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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中) ...

  •   天光微亮,陆大人一夜都未曾睡好,此时正倚在书房的小榻上休憩,繁重的公务,以及对陆安衍的担忧,令他的心思紊乱,夜里睡不下,一早天还未亮,他就起榻了,入了书房整理公务。

      只是头疼得厉害,心头也是一突一突地惶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便就闭着眼眯了一会儿,尚未睡下,听得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太过匆忙,也太过凌乱。

      陆府的规矩很是稳重,极少听得这般失规矩的脚步声,踏踏的声音落在陆大人的心头上,而后是惊慌的声音从门外,混着敲门声一同送了进来。

      “老爷,老爷,夫人和少爷他们出事了。”

      老顾的声音屋外传来,发颤的嗓音里带着慌张,字字句句间夹杂着陆大人听不懂的消息。

      什么叫出事了?

      陆大人心头一惊,一股窒息感从心头涌了上来,他从榻上起来,跌撞着冲到门口,将门拉开,定定地盯着面前的老顾,沉沉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老顾低下头,语带哽咽地道:“老爷,夫人和少爷路上遇袭,夫人她伤重而亡。”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仿若一道冷风,将清晨的安宁搅乱,也将陆大人整个人都吹蒙了。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由得头昏目眩,手脚发软,连日来的疲惫加上昨夜里的不眠,让他整个人沉入黑暗,身子往前倾倒。

      “老爷!”老顾惊呼一声,将人扶住。

      陆大人好似睡了一个极其漫长的噩梦,等到他吃力地睁开眼的时候,天阴沉沉的,他走出房门,耳边听到的是低低的抽泣声,长廊上已经换上了白布。

      这一幕,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他觉得窒息。

      当年送走祖父和祖母的时候,府上便就是这般铺天盖地的昭示着不祥的白布。

      “老爷。”老顾站在厅外,他看着一脸茫然走来的陆大人,低低地喊了一声,话出口,哽咽的声音便就带了出来,“老爷,少爷......少爷还伤着,您劝劝少爷,他......”

      陆大人似乎听不到老顾的话,他慢慢地走入已然布置好的灵堂,灵堂里很安静,甚至没有什么仆从在,幽冷的风吹拂而入,令人觉得浑身发颤。

      灵堂布置得很匆忙,但却很齐整。堂前跪着一身素白的陆安衍,他的脸色很苍白,清瘦的躯体几乎跪不住,只是却倔强地不肯起身。素白的衣裳上可以看到渗出的血水,一点一滴地从衣裳上透出,极其刺眼。

      若是往日里,陆大人看到这副情景,定是要紧张一番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没了这个心思,他越过跪着的陆安衍,径直走至灵堂上匆忙摆上的棺木,这一座棺木很厚重,并不像是匆忙准备的。

      棺木里的人安安静静的,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海棠绣服,花开锦绣,眉目如画,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可惜她的脸色太过苍白,毫无一丝气息。

      陆大人伸手轻轻地抚过棺木内的夫人,冰冷的触觉让他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婉婉,你是不是生气了?所以同我闹,我以后一定不会惹你生气的,婉婉......”他的手轻轻地拉着谢燕婉冰冷的手,陆大人的手也很冷,只是对于死人的温度来说,他的手便就暖多了。

      陆大人的目光落在谢燕婉微微隆起的腹部,他心头一抽,闷声道:“婉婉,这儿冷得很,你现在身子骨不比从前,咱们起来回房去,好吗?”

      “昌明。”低沉的嗓音自门外传来。

      沉重的脚步声随着声音传了进来,谢老将军略微踉跄地走近,他看了一眼倔强跪在地上的陆安衍,张了张口,却并未说什么。

      他举步行至棺木旁,伸手搭在棺木上,厚实的木料,是早就预制好的上等棺木。谢老将军垂下眼,轻声道:“昌明,婉婉他们已经不在了。”

      陆安衍是谢老将军送回来的,这府上的丧事布置也是谢老将军暂且帮衬的,便就是这棺木,也是原先谢老将军给自个儿预制的。

      年岁上来了,这棺木便就早早令人打造备下,以免万一需要使用的时候,太过匆忙。只是怎么都想不到这棺木却会让自家闺女先用上。

      白发人送黑发人。

      陆昌明沉默地看着棺木中的妻子,心头仿若是堵着一团棉絮,令他慌得很。他握着谢燕婉冰冷的手,颤声道:“婉婉,你上次不是说问我,喜欢姑娘还是小子吗?我同你说,都喜欢,其实是骗你的。我就想要个香香软软的闺女,同你一般,哦,不对,你不是常说,闺女肖父,像我那就更好了,漂漂亮亮的。”

      他的话说到这里,忽而就哽咽了起来,怎么都无法将接下里的话说出口。

      他曾说,等孩子出生以后,寻个时间,带着一家子去游山玩水,他以为可以同自己心爱的姑娘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可是却不曾想,不过是短短数日,却是天人永隔。

      谢老将军别开脸,面上已然是一片泪痕。

      夜幕沉沉,空荡荡的灵堂里甚是安静,那压抑着的低低呜咽声,消融在空气中,令人听之心酸。

      “......说是匪类......运气不好,遇上了贼匪......”谢老将军疲惫的面容上覆着一层复杂的神色,这一句话出了口,别说陆昌明会不会信,便就是他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这可是京郊。天子脚下,哪里来的大胆匪类,甚至敢一路追杀而来。若不是谢家家将看到信号后,匆匆赶去,只怕连安衍都未必能够救下。

      “婉婉的功夫不差,便就是怀着孩子,遇着一般匪类,就算打不过,也能逃走。”陆昌明面上的神情木木的,他喃喃着道,“况且,林痕和萃玉两人都跟着,他们的功夫,您也是知道的......”

      “什么样的匪类,能够将他们死死拖住,让他们无法脱身,乃至......”陆昌明的话说到这里,便就停了下来,他垂下眼,遮掩住眼中的红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到了此时此地,便就是再悲痛,也是于事无补,他要做的是,先将凶手缉拿。

      “一个活口都没捉到吗?”陆昌明沙哑地问道。

      谢老将军摇了摇头,低声道:“对方行事果决狠辣,眼看着逃不掉,便就自尽了。”

      谢家的人赶去的,倒也不是一个都没逮着。毕竟是当年驰骋疆场的谢家精锐,要拿下人,不是做不到,只是想不到对方竟然会如此果断,在确定逃不掉的时候,便就反手一刀,割断脖子......那般凌厉的姿势,不消多猜,便就知道是死士。

      这般精锐的死士,且敢对他们谢家和陆家下手的没有多少人。

      谢老将军沉默半晌,只是轻轻地道:“京都府尹已经接手了,不过具体的事,我会再查。”

      他想着尚还跪在灵堂上的陆安衍,以及家中病倒在床的妻子,哭作一团的谢燕云和谢煜两人,心头浮起一抹酸楚与哀痛。

      只是此刻的情况,并不允许他沉溺在这种情绪中,很多事,他都需要好好理一理,好好查一查。

      他的女儿,不能死得不明不白的。

      “姜家那俩孩子怎样了?”陆昌明轻声问道。

      “请了顶尖的医者来,姜家大郎的腿,怕是要落下残障了。那小女娃,伤得也不轻,身子骨不瓷实了。我把人暂且安排在别院,派人护着。至于姜氏夫妇的丧事,我也让人一并操办了。”谢老将军抬头看向面上一片惨然的女婿,轻叹一声,道:“安衍,那孩子......你劝劝他,他身上的伤不轻,别同自个儿过不去。这事儿,并不是他的错。”

      这过了许久,也不曾见陆昌明这个做父亲的问上一句自己的儿子,谢老将军心头一沉,只怕是陆昌明心头是有了隔阂。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现下这事儿真怪不到陆安衍身上。

      对方既然是死士,说明也是早有预谋了,无论陆安衍是否上山,谢燕婉是否因此提前下山,都不会改变对方动手的想法。

      这一次,不过是恰好给了对方一个机会。

      谢燕婉是自己的闺女,陆安衍是自己的外孙。若是闺女还活着,定然也不会想看到安衍这般作践自己。

      陆昌明低着头,他的声音很是喑哑:“府中的医者在看着了......便就让他在、婉婉的灵堂上跪着吧,他心头也能好受点。”

      “你、你别怪他,他这么个孩子,没了娘,心里头比谁都难的。”谢老将军听到陆昌明这般说法,他心头一跳,开口又劝了一句。

      陆昌明眼底很是茫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这事儿怪不到陆安衍的身上,可是他无法抑制心头的那一缕怨恨,为何要让婉婉提前下山?若是等到他去接人,或许便就不会有这么一遭祸事了!

      “老爷,灵堂上......打起来了!”老顾气喘吁吁地来到偏厅里,急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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