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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故人 ...

  •   夜深人静,银月如钩,萧平站在蓬池边,看着水中的月影发呆,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来到身后,初冬冷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她不自觉的裹紧衣服。
      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这么冷的天,姑娘不怕着凉吗?”
      萧平吓一跳,连忙回头,只见一个人站在离自己一臂近的地方。
      “是你?容丘?”萧平惊讶的问。
      “哦!许多人都易将我和兄长混淆,你只见过我们一面,就能分辨出来。姑娘眼力不差。”容丘赞赏的说。
      “你们气质不同,分辨不难。”萧平淡淡的回答,随后转身又看向水面。
      容丘上前两步,走到萧平身边,随着萧平的目光看向水面,“我还以为蓬池里有什么好东西,让姑娘如此入神,原来是月影。”
      萧平专注的看着水面,没有答话,仿佛四周空无一人。容丘看了萧平一眼,目光又转回水中倒影,就这样站着,两人不再说话。
      “姑娘心事重重,烦恼多,易未老先衰,明天《莫兰剧》第二场开演,不如去看看,保管你郁结顿消,心情舒畅。”许久后,容丘忍不住开口说道。
      萧平听了,轻轻的说:“‘孤木萧萧,寂林成聊,三世终不寻;回梦落落,相见难聚,谁言生死隔’。这种悲怨的剧词能让人心情舒畅吗?”
      容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剧词改自《忆蓝》诗,《莫兰剧》开场剧是过于悲伤了,但后两场都是正剧,结局美满,明天的剧目是讲思南皇和维娇女的故事,更是笑料不断,保管你从头笑到尾。”
      萧平淡淡的说:“是吗?如果没有猜错,你这里还剩两张戏票。”
      容丘故作惊讶:“呀,姑娘怎么这么聪明,在下这里正好还剩两张票,明早给你送来?”
      萧平转头看向他,目光平静,“谢谢,不管你是什么目的,还是谢谢你,但我要劝你一句,离我远一些,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容丘的嘴巴微张,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转瞬而过,很快转为笑容:“姑娘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做些补偿。”
      萧平静静的看着容丘,夜色下,他的眼睛如黑色珍珠,闪着透人的光亮,萧平表情严肃,一字一顿的说:“上次你送票来,已算做了补偿,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还是要劝一句,不要再继续下去,这对你很危险。”
      容丘突然笑起来,“呵,姑娘说这些话的语气实在有些吓人,怎么办?你越说,我越好奇,本只想单纯的做些补偿,可如今,我真被你吸引了,你长的如此特别,还有这头罕见黑发,嗯,充满神秘和诱惑,嫁给我!”
      萧平惊讶的看着他,她绝没有想到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开口向她求婚,容丘不等她开口,一把搂住她的腰,萧平大惊失色,挣扎着推搡开,转身跑回东水楼。

      “这游戏很有趣吗?”一个同样慵懒的声音在容丘身后响起。
      容丘看着东水楼眼中满是笑意,他没有回头,兴奋的说:“哥,你就不想尝试一下?征服女人的过程很有趣,这样神秘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小心玩火自焚,没听那女人警告你这很危险吗?”
      容丘猛的转过身,不满的说:“哥,你竟然偷听。”
      商丘从树后走过来,“半夜不睡觉,顶着寒风泡妞,老哥我担心你身子骨弱,特来送寒袍,恰好见那冰美人冷言警告,竟然有女人听到你求婚没有晕倒,看来,你这情圣名号该让位了。”
      容丘接过商丘递过来的寒袍,嘴角一撇,“哼,还没有我征服不了的女人。”随后眼珠一转,凑到商丘身边:“老哥,你不眼馋吗?不是我说你,连个暖床人都没有,真准备当修行者?大姐如果知道,那不伤心死。”
      商丘笑了笑说:“修行者有什么不好?可以心无旁骛专心做自己感兴趣的事。”
      容丘一边套寒袍一边嘀咕:“从没听说剧师还能当修行大师,人生在世,不及时行乐,对不起这幅皮囊,你就是死脑筋,我真纳闷,咱俩竟然能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
      “你要小心,那女人是旋角纹,这种运纹的女人心机复杂,待人淡薄,你小心自己陷进去。” 商丘苦口婆心的劝道。
      “啧啧,哥,你啥时候会看相了?相术上还说业火纹的人重情重义,感情专一,你瞧,我俩都是业火纹,一个处处留情,看谁都喜欢,一个清心寡欲,对谁都淡薄如水,所以说,相术都是扯蛋。我听说这女人的姐姐是贵神纹,唉,还从没有见过贵神纹,真是可惜。” 容丘傍着哥哥的肩膀边走边说。
      “反正,你自己小心。”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和大姐一样罗嗦。”

      跑回东水楼的萧平,竭力平复着心中的怒气,莫名奇妙的事,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求婚都不曾激怒她,但他轻佻的举动却让萧平燃起无法熄灭的怒火,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着无论如何要出这口恶气,直到天快亮时,心中有了盘算,这才入睡。
      清晨,伙计来敲门,说有人送来两张碧桥场的戏票,萧平收下票,把人打发走后,倒头继续睡,直到日上三杆,才爬起来。
      午休过后,美月应约而来,当萧平告诉她自己有碧桥场的票时,美月高兴的几乎跳起来,连忙问怎么弄到票的,萧平告诉她昨晚碰到容丘剧师,是他所赠,美月很惊讶,觉着接二连三送票已超过补偿范围。
      “你说的没错,他目的是不纯,昨晚我差点赏他一巴掌,但他个头比我高太多,力气也比我大,没敢动手。”萧平其实根本没想到扇容丘,因为当时她只顾逃,现在说起来,也觉得没扇容丘一巴掌实在可惜。
      “什么?那人对你不敬?这,这,这种人怎么能住在这?他怎么是这种人?”美月对自己的偶像做出这样的举动甚是可惜。
      “那这票——要还是不要?”美月迟疑的问。
      “怎能不要,碧桥场的票这么难弄,不要可惜,再说,他人品不怎么样,但戏还是很有看头的,不去白不去。走啦。”说完,拉着美月出发。
      “可现在离落时还很早,我们是不是去太早了?”美月边走边问。
      “碧月湖的风景不错,一边赏风景,一边等不是挺好。”
      “这次你竟然比我还心急。”美月笑呵呵的随萧平上了车。

      来到碧月湖附近,老远就见黑压压的人群将前方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美月让车夫到前面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车夫下了车,跑到人群中打他们打探一番后,兴奋的跑回来。
      “老板,老板,听说‘剧林十绝’今天都会来碧桥场捧场,剧迷把整个碧月湖都包围了,官府正在开道,待会儿持票的人可以进去,我们要等等。”
      美月叫嚷起来,“剧林十绝?真的?假的?今天什么日子,竟然‘剧林十绝’都到齐,平,你听到了吗?剧林十绝,剧林十绝。”
      萧平对剧林十绝也略有耳闻,都是剧戏界顶顶有名的大家,或舞,或杂耍,或曲,各有绝活。
      “按理说,这些人应该在开场戏来捧场,怎么到第二场剧来捧场。”萧平疑惑的问车夫。
      车夫激动的说:“这场剧‘一品声’当百口生,所以这些人都来了。”
      “什么?‘一品声’?平,是一品声!一品声!”美月激动的一把抓住萧平的袖子。
      “一品声是什么人?你这么激动。”萧平疑惑的看着美月。
      美月激动的给萧平解释一品声是什么人,偶尔车夫还在旁边补充几句。
      “哦,就是一个百口生世家,如今只剩一个传人,好像是挺难得的。”听完他们的介绍,萧平评价道。
      “当然难得,百口生封口三年,如今再入剧场,实在难得,你说好事怎么都让我们碰到了,真要谢谢那个剧——。”美月高兴的说着,突然想起中午萧平告知她的事,觉着自己失言,连忙闭了嘴。
      萧平看在眼里,笑起来,“是该谢谢他,人品归人品,戏归戏,说起来,他演的明南皇真是惟妙惟肖,我以为像他这样的绝代佳人应该好男色,谁知竟然好女色,哈。”
      美月一下子被逗乐,“如果让容丘剧师听到这话,一定气的跳起来。”

      等了许久,人群终于让出一条道,维持治安的巡保手挽手围成人墙将疯狂的剧迷拦在路两旁,美月透过车窗看着外面,一边摇头一边说:“疯了,真是疯了,这么多小丫头。”
      萧平则闭目养起神,昨晚没睡好觉,让她始终有些打不起精神,她本想早点到碧桥场,打探下地形,看站在什么地方寻人最方便,如今这人山人海,她知道在剧场外寻找是绝不可能,如今只有进了剧场再设法寻找了。
      萧平让车夫把车赶到东桥入口,直到此时,美月才知道萧平手里拿着包厢票,好不容易挤进入口,二人迫不及待的上了三楼包厢,巡堂使送来的包厢票位置不差,处于中间偏右的地方,可以对整个剧场一览无余。
      每个包厢有四个座位,美月看着另外两个空位,心疼不已。“平,你为什么不早说还有空位,我真应该多叫两个人来。”
      “叫谁?夜晨还是你隔壁家的陪姑娘?”萧平看着空荡荡的剧场,笑眯眯的问。
      “不是啦,我是想把月月和大婶带来。”美月睁大眼睛认真的说。
      萧平扑哧笑出声,“月月这么小,你就教她追星?呵呵。”
      美月赶忙否认,“哪里,我只是觉得这么难的的机会,我——”
      萧平摆了摆手,站起身,边戴面纱,边说:“不用解释啦,我只想让你没有负担的开开心心看场剧戏,我出去方便下。”
      美月见她戴面纱,心知萧平是不想让人注意,心中不免有些同情她,有时候能做普通人真是个幸福的事。

      离开包厢后,萧平慢慢走向走廊左边,边走边偷偷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此时离开场的时间还很早,入席的观众不多,很多包厢空无一人,门户大开,萧平下楼来到二楼包厢,情况与三楼相同,萧平在楼梯口处逗留了很久,看着一波波人上楼,却不见菲焱的影子,她不免担心菲焱今天可能不会来,如果不来,自己要如何才能找到她,明天吗?
      “平,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美月突然出现在萧平身后。
      萧平转过身,笑了笑,“我想看看传说中的‘剧林十绝’,你说他们到底会不会来?”
      “哈,别找了,我刚才问过,剧林十绝都去了后台。”美月上前挽起萧平的胳膊,“走啦,马上就要开演了。”
      “看不到这些传说人物,实在可惜。”萧平惋惜的说。
      “我刚才听送水的小厮说,剧林十绝会助兴表演,今晚你我会大饱眼福。”
      “真的?”
      “我亲耳听到,那还有假?”
      。。。

      戏台上笑料不断,惟妙惟肖的说白和口技,更是让整个剧场时不时发出爆笑声,美月完全被剧情吸引,萧平告诉她自己闹肚子,不断的出入包厢,开始两次,美月还会关心的询问,后面几次,则全然不觉萧平离开包厢的时间越来越长。
      萧平寻便了三楼包厢,没有发现菲炎。头两次,萧平闯入包厢,被人发觉,以走错房间为由遮掩过去,后面则没有人发现她偷偷开门张望了,因为所有人都被戏台上的表演吸引,偶尔有人听到包厢门打开的声音,也只以为是端水的小厮走错包厢。萧平来到二楼,见负责端水的小厮都趴在楼门口的空窗边,正盯着戏台傻呵呵笑着,萧平悄悄走过他们身后,来到第一个包厢。
      包厢内坐着一个肥硕的老头,两个年轻女子正在给他按摩,另一个美貌女人正举着水杯抵到老头嘴边,那女人显然看见了萧平,不禁一愣,萧平连忙退出来。女人眼中透出的哀伤让萧平心中一紧。宝奴,大贵人家的宝奴,菲焱是不是同这女人一样,不得不伺候一个肥硕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头。在这个女人被当成玩物和附属的世界里,平等的人生存在吗?
      萧平焦急的找向下一个包厢,四个衣冠楚楚的富家子弟,没有,下一个;一对情谊绵绵的年轻情侣,没有,下一个;两位富态的中年女人和两个小丫鬟,没有,下一个;两个儒雅的翩翩公子,没有,下一个;又是两个儒雅公子外加两个女人,等等,其中一个女人带着白色府带,可她背对着萧平,怎么才能确认是不是菲焱呢?
      “这位客人,为什么趴在这?”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的萧平魂都要掉了,她气恼的转过头,却见一个刚才还趴在楼门口空窗上的小厮站在她身后,正疑惑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小厮比她高一个头,萧平真恨不得狠狠敲下这人的脑袋。
      “没,没什么,我找人。”萧平回答。
      “我看不像,你是不是从楼下窜上来的?”小厮摆出不信任的神态。
      “我原在三楼包厢,下来找个人。”萧平只好再解释。
      “骗人,遮头蒙面的,我才不信,你的票呢?”小厮不依不饶。
      “你!”被这人吓的出了一身冷汗,又被怀疑故意逃票,萧平因找不到人,正窝了一肚子火,一下子嚷起来,“在楼上,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行,走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编出一张票来。”小厮摆出严肃神情。
      此时,只见又走来一个小厮,偷偷将这人拉到一旁,“雪哥,这客人确实是三楼的,我都见她进出包厢好几次了。”
      那个被称为雪哥的小厮连忙陪上笑脸:“这位夫人,我不知道你是包厢客人,请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给您致歉,给您赔罪。”
      萧平叹口气,“算了,你也是职责所在。”说完沮丧的准备回三楼。突然身后的包厢门打开,一个人走出来,那两位小厮看的眼睛瞬时呆了。萧平转过身,眼前的女人陌生又熟悉,华服裹身,风姿卓越,艳丽如骄阳,她身上每一处缀饰无不价值千金,只是她右臂上长长的白色府带宣告着她宝奴的身份。
      “菲焱。”萧平艰难的叫出她的名字。
      “茹欣,外面发生什么事?”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子声音问。
      菲焱露着疑惑神情看着萧平,似乎想确认什么,萧平一把拉住菲焱的胳膊径直向走廊尽头的休息室走去,这里的休息室实际就是厕所,在南语中休息室和厕所是同一个词。
      萧平转身关上门,掀掉面纱,“菲焱,是我,费南姐姐,我是费南姐姐。”
      “费南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的运纹——” 菲焱眼脚闪着泪光,似乎仍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萧平摸了摸额头,“说来话长,你现在还好么?我一直在找你。”
      菲焱一把抱住萧平,“费南姐姐,费南姐姐,我好想你们,好想你们,你们到哪去了?到哪去了?”
      “姐姐对不起你,没能救你出来,姐姐对不起你,”萧平哽咽的说不出话,两人抱头痛哭,直到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茹欣,你在里面吗?如果在,就出个声。”门外有人问。
      “我,我在,我待会儿出去。” 菲焱压抑着哭声,勉强回答。
      “茹欣,你没事吧?你哭了?”门外人问道。
      “没,没有,我只是肚子有点疼。” 菲焱连忙回答。
      “没事就好,早点出来,戏快结束了。”门外人说道。
      “知道了,小姐。” 菲焱答到。

      “你主人?”萧平看着门口问。
      菲焱摇了摇头,“是前主人的未婚妻,现主人的堂妹。”
      “你——”萧平顿时有种心痛感觉,把宝奴作为聘礼的一部分,是达官贵人富贾之家的婚嫁陋习,宝奴越漂亮越能说明聘礼的贵重。
      “费南姐姐,你还好么?你是怎么来到明南国的?你有菲云姨妈和寨主的消息吗?” 菲焱拉住萧平的手问道。
      听菲焱提起菲云和寨主,萧平突然冷静下来,“菲儿,告诉我,你现在住哪,我明天去找你。”
      “城东越西街宝流府宅。”
      “宝流府?东贵宝流?”萧平很惊讶。宝流府据说垄断了明南国的衣胶行业,是明南国富可敌国的豪门家族,因为其发家在东启州,所以又称东贵宝流。萧平设想了许多救菲焱恢复自由的方法,对她而言最简单,最好的办法就是赎出来,可如今,这种大富大贵的人家肯定不会把钱看在眼里,这如何是好?
      “姐姐,你跟我一起去见主人吧,我给他们讲过你的遭遇,他们很想认识你。” 菲焱突然兴奋的说。
      萧平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需要冷静,她不能让美月或暗中监视她的人知道自己找到了菲焱,她不愿冒险。
      “菲儿,听我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找到了你,我会想办法让你恢复自由,你能自由出府吗?明天下午莫时,我们在娇东街后面的路口见面,那里有个浴馆,你在后门等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能做到吗?”
      菲焱疑惑的问:“姐姐,为什么要瞒着其他人?主人和流小姐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很好相处的。”
      萧平猛的抓住菲焱的胳膊,“没有人能做你的主人,菲儿,记住,你是自由的,还有,路阳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在西落州,卧风寨逃出的人都在西落州。”
      “真的!”菲焱惊喜的叫起来。
      “是,一年前我见到了路阳、菲云姐姐还有寨主,路阳应该带着活下的人逃到了西落州和罗思兰国交界的地方,菲云姐姐和寨主——,他们,已经,已经死了。” 萧平艰难的告知真相。
      “什么?菲云姨妈死了,寨主也死了?我,我不相信,不相信!”
      “菲儿,抱歉,他们的死我也有责任,我,我很抱歉。”萧平痛苦的说道。
      “什么?什么意思?” 菲焱疑惑的问。
      突然外面传来雷鸣般的掌声,萧平紧张的看着菲炎,“菲儿,时间不多,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先走了,记住,明天莫时,娇东街。”
      说完,萧平打开门,赶紧返回三楼包厢。
      “平,你今天真不该吃坏肚子,剧林十绝刚表演完,瞧,瞧,他们都出来了,都出来了,那个蒙着面纱的就是一品声,天哪,是个女人,女人,萧平,听到了吗,一品声传人竟然是女的。”
      戏台上一位白发老者正一一介绍着各个演员,当他说一品声是女子时,现场一片惊叹声。很快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当介绍后面的几个演员时,更是有人大叫起来,更甚者,有三个年轻的剧迷尖叫着奔向戏台,却一头栽进戏台和看台之间的水池中,旁边立刻有人拿着巨网前去捞她们。
      “疯了,真是疯了,”美月边摇头,边感叹。
      “走吧,戏已经结束,走晚了,会很挤。”萧平拉起美月预离开戏楼。
      “哎哟!”美月突然捂住肚子。
      “怎么啦?”萧平吓了一跳。
      美月缓缓站起身,“你吃错东西,肚子疼,我是笑太多,肚子疼,为什么明明是两个完全相对的事,结果却一样呢?”
      萧平一下子笑起来:“笑一笑,十年少,能这么高兴,肚子疼一下也是值得的,不像有些人,想笑也没机会,还不得不往茅厕跑。”
      美月再次笑的前仰后合,“哈,平,我真要好好谢谢你,今晚是我最开心的一晚。”
      “走啦,等被人挤下廊桥,就不好笑了。”说完,拉起美月离开包厢。
      车夫将萧平送回梦乡阁,萧平在门口和美月告了别,疲敝不堪的返回东水楼,她趴在床上,没有换衣,也没有洗漱,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正午,萧平让屏生给她备了辆车,前往碧月湖附近的娇东街,她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临近莫时,他让车夫在一个浴馆门前等候,自己则走进浴馆,又从后门钻出来。只见后门停了辆华丽的駄车,萧平刚走出来,就见菲焱从駄车窗户探出头叫道:“姐姐,快上来。”
      萧平皱了下眉头,因为他看见菲焱身后出现一个男人身影。她上了车,见车内正中坐着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人,菲焱坐在靠侧窗的位置,兴奋的看着她。
      “您好,久仰大名。”那年轻人微笑着送上问候。
      萧平略过这人的问候,略带责备的看了一眼菲焱。
      “姑娘不要责怪茹欣,这丫头不认识路,我只好送她来。”
      菲焱连忙点头,“姐姐,我,我只是问主人娇东街在什么地方,我不是故意告诉别人的。”
      萧平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随后神情戒备的看着窗外。
      “茹欣,你这个姐姐怎么看上去和你一般大,三年前,她真是你们的数算老师?”那男子毫不介意萧平敌意的目光,转头微笑着问菲焱。”
      菲焱恭顺的说:“是,姐姐的外貌和我第一次见她时几乎一一模一样,我也觉得惊奇,岁月好似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哦,真是一个神奇的人。”那人语气故显夸张,面露微笑,神情自若又带着不羁,似乎不是为了讨萧平好感,而仅仅是为了发泄一下赞叹。
      萧平默不作声,琢磨着怎样才能摆脱这个男人。
      “你们姐妹难得重聚,姑娘不如随我们回府,住段时间,这样,你们姐妹可以好好叙旧。”那男人发出诚恳邀请。
      “是呀,姐姐,主人很好客的,你随我回去吧?” 菲焱也在一旁劝说。
      萧平一口回绝:“不行。”随后她看着那个男人:“我只想和菲儿叙叙旧,如果方便的话——”
      那人善解人意的说:“还从未进过这样的浴馆,今天正好尝试一下,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说完起身下了车。

      萧平目送这人下车,随后转头看向菲焱。
      “费南姐姐,你不要怪主人,是我自己说漏了嘴,他只是好奇,所以非要跟过来,我,我不是故意说漏嘴的,你别生气。”
      萧平向前靠近了一些,拍了拍菲焱的手,“姐姐不怨你,我们能相聚是值得高兴的事。”
      “主人也是这么说。”
      萧平皱了皱眉头,“除了主人,他就没有其他称呼?菲儿,你不是说过吗,自由是自己争取的,卧风寨的人都是为自由而战的人,你忘记了吗?没有人该成为另外一个人的主人,我们生下来就是平等的,自由的。”
      菲焱地垂下眼眸,“我知道,主——,西少爷也不让我叫他主人,是我叫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
      萧平只觉一阵心痛,“姐姐,姐姐,对不起你。”
      菲焱抬起头:“不,姐姐,你当时也是无能为力,这怎么能怪你,这都是命运的作弄。”
      “命运!命运!菲儿,你信命吗?”萧平凄惨的笑了笑。
      菲焱茫然的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我不知道,上天冥冥中自有安排,也许我该相信。姐姐你呢?”
      萧平只觉百感交集,她的双眼模糊,过去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中,遥远的,不知在何方的故乡和亲人,遍布高大树木,却又散发着腐烂气味的森林,魔幻般散布着镜湖,却又透着死亡气息的荒原,黑暗恐怖的斯若国祭湖,热闹温馨的卧风寨,越国的奴场,常勤…,一切的一切她是否该归为命运。
      萧平无奈的叹口气问:“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菲焱开始讲诉自己的遭遇,两人时而落泪,时而破涕为笑。
      菲炎在被带往越国奴场的途中,因患重病与其他孩子隔离开,被落在后面,所以寨主他们劫运奴队时没有找到她,后来她在中途被一个明南国的小商人低价买走,小商人对她很好,只可惜因生意破产,菲炎被作为还债品落入了妓院,她连着逃跑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两年前,一个富商看中她,将她买回去做了宝奴,半年前,富商将她送给了角州开南山庄的少主人,两个月前,开南山庄和宝流府结亲,她作为聘礼的一部分被送给宝流府西少爷,并赐名茹欣。

      “西少爷和普少爷都是好人,他们对下人宽厚,从不打骂仆人,对我也很好,没把我当奴仆。”
      “真对你好,就不应该让你戴这府带。”说完,萧平撩开菲炎耳旁的头发,赫然见菲焱耳垂下扎了耳洞。
      菲焱连忙遮掩着拉下头发,“这耳洞是两年前扎的,与两位主人无关。”
      萧平失望的放下手臂。“他们没强迫你带耳环,你是不是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菲焱有点慌张,语无伦次的说:“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从不打骂我,也没有逼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我觉得很安全,我,我——。”
      萧平的泪水刷的流下来,“菲儿。”
      菲焱伸手擦去萧平的眼泪:“姐姐,别难过,苦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好,主——西少爷对我很好,香雪小姐对我也很好,宝流府每个人对我都很好。”
      萧平一把抓住菲焱的胳膊,“可你出门带着府带,你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走过,菲儿,你不想获得自由吗?”
      菲焱愣了一下,“我,可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你可以去西落州找路阳,找卧风寨的人。”
      菲焱美丽的眼睛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来;“我,路阳——”
      “你在害怕?” 萧平心中只觉丝丝阵痛。
      菲焱猛的捂住脸,“我,我不知道,我害怕,他们,他们会瞧不起我。”
      萧平一把搂住菲焱,“菲儿,不害怕,他们是你的亲人,没人会瞧不起你,姐姐也是你的亲人,不害怕。”
      菲焱趴在萧平的肩膀上,哽咽的问:“姐姐,你会和我一起去找西落州找路阳他们吗?”
      萧平身体一震,“我,我也许有机会,但现在不行。”
      “为什么?”菲焱爬起身,睁大眼睛问。
      萧平神情黯淡,“我如今也是身不由己,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和你相认的原因。”
      菲焱神情复杂的看着萧平,嘴唇微动,想问却最终没有问出来,一滴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滴在两人手上。
      萧平没有告诉菲焱她这些年的遭遇,她有种预感,菲焱知道的越少越好,她只告诉菲焱,因为自己的失误,寨主负伤延误治疗,最终身亡,菲云选择殉情。
      两人相约,三天后萧平到宝流府去拜访,随后,萧平离开駄车,返回浴馆,她特意走到水池边,将头发弄湿,这才走出浴馆大门。

      返回梦乡阁的萧平,喝了些汤汁,换了身衣服,如约来到与巡堂使接头的小院。巡堂使一如既往的问萧平这几天是否接触到可疑的人,萧平面无表情的报告了这三天的行程,心中暗想那些跟在身后的尾巴一定早就汇报过了,自己再讲述一遍,实在多余,可这是规矩,她只能照办。
      “这么说,那容丘剧师又送给你两张戏票?” 巡堂使若有所思的问。
      “是。”
      “这人实在可疑,他有没有其他异常举动?” 巡堂使问。
      看他严肃认真的表情,萧平顿生疑惑,巡堂使似乎不知道自己被容丘调戏的事,是美月没有透露?还是夜晨没有报告?
      “有,但借此也可以肯定,他不是莫城派来的人。” 萧平说。
      “哦?”巡堂使顿时来了兴趣。
      “他向我求婚。”
      “什么?这人胆子不小。” 巡堂使嘴角露出诡异莫测的笑容。
      萧平知道他在想什么,白了他一眼,巡堂使连忙端起桌前的茶杯做掩饰。
      “他还做了一个举动,让我至今后悔没能扇他一巴掌。”
      巡堂使扑哧一声,将喝到一半的水喷出来,“咳咳,咳咳。”
      萧平等他咳嗽完,面无表情的说:“如果是莫城派来的人,不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
      巡堂使压抑着笑意故意问:“这是为什么?”
      萧平再次白了他一眼,“你明知故问。”
      巡堂使表情突然严肃下来:“这也不排除他是故意演戏,想摆脱嫌疑。”
      萧平摇了摇头,“莫城人不会,也不敢,即使是演戏也不敢。”
      巡堂使眼中一丝狡黠转瞬而过,“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们不敢?”
      萧平突觉不妙,这人的眼神如荒原上的狐狸,透着狡黠,透着锐利,不放过一丝可趁之机,他们从没有真正信任过自己,就如同自己不信任他们一样。
      “哼,我是个很重要的人,你上司没告诉你吗?” 萧平倨傲的看着他。
      巡堂使被这种眼神看的很不舒服,他有种冲上去扇她一巴掌的冲动,这该死的女人,这该死的差事,巡堂使心里咒骂着,脸上的表情却轻松下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真是这样,这种人住在梦乡阁是个麻烦。” 巡堂使重新端起水杯。
      “所以,我希望在你们赶他离开梦乡阁的时候,能帮我补上这一巴掌。”萧平的语气似乎在下命令。
      巡堂使无奈的回答:“好。”随后语气一转:“他做这种事,你只赏他一个巴掌?我还以为你会让她付出更重代价。”
      萧平眼神看向窗外:“一个巴掌够了。”

      “千统领今早送消息来,晓泉总管昨晚去世,两天后下葬,后天一早他会来接你。”
      萧平看着窗外,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
      “夜晨已调离此案,今后你再不会见到他。”
      萧平仍旧没有回头,只淡淡的说了句:“谢谢。”
      巡堂使看着萧平的背影顿感无奈,明明自己是她的上司,可怎么总感觉自己成了她的跟班,与她交谈,自己好似越来越失去控制权,她可以说着说着,从一件事突然跳到另一件事,她可以突然陷入沉思从而中断谈话,如今她思绪不知游离到何处,只将背影留给他,自己是她的上司,没有下属该这样对待上级,要纠正,纠正。不,千统领说她很重要,很重要,不能得罪,不能让她想不开,为什么是想不开?——忍,只能忍。
      巡堂使终于下了决定,看向窗边,才发现刚才坐在那的人已不知去向。
      “忍。”巡堂使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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