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免色水生

12、比

　　“不过，他是怎么回事？病好了怎么一副被发现肝癌晚期的倒霉模样？”谢忱抓着衣服两摆扇了扇，有些疑虑地看了一眼305的门。

　　“可能是因为结果相同吧。”孟知华若有所思地答道。

　　“结果相同？”

　　“打个比方，你的考试成绩是满分一百分和你交了张空白卷的结果一致，你会怎么想？”

　　谢忱笑道：“没有这个比方，我考试考不到一百分。”

　　但或许正如孟知华所说，截然不同的过程导致相同的结果，是谁都会不甘心。

　　何况王齐这件事根本不是一次考试可以相比的，这份毫无意义的治愈通告也如满天乱飞的广告贴纸一般，抓不住不心疼，抓住了还黏手。

　　“那……就去食堂吃顿大餐吧。”谢忱兀地抬眸，看了看305室的门牌。

　　“我就不去了，我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孟知钟还是不愿和谢忱待在一个维度里，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别呀，”谢忱含笑喊住他：“大家一起去多热闹啊，要不要叫上周慎一起……”

　　“哥……”

　　孟知钟拽拽孟知华的衣角。

　　“那你先回去吧。”孟知华不动声色地甩开他的手。

　　“好好好，谢谢哥！”

　　孟知钟没了踪影。

　　等孟知钟的脚步声都彻底消失在了走廊里，孟知华才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忱一眼，神情复杂：“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

　　谢忱一头雾水地推开305的门，懒洋洋地冲里面喊了一声：“王齐！去食堂吃饭不？”

　　“这都过点了。”

　　过了片刻，王齐才慢悠悠地回答他。

　　“哟。”

　　谢忱看见王齐整装待发的模样，险些笑出了声。

　　王齐穿着一件整整齐齐的白衬衫，褶皱都被他抚平了，周整妥帖的领口衬衫扣子挨个系好，和刚刚又哭又笑的正常人完全不同。

　　他现在是个中上等层次的正常人了。

　　“出去吃饭还穿件白衬衫，泡澡是不是还要穿西服啊？”

　　谢忱说着瞥了一眼孟知华穿着的卫衣。

　　“你看啊，这位穿的就很正常啊，普普通通的一件衣服，深色的即使沾上油脂什么的也没关系啊，诶？”

　　谢忱半眯着眼，看见了谢忱卫衣领口处那片小小的花瓣。

　　“什么？”王齐凑过去。孟知华不明所以地向下看。

　　“这，这是……我去哈哈哈！这他妈是菊花！菊花！”

　　王齐爆发出一阵笑声，扶着孟知华的肩膀无奈地摇头。孟知华面色森冷，两根手指夹起那片花瓣，用随即把它弹开了。

　　“什么啊？”谢忱一头雾水，看着已经被扔在地上的一小片黄色：“菊花怎么了？”

　　“没什么。”

　　孟知华轻轻挣开王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花老板……不是孟知华老板……”王齐思索着该如何称呼孟知华，用“先生”什么的太过正经，直呼其名似乎也不大好，于是便用“老板”这个人见人爱的称呼。

　　当然叫“花老板”也不是他的本意。

　　见着孟知华的脸色瞬间阴暗下去，王齐有些慌了，看到谢忱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

　　可惜谢忱也没好到哪里去。

　　谢忱笑呵呵地走过去，搭上孟知华的肩膀：“哟？花老板？这名字好听啊，走吧花老板一起吃饭去？”

　　孟知华抿了抿唇，没吭声。

　　或是觉着实在有些对不住孟知钟，王齐忍不住开口了。

　　“那个……”

　　但他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被打断了。

　　“抱歉抱歉，借过一下。”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传来。谢忱闻声去看，是那个在茶水间被他吓到的小护士，真是祸不单行。

　　当然在场的另外这两人也如此想。

　　小护士突然顿了脚步，抬头，看见孟知华森然然的面容，又不敢走了。

　　“刚刚破了您水真是抱歉，但您能让我过去一下吗？”这个小护士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直愣愣地朝孟知华的枪口撞。

　　“是菊花茶。”

　　王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纠正。

　　“噗。”

　　谢忱推后了几步，弯腰倚在墙壁上，冲那小护士摆摆手：

　　“你从这里走吧。”

　　“谢，谢谢。”

　　小护士踩着小皮鞋啪嗒啪嗒地走了。

　　王齐不懂得察言观色，讨好地冲孟知华笑笑：“那个，咱去吃饭？”

　　“走吧。”谢忱蹙眉，向护士消失的地方看了片刻后开口。

　　孟知华似乎是默认了，也向食堂走去。

　　“对了，兰博基尼修车费要多少？”

　　“啊？大概……”王齐被孟知华突如其来的问候问懵了，有些不确定地答道：“几百万？几十万？兰博基尼怎么了？”

　　“没事。”谢忱有些惋惜又同情地看着王齐：“我们只是在想你出去了具体要背负多少债务而已。”

　　“啊？”王齐再傻也明白过来了：“你们他妈的刚刚不会去砸车了吧？”

　　“没有啊，”孟知华一脸坦然：“我们就是走的太慢了。”

　　“不要躲避我的眼神啊！你在逃避什么啊！兰博基尼吗？”

　　王齐在心底无声地咆哮。

　　不过即使是没有砸车，他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出去，本来对新世界充满盼望的王齐，现在却因为天价的修车费而贪恋起研究所白吃白喝的美好来了。

　　“咳，那个，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郑灸医生和吴言医生特意为你准备的。”

　　孟知华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好的，花老板！”王齐重重地点头，每一个字都喊的咬牙切齿。

　　孟知华被这句话呛得顿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

　　刚走到食堂，郑灸医生就谄媚地围到了王齐身边，笑吟吟地勾上他的肩膀：

　　“小子，今天是和喜庆日子，想吃点什么？”

　　“说的怎么跟我结婚了似的。”王齐在心里犯嘀咕。

　　“你还没做饭啊？”谢忱揉了揉手腕，看着郑灸身后几个带着厨师帽的人：“这几个人是来做饭的？”

　　“学徒罢了，跟着我学门手艺。这不，今天给他们实时教学一下。”

　　郑灸见王齐不吭声，在心里盘算了几个菜，撸起袖子准备做菜了。

　　看着郑灸在菜板上“噶等噶等”地切菜，谢忱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向对着一罐调料的王齐招招手，道：

　　“诶，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是不是得……给些酬劳什么的？”

　　虽然他还尚不清楚这里具体的通用货币究竟是何，但能讹一点是一点。

　　不提还好，一提王齐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你是说砸坏兰博基尼吗？”

　　谢忱动了动唇，把塞在上衣口袋里的几封信取出，递给他：“这个我是从侯护士那里要到的，你可以看看。不过到现在，应该也没什么帮助了。”

　　“啊，谢谢。”王齐面无表情地接过信封，看都不看就放入口袋。

　　“酬劳的事……”

　　“酬劳这东西，不是要你自己用劳动力换的么，”说到这里，王齐由上至下打量了一下他：“你这方面，怎么也得比我强吧？”

　　“也是。”谢忱微微定了定神色：“日后你有需要帮助的，找我也行。”

　　“我可不希望还有什么事，”王齐苦笑了一下，随即又调侃起来：“不过，你是在这里开了个店啊？专门帮人办事的？谢谢惠顾？我不叫你一声老板都过意不去。”

　　“嘁。”谢忱这时倒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郑灸做饭：“随便你吧，别叫谢老板就成，谐音梗还是挺烦的。”

　　不知是不是刻意迎合王齐，谢忱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亮给他看：“拿好了，这是老板的名片。”

　　“谢……沈？”王齐眯着眼，断断续续地说。

　　谢忱火了，拽着王齐的衣领：“这个字他妈念‘忱’忱！”

　　“好好，沈老板。”

　　王齐心情看起来不错，一边道歉一边重复错误。

　　“嗯？什么沈老板？”

　　郑灸把油烧热，大大咧咧地插上一句。

　　“没事。”谢忱赶紧转移话题，凑到锅旁：“你这做的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挺神秘。

　　谢忱打了个哈欠，又转悠到正在被迫一个厨师学徒谈论拓扑学的孟知华身边。

　　“你说，他是不是有点病？”

　　孟知华被学徒拍得有些踉跄，勉强抬头看了一眼谢忱目光所处的方向回答：“骂人不好。”

　　“不是，”谢忱转头看了看那个五大三粗的学徒道：“我是说，王齐有没有点病，那个方面的。”他指指脑袋。

　　“什么意思？”孟知华拍了拍落在自己肩上的面粉：“他不是像有精神病的样子。”

　　“我知道。”

　　谢忱一脸严肃：“他这喜怒无常的性格让我总觉得他有点精神分裂。”

　　“……”

　　孟知华没回答他的话，看着谢忱的目光带着一点同情。

　　“别这么看着我，”谢忱瞥了他一眼：“我是认真的。”

　　“人生经历大起大落的时候怎么都是熬，乐观向上也是熬，怨天尤人也是熬。不过无论怎样，这熬的过程也是痛苦又可笑的，还不如让他过得有价值一些。”孟知华说到这里，冲他抬了抬下巴：“是吧，沈老板？”

　　想到这里，谢忱有点自嘲地扣了扣木桌上的灰：“确实，我们来到这里就已经算上大起大落了吧？不也过得很好吗？”

　　“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在哪赋什么哀乐呢？谁过来帮我盛菜啊？”郑灸高昂的声音在食堂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