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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敢 ...

  •   思过崖是片灰色光秃秃的断崖,周遭半片绿色也无,上刻有佛门八十一禁条。

      雪中月很快便体会到了所谓真正佛门清修。
      思过崖对面两间青石板小屋,便是他们接下来两个月的住所,比之麓山书院的学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何况他们是被罚来此的,一应从族里带来的物品皆不允许带入。

      药尘子刚进入房间便大呼小叫地抱怨起来,怨念的视线紧盯着极地冰狼,看上去是恨不得把它扒掉一层皮,用来做毯子。

      而雪中月就只当着司让的面,谈定地拨动了储物戒。
      “小光头兄,别看了,我确实没违反林长老说的。”雪中月淡定地拍拍他取出的岐山寒玉枕,高高坐于床边,翘起二郎腿,“备用而已,我是病人,你们门主同意了的。”

      他说话语气轻飘飘,神色飞扬,眼中潋滟无数波光,看上去不似有疾,反而属实欠揍。
      司让倒还好,不愧是林天行最得意的弟子,泰山崩于前也是无甚波动的面瘫模样,反观一旁
      药尘子,脸上已是一副你以为我会相信的神情。

      而花镜眼神却突然暗了一瞬,没出声。

      雪中月号称大发慈悲地让了半边收拾好的软榻给花镜,看到司让和药尘子另一件小屋里半边茅草半边软垫,难以置信地呵了一声。

      储物戒多是由奇行石制成,世间少有,但这种自行开辟空间的玩意儿,对于已经存世千年的世家名门来说,并不算珍贵。
      显然,药尘子是有学有样,从他自个儿的储物戒里掏了些收藏。

      只雪中月着实没料到,世间竟还有司让这么“循规蹈矩”的古板人物。
      说没有就没有,花了一个时辰上山下山,抱了这么一群枯黄蔫软的稻草回来。

      他看着稻草和药尘子与司让床榻中间,泾渭分明的笔直横线,啧啧称奇,还想捏根稻草看看,被花镜唤他一声给吸引去注意力。

      山下林天行飞箭传书。
      让司让做督学,每日监看他们面对思过崖打坐五个时辰,自寅时至申时,午时休息。
      而这些日子里比之其他人差的课业,也都由得意弟子司让给代授了。

      雪中月只看了一眼锦帛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就觉得头痛。
      若真如此安排,不若坐牢。

      可司让小古板,是不会轻易让步的。
      在他扒拉着花镜寅时不肯下榻后,司让门外冷漠一句“告知千凌兄”,到底让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门。

      听着司让念叨修道史,名门正派除魔卫道,雪中月脑袋有规律地一点一点,时不时与周公碰面。

      偏生在司让叫醒后,却混作不知地狡辩,“只说听,没说不可小憩,何况本人天赋异禀,休息时亦可修炼,不算荒废。”

      鬼道理一堆一堆,直至三四日后,只要雪中月依着时间前来这崖口呆着,司让已经不管他和药尘子在一旁嘀嘀咕咕些什么了。
      倒是看起来最不好惹,寡言少语的花镜,于各类史册所书均有涉猎,偶尔几句探讨,使得司让也不由佩服。

      可偏生花镜,却好像只听雪中月的,连带着那只圆兔子,都挺宠。

      而司让,是为了能与花镜磋谈交流,才对自己颇多忍耐,次数多了,也就成习惯了,最多嘴上刺几句,对告状这一茬,是再也不提起,这一点,雪中月心知肚明。

      不过他跟药尘子倒还算是不打不相识、
      都是少年人,何况药尘子素日最喜热闹,历练多年,奇闻杂事见识颇广,对球球关爱有加,甚至让极地冰狼当了它的坐骑,又对雪中月的古怪脾气也颇多忍让。

      再加上,雪中月与药尘子二人母亲幼时也算关系不错。
      一来二去的,俩人逐渐还算是比较熟了。

      梦里场景变幻,场面兜转,这一日药尘子又在跟他普及在下修界的见闻。

      “投壶,可以啊,百米?千米?怎么比。”雪中月手里捻着只狗尾巴草,微垂着眼,漫不经心地道。
      他顺手不讲究地捡起个石子,往思过崖峭壁上丢了过去。

      一声脆响,那边惊奇一阵寒鸦,咕呱咕呱的叫声不绝于耳。

      花镜才总算从闭目打坐的状态中醒过来,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望过来。
      孤独立于枯树下温习佛门戒律的司让,见状便扭过头,“又作甚么?不尊重思过崖无数前辈们刻画总结的条率,无故惊扰休息中的雅雀……”

      长篇大论,雪中月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压根不理他,盯着药尘子回话。
      他对于所有事情,总是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胜负心。

      “也就十米。”

      雪中月听闻此言,脸上诧异的表情有些明显。
      药尘子对他的不屑嗤之以鼻,“他们不用灵力,不用魂力,纯粹的凡体肉胎。”
      雪中月不再出声了。

      “呦,不敢了?”药尘子见状,也没过脑子,夸张地斜挑挑眉,径直反问道。
      他敢以药族立誓,说这话时绝无半分恶意。
      如果当时便知道雪中月的体质,就算是他往自个儿头上投壶,都绝无二话。

      谁料雪中月还没来得及出声,司让反而插嘴了。
      三两下拖着他的檀杖过来,他最开始时自在淡定的高人模样事到如今已经时常一去不复返了,“怎么?还有雪二不敢干的事情?”

      雪中月无言看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往日里神采飞扬的傲慢似乎被他敛去了些许,嗓音淡漠,“累了,睡了。”

      起身后没半句话,他便迈着步子走向小屋。
      脊背挺直,一身雪白族服映着已经斜下的血色夕阳,雪中月长发被秘银冠高高束起,黑色影子逐渐拉长,与那个初次见面一言不合便执剑相向的孤傲美人形象重叠在一起。

      留下不知道是何情况,面面相觑的药尘子与司让二人。

      当下的雪中月,与先前那副吊儿郎当不守规矩不重礼仪的世家纨绔子弟模样判若两人。
      “这还未到五个时辰……”半晌,司让才回神儿过来,视线仍未离开,喃喃自语道。

      花镜冷冷一句,“快下雨。”
      “是吗?”药尘子看看天,有些疑惑。

      而这话刚出口没眨眼的功夫,司让目视雪中月的背影被画面里花镜突兀的出现给打断。
      他略微侧身向雪中月,露出怀里揣着那只雪白的胖兔子,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戳两下圆鼓鼓的面颊,它猛地坐起又茫然地闭眼躺下。

      尔后雪中月便没绷住笑了,嘴角微勾,瞳孔中慢慢被注入些许被称作是人味儿的东西。
      赤黑色与血红色,画面异常和谐。
      其实夕阳余晖倒比白色更适合这位雪二……

      而这日晚上也果然下了雨。
      雪中月记得他是早早便睡了。
      不投壶确实是不敢,没有灵力魂力,只凭他?怕是连剑也不曾能拎起。

      可知晓是一回事,愿不愿意能亦或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番事。
      意识里一片漆黑之后,他缓缓地睁开眼,自现实空间中醒过来。

      诧异于在梦中居然能感知到其他人的思想,如同神一般身临其境,他睁眼许久,才发现身旁花镜的存在。

      手腕被花镜给攥着,雪中月也反手握住他手腕,小心地坐起,看到窗外天色微亮,而身边的人已然仍是沉沉安心睡去的模样。

      只是花镜眉目间隐隐带着的疲惫之意仍未褪去,许是确实很久未曾休息好。

      雪中月看着花镜。

      四十九年未见。

      他自然知晓外界传言。
      传言雪二与花镜年少时关系甚佳,十方盘龙阵之乱时,因点天灯一事,二人观念背道而驰,愤而出手,从此天各一方,王不见王。

      世人想象力总是无限丰富,血修罗之名也因此如雷贯耳。
      无知罢了。
      嘴角带着一抹冷笑,望见平花镜无知觉蹙起的眉头,雪中月下意识地便抬手想去抚平。

      但空气却似乎有所异动。
      斩峰这种神器,已有自动护主的灵感,猛地转了个方向,雪中月抬眼,不是冲他而来。

      剑光有破云之势,只倏而一下便将房门撞个粉碎,却未停下,直冲着院门而去。

      花镜也随之猛然侧翻坐起,双手按于床榻之上,凛冽目光投向门外。

      院门处远远站着的人是被吓了一跳,若不是斩峰自个儿剑下留情,怕不是被碎了半身的,就不是他的袍角,而是一条腿了。

      “哥,哥哥们,我就是敲个门,真的不至于吧……”
      是药尘子战战兢兢带着点委屈腔的声音。
      不过是关心一下而已,怎么想他也不觉得就要上升到掉脑袋的地步。

      雪中月好奇去看,正巧被不知情况的花镜给挡了个正着,无奈只好侧身,从他背后默默探出个脑袋。

      药尘子跟突然见了鬼似得,大叫一声,“我错了。”之后撒腿就跑,不知踪迹。

      斩峰这才温顺归鞘,于桌面之上抖几抖,像是邀功。
      雪中月看它一眼,不明所以,又望眼花镜,才发现自己手指仍未松开他手腕,脑门猛地一热,慌里慌张地放开,背过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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