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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金袍太子陋屋冻难寝,缄口道士雪中抚弦琴 ...

  •   “师父,外头落了雪,今岁那雪又来早了,想必严冬,定是不好过了。”双髻小童挺腰抱来火盆,火盆下包着一层灰布,他边说在屋里放了下。外头又进来一单髻小童,拧着眉毛怪他:“放这近,也不怕呛着师父。”双髻小童赶紧弯腰抱了开,嘴里小声嘟囔道“不是怕师父着冷嘛……”那头又叹气,“重便挪开就是了,又费劲儿给抱起来。”似是想到挪开恐那灰黑的盆底拖出一道痕迹,他便也换了话头,“你气力小,来回便唤我搬那笨重东西就是了。”
      “师父,听闻今朝太子不日便要来我们这修行呢。”他把抱来的厚重氅衣给他师父严实披上,“此地寒苦,他怎来受罪,当朝皇帝老儿竟舍得他……”
      系好那绳子,便转头对付那火盆儿,那火星迟迟烧不起,只嗔怪那双髻小童甚么事也做不好。那小童灰头土脸抱膝蹲著,脸上沾了灰痒痒,他把手抹了抹脸,脸上细灰糊成几道,憨痴不知,仔细看着火怎的起的。火起了罢,二人起身告退,出了门去,门外传回一声“你个呆子”。
      屋里头留他们那闭眼打坐的师父,还有那一溜烧不尽好的灰烟。
      原来那打坐的年轻道士便是那传闻能呼风唤雨的缄口道士,道名一音,他年方二十三四,外头传他道行五十六七,竟都不知他乃这清亭山上年纪最小的师父。他那两个小童子,双髻的娇憨小童名唤元春,同胞哥哥名唤元秋,元秋本“元春”,起头那老得声颤的道士算好了给起的名儿写在纸上塞在襁褓里,他们娘听的像说长者唤春,但两个丫鬟从屏风外头抱回来却告诉她方才那老道明儿是指着弟弟叫元春,她也糊涂,追出去却不见了人,那老道来时从大门外走到大堂就移了半刻钟,怎的走时恁快,人都说是神仙,来给算了一算便拂袖归了天。许是老道记错了长幼,亦或他根本就是胡乱动了动手,可到底谁该叫元春?这可不得乱叫,她再一想,叫来了接生婆及一众媵人,问那日究净谁先谁后。众人被一问再问,话音都不敢明定了,她这好一番折腾,三更难入眠,直是家夫单昶单将军从宫中回府,再抱来两个孩子,看了一圈就咬定右边哭的响的乃是兄,夫人再三凝眉细问,他拍胸脯保证那日先抱出来的眉毛更浓。夫人凝目看了确是右边的浓些,她竟是没这仔细,当下舒颜,元春元秋名儿落定,这才好眠。
      实则单昶不喜道士,心觉那一些个日日净会惑主邀功,没个实在本事,便也不屑那算出的东西,加之今夜朝中一些老酸儒又弹劾他与兵部尚书裴旸玉私交太过,利用来行方便,他既冤枉,不肯吞这口气,跟那些老东西吵得不可开交,偏裴旸玉那厮只会闭眼低头装外人,只留他大嗓斗群儒,后来搞得皇帝厌烦,全都赶回来了,只说明日上朝再议——他这一日日烦心事忒多,半分不想理会什么元春元秋,随口胡诌,结果当真给她比出了个浓淡,事了了,他倒头大睡,呼噜震天。然而两位兄弟一上山,那道士捋胡子一皱长眉,捏了他们两把骨头便道“元春本元秋”,便改换了名儿。但元秋做惯了兄长,且又开智早,更显机灵,对着元春直说他才是哥哥,山里道士也不知本来如何,都以元秋为兄,元春也稀里糊涂喊哥哥,只那收他们进来的道士知道究净。
      却说这对同胞兄弟却和要来的太子有些渊源,年幼入宫,太子抱过他二人,只是后来五岁被送上山,入了玄门。他们不记得那事,现下只对那来受苦的天潢贵胄好奇不已,在雪里头聊天聊地,元秋惯会瞎编,编出那一个个故事哄得元春连连叫好,当下胡诌那太子是天上神龙下凡,呼风唤雨,和师父一样厉害,惹得元春拍手不住,再问他那太子也能腾云驾雾么,像师祖那样,元秋摸摸下巴说待他长出三寸长的胡子便能了罢。胡说一通,元春元秋肚子双双咕叽一叫,便争着跑寻吃去了,不想太子后脚便到。
      那说太子不日来到的消息实为十几日前的风声,拿旧消息骗他二人糖块的师兄未免太过敷衍,二人贪甜,但一音清贫,五日才给他们一人两颗糖块,他们敲碎了吃,就被那坏师兄骗走一半,讲的“新事”早是旧事了。再说为何欢喜听新事,不惜糖块来换,实是一音院子太偏僻,不常得出去与其他人相见,尤其寒冬,说来约摸月底,他们这里出山路就要被大雪阻断了,要下山得等来年开春,从一音院子要往外寻人,只得走后面那条远路。
      两个小儿不知何处耍去,一音出门,薄雪新覆,拢了拢厚氅。要寻人拿些纸来终是找不着,他想着兄弟二人不在院里应是出去找师兄弟们去了,他这一出门,也顺便把他二人揪回来抄经,前日便拖欠,看他生了病精神欠佳便想糊弄过去,也就是元秋敢提这种主意。一音灭了火,掩上门,自小径入树林里去,穿过这一丛林,再走走山路,才见众人屋舍。
      一路同门同他行了礼,他稍回礼直去取纸墨。一音六七年前半道离了原师门,随半道遇著他的师父,也便如今道门三元派掌门人张成志回了山,因着原本有了名声,入了新派人都敬他三分,只他像被供起,平辈里虽为末位,实被尊为前,然长辈面前他总也给足了礼的。
      他非是哑了声,但死活不开口,张成志左右无法,为免去其麻烦,直称他无法言语,原还有人不服的,怎的收一个念不了经,不得传道的人上山,即时一音手上动一动,知时来了,纸笔奉上,他落了两字“雨雨”,不时便倾盆雨来。再者他或确有呼风行雨之能,民间时而大旱求雨,常寻他来,他多能招徕风雨,然若算出时未至,辄辞不往。这便令门中人另眼相看,久而久之成了另有地位的道人。
      只是这一音的两个小童未免太贪玩,他抱着纸墨走寻一圈不得见,正踌躇,有人传话,教他往山门迎人。
      原是张成志闭关未出,几位长老与几位师兄尽皆往迎,他一点了头,把那纸墨交予那小童,往山门去了。太子阵仗大,却也是亲自走上这一千山阶,那些侍从先进去放了东西,太子在这头与各道士礼过,言语几句,这才进了山门。
      今上信道,朝野道风大盛,那宫里头供的老道算他太子须得上山清修才得免兵燹之灾,这便被发配来了。但这太子弱冠之年,也被道法吸引,想来此地也是命中指引,便欣然而往,未知此程险恶,路上走官道不得二里,剩下都是脚程,翻山涉水,一路险阻,临到又是巍巍山阶,他叹了气,不愿在人前气馁,何况百姓在旁,为做表率,提脚做个首,上了山,后头宫人路上累倒两个,剩下的如今看这山路,两眼要昏,太子不歇,他们不敢不随,卯足气跟上了。一路护送的单昶倒是对太子心中嘉奖再三,却说为何是他单将军护送,乃是皇帝听闻他儿子当初也被送上山,以为单昶熟路。那两个儿子被送上山,他原是不喜的,但是家里儿子五六,成日叽叽呱呱,他也嫌烦闹,再便是他夫人听了那臭道士的话,硬要送他们走了去,在屋里头哭闹不止,说是不送那两兄弟就活不成了,他气烦不过,摆手不争了,心里再给道士记了一笔坏账。他单昶其实与太子,及那道士都有渊源,此先按下不表。
      却说太子上了山,只留下两个下人随侍,一小豆子一小满子,小豆子自幼服侍太子,今二十有一,小满子其实戏称,刘满乃太子侍读,年一十有七,聪慧非常。山上清冷破陋实属此前未料,夜里盖那宫里拿出来的锦被仍旧冷的打抖,风像是从屋顶头漏进来,没有炭是更没料到,他们只得烧柴火,可是夜里仍旧冷难眠,两个下人在火盆边上,或许还比他暖和,不知觉还是睡过去了,梦里见了周公,他又在那观棋,眼看对面不行了,他也醒了。昨夜外头风呼呼作,那一阵阵空穴之声,夜里吵的头疼,谁知睡着了倒也挺香。起来下人伺候才知昨夜人来过,给他把炕烘热了,才拢了拢氅衣离开。他心想不知那位道长,问过二人只说他年纪轻,身边跟着两个抱伞提灯的小童,他默默记下了,今日得空须得亲自道谢。
      小豆子和刘满还说他怎的标致眉目,太子笑是胡话,夜里昏暗,那灯将熄不熄的,鞋履脱下都找不着,说看着眉眼他便不信了。那下人许是胡说,他心里却也对那道人好奇起来,想亲睹怎样人物,再说他年轻,或许能说得来话,在这山上得一良师益友,岂非美事?
      太子上了山当然得守规矩,皇帝又信道,太子也便谦虚受教,今日早晚听了四五个时辰道法规矩,也是少有头疼,只是他也觉各道长道法深厚,心怀崇敬,再是道行初探,心中好学心盛。这月十三位道长轮着给他讲,他倒是乐意的,也正好一睹道人风采。他原想道士就如宫中那几位,道袍华亮,一面高深莫测,满口奥义难懂,却不想其实得道之人如此谦逊平静,讲的道法这般浅显明白,一听乍如醍醐灌顶,耳清目明,或许真如行路途中偷听到单将军所言,宫中的其实没那真本事,此行或许能带真正有本事的人回宫敬献父皇。
      说来今日没得空,上了炕想起尚未道谢,有些惦念,二人却笑,“听闻他就要给殿下讲习了,那时再谢不迟呢。”
      太子心头一亮,想他竟是道行深厚,可又说年纪轻轻,难道天生慧根过人,竟连修行都快人几十年?越发好奇起来,心中胡乱想,也是好一阵,想起明日早起,他才赶紧清净了心思,闭眼入睡。
      再说一音这里,两个小童睡在他膝上,今日抄完经,出外头一通耍,方才玩累了,吃饱了便两头倒在他腿上,他坐着看书,现也腿麻了,两个孩子睡得实,他一手抱起一个,倒都没惊醒的动静,把他们放屋里,掖好被子仔细关上门回了屋里,路上给风把脸刮冷了,他给剪了剪烛,挑亮了,再看那书。过几日得给太子讲习,他是不言语的,便教他抄经罢。他们也是疏漏,大师兄教迎太子的师弟都一块讲习,递了名册给太子那头,不知怎的真没把他摘出来,这番讲他什么,只好同太子抄经。只盼有人提前告了那太子他不能说话,免他再多解释。
      他心如静水深潭,如无波古井,不愿话语扰心。话本能直截表意,却令他领教其最是无力,今往事已往,他既已决意闭口,好话坏话,便是无关好坏的,他也不说了。
      明日晴好,他便把琴也带出去透透风罢,他柔目抚弦,夜深不拨,他自睡去,灯火熄了,拉了被子,也同那周公下棋去。
      第二日午后,不知那处传来泠泠琴音,太子头次听见这般仙乐,不同宫中俗音,循声入林,人不得见,刘满追来,道是要迟,太子心不甘,不得已而去,一步三回望。至散了席,仍心心念念,想结交那奏琴人,心里赞叹这山上清贫非常,确是高人林立,无处不令他惊喜。只是今日道长才告诉,万事讲机缘,自己既不得见,想是时候未到,他便放下心来,不至于心中不平,只是一上那热好的炕,又念及那夜里给他烧好炕的人如今也未得道谢,不知他何时给自己讲习,既是很年轻,是不是该是最后给他讲道。
      这里不比宫中物什齐全,却是叫人畅快,宫中生活二十年,日日金盏银盏免不得烦腻,出来什么都新奇。别说这炕头落灰他不嫌,他是心嫌的,只是想想此乃修行受苦来了,怎让他锦衣玉食,太傅时常讲最要他懂得人间疾苦,如今这番也是历练,今后他才能更体恤百姓。只是道士尚且如此寒碜艰难,不知山下百姓过得如何水深火热,早就听闻一些地方甚至食人肉,吃泥土,他原是惊疑不信的,如今是觉得得重新思量了。
      宫中珍馐万千,金玉无数,百姓易子而食,饿殍遍野,他该为苍生谋福祉,如今力小甚微,也学识浅薄,只得为百姓来受这山上清修之苦,免去一些兵燹灾祸。念及如此,心中激荡,他来修行受苦,他心甘情愿。
      再讲回一音,他心里有些异样,不知如何形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但是毫无来由,日日如此,无甚异事发生,平白心乱,他只得成日打坐拨琴,太子那头他便没放心上,届时给他经帖令他细细誊抄便是,他们如是一日抄的完便好了。
      白日午后去乏,入林里弹琴弄箫,不时觉心贴紧胸口,有什么引他要出不得,呼吸有些难受,便以为病了,却不想这原也是命。
      天庭神仙云罗,天帝凝神细观,知道那煞星又要元神回合,急令司花神罗令春下界助那另两位神仙一臂之力,那两位神仙分别是红霞山大明神君齐洪山、青桥洞三兄弟之首单昶,原来凡间大梁朝的太子太傅齐洪山、将军单昶就是他二人化身,只是人间日久,加之那煞星迟迟不见端倪,二人都忘了要务,如今一个大院里观鱼赏花,一个青楼里大吃花酒,皆是兴致正欢。子时三刻,人事息定,他二人元神归了天庭,才来领命。天庭不知密谋何事,凡间又过一日。
      明日该是一音给太子讲□□看了名册终究知晓了那日夜里来的人是一音,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回 金袍太子陋屋冻难寝,缄口道士雪中抚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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