一种说法。爱情本身就是一场谎言，你爱上的永远只是一个幻影，而并非真是存在的人。你怎么想呢，赫卡里姆？”
赫卡里姆是地方骑士兄弟会提拔上来的将士。现在暂时担任皇城某个治安护卫队的队长。他长了一张“不太忠诚”（卡莉斯塔语）的脸，但是办事十分靠谱，晋升得很快。佛耶戈把这一队批给了我，原因是我经常要出门，而最近治安并不好。
“我对爱情没什么想法，大人。”
虽然赫卡里姆回答的声音毕恭毕敬，但我还是嗅到了一丝轻蔑。这也很正常，看不起女人，或者说看不起上司的女人都是这群莽汉的常态。
“你应该有想法，赫卡里姆。”我对他的轻蔑不以为然，“因为爱情之于你而言，就跟野心差不多。你的野心是一场谎言，你想要实现的东西此刻只是幻影——你对待野心应当如同对待女人。你会用什么方式赢得一个女人的欢心？”
他沉默了一会，最后回答道：“我会不择手段。”
“没错，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扣好护额后，我走到他面前。赫卡里姆此刻正单膝跪地，抬头望向我，露出一张充满欲望的、野心勃勃的脸。贪婪的目光，他天生长有一张不忠的面孔。
“卡莉斯塔将军不信任你，王也从未耳闻你的名字……而我可以实现你的野心。”我头戴三重冕，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作为代价，为我做事吧，赫卡里姆。”
我不需要他的忠诚。我只需要他能够为我做事。
赫卡里姆盯着我看了许久，他眼中有怀疑，有杀意。但他的欲望实在太过沉重，不断拉扯他的灵魂，贪婪迫使他低下了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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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卡莉斯塔再见是在卡玛维亚一年一度盛大的花舞节。这是庆祝春天到来的节日。为了清洗上一个国王和王储双双死去的凶煞寒冬，大臣们的意见是新年的节庆大办特办。佛耶戈没有意见。
王国没有王后，第一支开场舞还没有订下人选。但因前段时间佛耶戈几乎把朝上的大臣都血洗了一遍，没有人敢直接去问他，反而是想要从我这里打听。
这个呢，我懂得怎么操作。先是装作一副知情的样子，笑而不语，然后来者不拒地收下所有热情奉上的礼物和礼金，慢悠悠地来一句“王已经有自己的打算”，最后送客。这件事在我这里就算是走过程序了。反正我不在乎谁跟佛耶戈跳第一支舞，佛耶戈也不在乎。
花舞节当天所有人盛装出席，佛耶戈从高台俯视子民的模样颇有些王者之风。他在高台上，我在高台下，在我们视线相触的那一刻，我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嘴唇上，朝他做了一个情人之间的礼节，然后转头潜入人群之中。
卡莉斯塔在人群中找到了我。
在宴会上她也还披着一身的铠甲，全副武装。但是遇到我之后，她就把头盔摘下，扎着马尾辫的棕色的长发倾泻下来。她低头靠近我，行了一个贴脸礼。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想要吻我。
“好久不见。”她说。
除了好久不见以外，我也没有其他什么能够回复她的话。如果不是她之前用鸢尾花传过几次消息，我甚至以为她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贴脸礼结束，她又继续跟我保持适当的距离。
“好久不见，卡莉。我还以为你会……”我斟酌着用词，“忘记我。”
卡莉斯塔回答：“我尝试过。”
人群在欢呼，在沸腾。于是卡莉斯塔邀请我一起离开，我搭上了她的手，从王国的高台下去到没什么人的花园。我跟她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好像我们之前做过的那样。很神奇，虽然我已经从那段回忆中完全抽离，但是却仍然感到熟悉。
她问我今天没有邀请人跳舞吗，我说没有，我不会跳舞，我的舞跳得很烂。于是卡莉斯塔笑了。
她邀请我在空旷的花园里跳第一支舞，这里没有音乐，也没有喝彩声，我却答应了她。
“你不问为什么吗？”在那些混乱的舞步中，我问她，“你应该有很多疑问才对。”
“我不会问一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她说，“我只要知道，你回来是为了完成我们的约定就好。”
……也算是吧。
心里在模棱两可地盘算，但开口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复。
“正是因为我们那个未曾实现的梦想，我才再次回到世上。”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她的眼神既忠诚又坚毅，就好像我是她已经宣誓的君主。真是奇怪，我面对她的眼神，甚至感到了一丝羞愧。
整理好思绪，我才缓缓开口。
“我给你讲一个从别人那听来的故事吧。这个故事没有名字，”我对她说，“我姑且把它命名为‘郁金香狂热’。”
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位爱妻成性的国王。他的王后非常喜欢一种名为郁金香的花，只要有人进贡这种花，就会受到国王与王后的嘉奖。这种花因为种植的人少，极其罕见，哪怕有一朵都会在市场上抬到极高的价格。
国王散尽国库，换来一朵最美丽的、同时也是病变衰败的郁金香来讨取王后的欢心。整个国家陷入了郁金香的狂热，每家每户都在寻找、种植——然后有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外地的郁金香被送入国内大量抛售。财富换来的花不再昂贵，举国财富被异乡人套现和挖空，那个富饶的国家就此灭亡。这就是一朵花亡国的故事。
卡莉斯塔听完后，平静地发问：“您是故事中的哪一个角色，是引起狂热的王后吗？”
“不。”我说，“我想要成为的，是那一枝足以亡国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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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莉斯塔还有工作，稍微聊过一会后我们也各自离开。广场上载歌载舞，满地都是从半空中洒落的鲜花。我闻到了酒的味道，然后听见了钟声——王宫舞会开始的钟声。但不知道为什么，越往王宫内部走，见到的侍从的脸色越加匆忙，甚至还有些慌乱。
“王呢？”
“王从高台上跳下去，就不见人影了！”
“第一支舞怎么办？所有人都在等着舞会的开始！”
我听了一会别人悉悉窣窣的交谈声，才知道佛耶戈当着全国人的面直接从高台上跳了下去，至今不见人影。既然佛耶戈不在，那么我回去也没有意义，于是我回头直接走出王宫，沿着街道一路走下去。
这是一个民风淳朴、待人友善的国度。没有战争的侵扰，贵族过度的压榨，百姓过的生活还算美满。我听了一会这里的民谣，观察他们过节日的传统，习惯性做下一些记录。我的毕业论文如果改成“关于古国卡玛维亚的节日风俗的考据”的话，恐怕不需要导师的指导就能毕业了……
但在毕业之前，我得考虑先怎么活下去。
在我第十二次被人兜头扑了一脸花时，忽然有人撞上了我。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有着一头深棕色的长发，面容美貌，垂下的眼角看上去有些忧郁。她低下头快步走路，迎面撞了过来，一声惊呼后我伸手扶住她，她怀中的东西却散落了一地。
一些厚重布料，针线，还有剪刀。是个年轻的裁缝。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她弯腰收拾地上的工具，然后向我道歉，“我太忙了，妈妈赶着让我回去吃晚饭……啊，你真好看啊！我的名字是伊苏尔德，就住在街角的尾巷里。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呢？”
伊苏尔德吗？
我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说过。
我思考了一会，朝她伸出手：“需要帮忙吗？”
她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欢呼起来。眼睛和她的心灵一样明亮。
“要的，要的。你可以帮我拿一下这个吗？等你送我回家之后，我可以跟你一起跳一支舞吗？”
有些不可思议。
……我久违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吸引力。一丝真实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收集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