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红衣女鬼之后那些事》帝慈

1、第 1 章

　　“新娘入白衣！”那老丈用枯槁的手，颤颤巍巍捧着一片白纸裁做的嫁衣一步一步向陈糯走过来，劈头就要往陈糯身上套。
　　“啊!”陈糯惊叫一声，欲起身站起，却不由得手脚失力，“噗”地又重重摔回了那梨花木的椅子上。
　　那老丈人却没有理会她的行为，不在意，也没有必要在意，甚至违着她剧烈的反抗，扯着那白纸嫁衣，凑到了她的眼睛下面，叫她欣赏。
　　“你看这嫁衣的花纹样式，都是时下的新兴款式；这版式，也是手艺最老练的纸将糊好的。”老丈人爱怜的看着那白纸衣，又抬眼森森的打量着陈糯，突然咧嘴一笑，脸上糊着的白粉悉悉索索往下掉。
　　“这嫁衣陪二小姐出嫁，再好不过，再好不过……”。
　　突然有种肉类腐败的恶臭袭来，陈糯不觉有些反胃；她侧身一看，吓的差点咬了舌。虽是出生于天师世家，但家族式微，她倒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诡娼绝的样子。
　　却是那老丈人的头，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她身后，他的眼，整个眼，都是白色的！两只布满白翳的眼就那样直勾勾盯着她，嘴又张的很大，臭气便是从他的喉管中溢出来。
　　陈糯能看到那张开的嘴中，没有牙齿，只剩下黑紫色的牙床，透过嘴中那烂泥般的肉，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舌头：如同一条巨大的、合适的蛆或者水蛭一般的东西，盘踞在他散发着恶臭的口腔里。
　　“陈二小姐的夫家对二小姐真好,”他动了动那黑蛆的舌头，嘴巴却奇怪的没有动，还是像陈糯刚刚看向他一般大张着，仿佛立刻就要把陈糯生吞活剥下肚。
　　“只可惜陈二小姐这细皮嫩肉的滋味……老夫怕是尝不到喽……”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陈糯看到那舌尖竟然是分叉的，甚至一滴口水顺着那舌尖从他嘴里掉了下来，落在白纸嫁衣上，晕开了一片。
　　陈糯身边两个服侍的侍女也是看到了那分叉的舌尖，却没有动弹。她们的脸也是用白粉糊了个彻底，甚至那嘴唇都用石灰染成了白色，唯独那眼珠子是黑色的，却也是显得异常的大，凹凸着，如同两颗腐烂的黑色枣子，囫囵塞在了眼眶里面，像是纸人用枣核糊了个眼。
　　她们的脸上也如同寻常的陪嫁丫鬟，是挂着笑的，是在那厚厚的白粉上用朱砂描的，嘴角扯的很大，如同割裂了一般，看大小能把人的手掌连着胳膊直接塞进嘴里面。
　　陈糯未来夫君家来的主婚人说，只有这个样子的陪嫁丫鬟，才可陪她入黄泉，带到夫家那里继续照顾她。
　　红榭小窗，窗外院子里安置了两颗芭蕉树，此时叶影婆娑，如同鬼怪一样爬进了屋子里，叶片似比那爪牙还尖利几分。

　　那老丈将那白纸嫁衣穿上了陈糯的身，纸衣轻薄，那老丈人力气却很大，他黑色的细长指甲硬生生将那纸嫁衣戳出几个洞来。
　　他的指甲划破纸衣碰到陈糯的胳膊，将陈糯激了一寒战。
　　陈糯的眼本来是盯着那梳妆镜的，正好遇着他也抬头镜子，不期然与他对视了片刻——他“嘿嘿”笑了两声，低下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快要滴下的口水，又是白粉簌簌落下
　　“二小姐要嫁给他，不能吃，不能吃……”他低声喃喃道，又抬眼看看陈糯，嗦了口口水。
　　陈糯听到他自语，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只强行安慰自己要嫁的那东西法力高强，眼前的这老东西不敢动她。
　　闺房床头的金猊香炉里燃着舅舅从江南为她捎来的金丝檀木，烟丝如倒流的瀑布般在屋内辗转盘旋，檀香本是万方浓烈的气味，却也掩不住那老东西身上传来的血肉腐朽的味道。
　　这东西，怕亦是个大煞物，陈糯暗自寻思；只怕不是个活尸，也是个附身鬼怪。
　　“先生跟脚是哪里的，小女竟看不出”，陈糯出声问道。
　　那老鬼怪诡秘一笑，却不回答陈糯的问题，只扬声道：
　　“新娘点朱红！”
　　那侍女取了口脂，用一支槐树的树枝蘸了为陈糯描唇。
　　口脂不若寻常梳妆匣里收着的那些一般，只是方方启开那黑瓷的盖子，还未点在唇上，便能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那老东鬼怪在边上，腰身挺的很正，只是那脖子，弯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打量着陈糯，那白色的眼珠子，认认真真看着那唇脂将她的唇也染了个血红。
　　他又咽了咽口水，眼睛不舍的从她嘴上挪开。
　　“新娘带凤冠！”
　　“新娘盖盖头！”
　　陈糯披了盖头，看不见周遭最熟悉的闺房，却只听得屋外已传来了唢呐，调子挑得很高，尾声扬的很长，如同那些新冢填土时遗孀声嘶力竭的高声哭号，让人肝肠寸断，鸡皮疙瘩抖落一地。
　　接亲队伍来了，听着动静，已是来到了陈府门外。
　　果不其然，随即劈里啪啦想起了鞭炮，却也不是什么热烈欢快的声响，倒如同小鬼哭号似的，哽哽咽咽，断断续续，空空荡荡的和着那未停的唢呐声，朝这里过来。
　　不一会儿，屋外已是唢呐嘈杂。
　　整个迎亲乐队的唢呐声规整的如同心跳般，节奏、韵律，确是一模一样的，甚至两调之间的停顿都是重复。
　　屋外唢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吹着，只吹的百鬼避退、生人离魂，只叫周遭活物全都气若游丝、魂不守舍。
　　那唢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停了下来，待陈糯再回神时，唢呐声早消了干净，周遭空寂寂的，只听到有人在屋外一遍一遍的喊：
　　“吉时已到，新娘出嫁！”
　　“吉时已到，新娘出嫁！”
　　“吉时已到，新娘出嫁！”
　　……

　　“新娘抬左手。”左侧那个侍女说到。
　　“新娘抬右手。”右侧那个侍女说道。
　　陈糯抬手，她们两便一左一右搀住她，簇着她往屋外走去。
　　陈糯只觉得手下那两个侍女的胳膊也不似人类，倒是软绵绵空寂寂的，如同棉花塞进了人皮里。她们两的声音也像极了那荒野的乌鸦，让陈糯觉得她们那嗓子里的声带，没被做的太精细，那弹簧似的组织，怕是没有理顺还打着结就被安在了两人身上。
　　红色的绣花鞋跨过高门在地上踏过，邦邦作响，踏着黄纸，被搀扶着上了花轿。
　　花轿前帘放下，陈糯听到花轿外那老丈人说：
　　“良秉吉时，陈家二小姐出嫁！”
　　那个“嫁“字拖的格外长，尾音扬的格外奇怪，听起来倒像”殡“字。
　　“呜呜”的声音从花轿周遭传来，似是来迎亲的众鬼一齐哭号，一声挨着一声。
　　爆竹又响了起来，唢呐也继续吹奏，花轿亦被抬起。
　　外头又撒起了纸钱，有个声音格外尖细的鬼叫道：
　　“生人出嫁，鬼地娶亲！生人出嫁，鬼地娶亲！……”
　　轿身剧烈摇晃了片刻，陈糯并未坐稳，趔趄撞到了轿内的一个小案几，胳膊碰到了上面什么硬物，磕的生疼。
　　陈糯勉强摸索将那硬物拿了过来，借着盖头那些细微的缝隙，她看清了那是一个木牌，准确来说是一个牌位，一个发着血腥味的黑檀灵牌——上面黑底金字，哪怕花轿里一片黑暗，那字却异常清晰。
　　“陈府二小姐陈糯之位“
　　这是她的灵位！
　　嫁鬼，则为鬼；这一嫁，从此命归黄泉，人间无缘；黑塘无涯，枯骨腐肉，从此她陈糯，也成了中间烂泥一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